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殯儀館的夜班總是從尸臭開始。

林七把最后一具溺亡少年的尸體推進冰柜時，瞥見死者后頸有塊梅花形胎記，和他左肩那道疤一模一樣。這是他本月第三次見到這種印記。不銹鋼柜門映出他凹陷的顴骨，走廊的白熾燈突然開始頻閃。

“叮——“

褲兜里傳來銅鈴輕響。三天前他從無名女尸指縫摳出這枚裹著紅線的古鈴時，值班室的老張頭說過：“骨鈴認主，要出大事的。“

整排冰柜突然震動，第七格柜門“砰“地彈開。泡脹的女尸直挺挺坐起，浮腫的眼皮下流出黑水：“兒啊......“

林七倒退撞上解剖臺，手術刀架嘩啦翻倒。女尸腹腔的縫合線根根崩斷，腐爛的子宮里掉出半塊鎏金長命鎖，鎖芯刻著的生辰刺痛他右眼——那是母親臨終前用血寫在他襁褓上的日期。

“二十年之期到了。“沙啞的聲音裹著檀香味飄來。穿黑袍的男人斜倚門框，手中人骨念珠泛著磷光，“陳婉娘1943年被活埋時，用胎盤血肉煉成陰器保你魂魄，每二十年就要吞個至陰之人的命數續煞。“

女尸的指甲暴長三寸，林七翻身滾過擔架車，左眼突然灼痛。血色視野里，整面墻浮現出泛黃舊照：民國旗袍女子被七個日軍按在棺材里，翡翠戒指卡在喉管；七十年代紡織廠女工在鍋爐房上吊，臍帶纏著新生兒脖頸；九十年代發廊妹沉尸下水道，子宮塞著銹跡斑斑的鎖頭......

黑袍人甩出念珠纏住女尸脖頸：“你娘每世都帶著記憶投胎找你，可惜......“那些牙齒突然長出倒刺扎進腐肉，“這屆擺渡人該換血了。“

林七抓起長命鎖的剎那，整棟樓電路爆出火花。黑暗中有冰涼的手撫上他后頸，腐爛的唇貼著他耳垂呢喃：“快逃。“這聲音和記憶里母親吞金自盡前的哽咽重疊。

【二】

太平間地磚滲出粘稠血水。林七踹開應急通道的門，臺階下卻傳來嬰兒啼哭。他舉著打火機照見臺階上密密麻麻的牙印，那些齒痕正好能嵌進長命鎖的花紋。

“叮鈴——“

銅鈴在褲兜瘋狂震動。轉過第三個彎時，他看見焚化爐前堆著小山般的翡翠戒指，每枚戒面都刻著銜尾蛇。爐膛里飄出紅旗袍的碎片，青灰骨灰中竟有未燒化的眼球在轉動。

“你以為能逃過血脈詛咒？“黑袍人的聲音從排風管傳來，“你爹當年偷走陰胎，就該想到......“

林七的太陽穴突突跳動。零碎的記憶如利刃刺入腦髓：五歲生日那天，父親突然用黑布蒙住他眼睛；潮濕的防空洞里，母親用簪子劃開自己咽喉；顛簸的綠皮火車上，有戴白手套的人往他嘴里灌符水......

女尸的腐臭味追到了身后。林七沖進骨灰寄存室，上百個格子柜同時震顫。當他抽出母親那個貼著“林秀珍“的骨灰盒時，3排7號的格子突然自行打開——里面是相同的骨灰盒，照片卻是穿民國旗袍的女人。

兩個骨灰盒開始滲血。銅鈴突然浮空炸響，聲波震碎頂燈。在玻璃雨落下前的瞬間，林七看清寄存室墻上滿是抓痕，那些歪扭的血字重復寫著：“替我活著“。

【三】

黑袍人堵在唯一的出口。他掀開兜帽露出燒傷的臉，左眉骨釘著枚翡翠戒指：“你爹燒毀擺渡人圣壇時，就該料到今日。“手中骨刀劈下的剎那，女尸從通風管倒吊下來，發黑的指骨直插他咽喉。

兩具尸體纏斗時，林七的右眼流出血淚。血色世界里，他看見二十年前的雨夜：父親抱著襁褓沖進火場，從焦尸懷中搶出半塊長命鎖；母親懸在房梁上的腳，在月光下晃出詭異弧度；黑袍人站在院墻外，往井里倒嬰兒骸骨......

女尸突然發出尖嘯。她的天靈蓋被骨刀刺穿，黑洞洞的顱腔里爬出蛆蟲組成的銜尾蛇。林七用銅鈴劃破掌心，血滴在長命鎖上時，整座殯儀館的地板開始龜裂。

地下祭壇的青銅柱上，七具干尸擺成北斗七星陣。中央石棺里躺著穿日軍軍裝的骷髏，胸骨處凹陷的形狀和他手中的長命鎖完全吻合。

“大佐閣下等這具陰骨八十年了。“黑袍人割開手腕澆灌石棺，“用至親血祭就能......“

林七突然將銅鈴塞進女尸胸腔。紅線遇到腐血驟然收緊，勒斷蛆蛇的瞬間，整排青銅柱轟然倒塌。他舉起長命鎖砸向石棺時，聽見母親的聲音從地底傳來：“活下去。“

【四】

黎明時分，林七在廢墟里扒出燒焦的工作證。照片上的父親年輕俊朗，職務欄卻寫著“擺渡人第三十七代掌事“。翻到背面有褪色血字：“他們用婉娘魂魄養式神，快帶阿七走......“

骨灰寄存室的暗格里，整箱檔案記錄著近百位“林秀珍“的死亡證明。最早一頁貼著泛黃的結婚照——穿旗袍的新娘頸間纏著紅線，新郎胸前佩戴的翡翠戒指正閃著幽光。

銅鈴突然自行飛向焚化爐殘骸。林七跟著鈴聲挖出鐵盒，里面是本染血的日記。1943年9月17日的記錄被反復涂抹：“今日獻祭婉娘，其腹中嬰靈可煉成長生鑰......“

最后一頁夾著張現代醫院產檢單，患者簽名是“林秀珍“，診斷欄蓋著血紅印章：“陰胎寄生“。日期正是二十年前母親上吊那晚。

黑袍人的尸體突然抽搐起來。林七看著他燒傷的臉皮脫落，露出父親年輕時的面容。染血的手機從尸身口袋滑出，最近通話記錄標注著“第三十九個實驗體“——號碼是孤兒院蘇阿姨的座機。

當第一縷陽光照進廢墟時，林七將長命鎖扣進石棺凹槽。棺蓋移開的瞬間，無數翡翠戒指如毒蛇竄出，卻在觸及他腕間紅線時化為齏粉。棺底鋪滿黃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