在李平看來，這座小小的鐘離城，已經(jīng)與一座死城無異。

只有重修鐘離，開墾四周的荒地，恢復(fù)百姓的生機，才能讓鐘離重新有活力。

“屬下……領(lǐng)命。”

孫德崖在李平的身后躬身領(lǐng)命。他的臉色十分難看，很顯然，他并不愿意鎮(zhèn)守這死寂破敗的鐘離。

只是方才李平身上的殺意，令得他不敢再忤逆李平的意志。

李平能一刀砍死劉家的老太婆，就能一刀砍死他孫德崖。

……

……

“主公，老頭子我請求駐守鐘離，與孫德崖一起重修鐘離。”

“那些死在劉武手里的郭氏老弱婦孺，也需要被祭奠和安葬。”

郭山甫在一旁拱了拱手，他彎著腰，低下腦袋。他那一雙渾濁暗黃的眸子之上，蒙上了一層老淚。

李平回頭看向郭山甫，他沒有過多的言語，只是點了點頭：

“那郭老就留在鐘離駐守吧，我給郭老五百護衛(wèi)。”

郭山甫的心頭涌來些許暖意。他知曉，李平是怕郭興和郭英掛念他這個老父親的安危。

所以郭山甫并不推辭。他只是躬身行禮道：

“老頭子郭山甫，謝過主公。”

“上天對我郭家也算不薄了，我家老二和老四被主公接納，主公若是不棄，可否讓郭寧蓮也跟隨在主公的身邊？”

“小女長相端正，從小與她的兩位哥哥一同習(xí)武，她若跟隨主公，不僅能行軍打仗，也能成為主公貼身的護衛(wèi)，更能照顧主公的生活起居。”

郭山甫突如其來的提議，讓李平感到有些意外。這老先生，竟然絲毫不避諱四周的閑雜之人，直接當眾向李平說出這等有內(nèi)涵的話語。

李平看向郭寧蓮。

郭寧蓮的臉蛋“唰”得發(fā)紅，紅得看似有些滾燙了。

她罕見地低下了腦袋，不敢直視李平。

身旁的郭英若有所思，他沒有附和老爹的話語，當然也沒有反駁的意思。

片刻過后，李平點了點頭道：

“那便讓郭寧蓮留在我身邊吧，我的身邊，的確缺一個能夠時刻保護我的侍衛(wèi)。”

聞言，郭山甫的神色舒展了許多。

郭氏族人被害的陰霾，也消散了許多。

劉武府邸之中的人陷入了慌亂。

當大家看見李平二話不說直接砍死老夫人的時候，大家都嚇得丟了魂兒。

府中有人尖叫，有人“噗咚”跪地、磕頭求饒，有人試圖從小門逃脫，卻被定遠軍堵住了出路。

在一片混亂之中，李平帶著郭英、郭寧蓮等人一起進入了劉府。

劉府之中有七八位適齡的苦命丫鬟，李平將她們許配給定遠軍的將士。

至于劉武的兒子、一位夫人和兩名小妾，直接就被定遠軍拖到土墻之上斬首。

李平說：

“劉武草菅人命，妄殺百姓，其妻兒為虎作倀，皆應(yīng)斬首，以祭在天之靈。”

處理完府中之人過后，李平等人立刻進入了府中的地窖。

地窖之中有糧食五百石。

除了糧食之外，這里竟也藏著白銀數(shù)千兩，還有布匹、棉絮、食鹽、豬油等等物資。

這些東西對于如今的尋常百姓來說，都是極為貴重的東西。

李平命人將絕大部分物資帶走，只留下了一小部分，用于養(yǎng)活孫德崖和郭山甫駐守此地之人。

……

午時。

在鐘離當中稍作修整的定遠軍繼續(xù)向南行軍。

郭寧蓮守護在李平的身邊。

她時刻觀察著左右，想要找出潛在的不軌之徒。

只是，直到定遠軍向南行進了三十里路過后，郭寧蓮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不軌之徒。

倒是一路之上荒廢的糧田、廢棄的村落、渺無人煙的山野大地，讓郭寧蓮變得越來越沉默。

李平的心頭愈發(fā)沉重。

他命令定遠軍在濠水之東，距離河岸五里處的地方扎營。

天色漸暗。

李平看著涓涓向南的濠水，他詢問身旁的郭英、郭寧蓮和唐勝宗：

“郭英、唐勝宗，你們都是濠州人，你們可知曉，這濠州內(nèi)外，安豐境內(nèi)，大約有多少百姓？”

唐勝宗和郭英尚且年輕氣盛，二人皆只有十八歲！

他們皺眉思考了片刻，然后郭英答道：

“主公，我爹曾說，按照元朝當時安豐路的總管所說，安豐路太平之時，有人丁過二十萬，再加上未計算在內(nèi)的家奴、下人，以及山里隱蔽的百姓，其中的人口，怕是有三十萬有余。”

“只是如今連連戰(zhàn)亂，百姓餓死、凍死，被義軍、匪兵和元兵殺死者難以計數(shù)。”

“若是只算安豐路內(nèi)原有的人丁，怕是已不足五萬。”

“好在，主公愛民如子，吸納了四面州縣的流民百姓，從目前的人數(shù)來看，安豐路內(nèi)應(yīng)當還是有二十萬人。”

……

“只有二十萬人嗎？”

二十萬這個數(shù)字，讓李平皺起了眉頭。

李平看一眼郭英。

郭英再次思考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唐勝宗不能理解李平為何憂慮。

李平繼續(xù)問道：

“我們的定遠軍，約莫已經(jīng)有了十萬人，也就是說，在整個安豐路境內(nèi)，除了十萬名定遠軍之外，就只剩下了十萬名流民百姓？”

郭英回答了“正是”二字。

李平變得沉默。

沉默了一會兒過后，他呢喃道：

“定遠城四周，如今安頓了七萬左右的流民，濠州城內(nèi)外有三萬百姓。”

“這也就是說，在整個安豐路境內(nèi)，除了濠州和定遠兩座城之外，其余地方，基本已無百姓？”

“這偌大的安豐路，成了一片死地？”

聽到這話的唐勝宗總算明白了過來。他看向李平，又看向郭英。

郭英也是一顫，他突然明白了這個數(shù)字的意義！

這意味著，安豐路境內(nèi)的大好河山變成了渺無人煙的荒野；許多耕地由于無人耕種，將退化成荒地；李平帶著五千大軍出來巡弋，實際上所能遇到的人，已經(jīng)寥寥無幾。

“怕是如此了。”郭英沉著臉點點頭，他相信他爹的估測。

今日定遠軍從鐘離沿著濠水南下，一路行軍近四十里，除了在鐘離見了數(shù)百人之外，這一路之上，幾乎可謂是人煙盡無。這佐證了他爹郭山甫此前的推測。

李平抬起目光，看著濠水。

手中火把的光亮映照在濠水之上，水上泛著微光。

三月的空氣依舊冰涼。

片刻過后，李平道：

“回營吧，明日繼續(xù)向南行軍。”

“今夜，郭英、唐勝宗，你們與陸仲亨要輪流值夜，以防賊人襲營。”

“大營的拒馬要至少放置三排，火溝挖三排。”

“將士們的營帳相隔至少三丈，以防敵軍用火箭襲擊，我軍大帳成片燃起。”

“定遠軍的老規(guī)矩不能壞，行軍在外，夜不卸甲，不脫履，枕戈待旦。”

郭英和唐勝宗點頭稱是。

李平回到了大營之中。

夜不收來報：

王甯將軍的大軍駐守東面，東面無事；

北面有孔宏將軍的中軍阻斷五河縣的元兵，元兵大軍無法跨過淮河；夜不收在北面和東面見不到一人。

西面是濠水，夜不收時刻都在沿著濠水巡弋，以防賊人偷襲。

南面五六十里之外是定遠城。

定遠城傳來消息：

“夫人今日為定遠城外開荒的百姓們送吃食，卻遭到歹徒偷襲。”

“所幸婢女楊子寰為夫人擋下了一刀，夫人無礙，楊子寰重傷。”

“歹徒被護衛(wèi)們抓住，縣尹陶康命令嚴刑拷打，最終得知，那歹徒竟是偽裝成流民的元兵。”

“他受滁州城達魯花赤蘇赫巴魯所托，前來刺殺主公和夫人。”

“他還說，他們的探子，已經(jīng)偽裝成流民，混入了安豐路的百姓和定遠軍之中。這些探子至少有近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