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T室的金屬門在身后合攏時，許知夏聽見血管里造影劑流動的簌簌聲。她數著走廊地磚上菱形花紋，第七塊瓷磚裂痕處卡著片枯黃的銀杏葉，像被時光碾碎的金箔。

“許醫生。“護士小林遞來溫熱的葡萄糖水，“陸先生在外面等您。“

玻璃杯壁凝結的水珠沿著指縫滑落，許知夏望著走廊盡頭被晨光切割的身影。陸沉宴的黑色大衣被穿堂風掀起一角，露出內襯暗紋——那是種罕見的銀杏葉脈絡刺繡，與她母親臨終前攥著的病號服花紋如出一轍。

“這是今早收到的。“他轉身時，一枚琉璃銀杏吊墜從領口滑出，在晨光中折射出細碎血影，“你應該認得。“

許知夏的呼吸停滯了。吊墜里封存的銀杏葉脈絡分明，葉脈斷裂處洇著暗紅——正是七年前夾在未送出的情書里那片。她后退半步，后腰撞上消防栓的金屬邊緣，疼痛像電流竄過后頸舊傷。

“令妹需要立即手術。“她強迫自己注視他腕表的反光，“而不是在這里...“

“當年你母親的手術同意書，“陸沉宴突然逼近，雪松氣息混著若有若無的碘伏味道，“簽字的鋼筆是不是萬寶龍146？“

許知夏的瞳孔驟然收縮。記憶如鋒利的柳葉刀剖開塵封的匣子，母親躺在太平間時僵直的手指，那支插在她胸口的鋼筆，筆帽上“贈愛妻“的刻痕被血污覆蓋。她顫抖著摸向白大褂口袋，今晨出現的鋼筆正在布料下發燙。

陸沉宴的指腹擦過她眼尾，沾到一滴冰涼的淚。“這七年，“他的聲音突然沙啞，“我每天都在聞消毒水的氣味。“

（中）

消毒水突然變得粘稠如血漿。許知夏在眩暈中看見十七歲的陸沉宴跪在畫室地板上，美工刀劃過石膏像的眉眼。月光將他的影子拉成扭曲的藤蔓，滿地碎紙片上是她名字的筆畫。

“他們說我是殺人犯的兒子。“少年把染血的銀杏葉按在她掌心，“你還要繼續喜歡這樣的我嗎？“

記憶在此刻的走廊里重疊。許知夏看著眼前男人領口微晃的琉璃吊墜，終于明白七年前畫室窗外閃過的黑影不是幻覺。那晚她慌忙藏起被撕碎的情書殘片時，陸沉宴父親正躺在三公里外的血泊中，手里攥著母親的手術失敗通知書。

“你妹妹的心臟...“她突然抓住他袖口，“根本不是先天性缺損。“

陸沉宴的喉結劇烈滾動。他扯開襯衫領口，鎖骨下方猙獰的縫合疤痕像蜈蚣般蜿蜒：“這是取第六根肋骨留下的。三年前我親手把肋骨折斷，做成她的人工胸骨。“

許知夏的指尖陷進掌心。她想起今晨搶救時觸到的異常骨痂，想起患者胸前那道詭異的Y形切口。監護儀警報聲突然從樓上病房傳來，夾雜著玻璃器皿碎裂的脆響。

（下）

ICU的藍光將陸沉宴妹妹的臉映成青灰色。許知夏握著聽診器的手頓在半空——少女敞開的病號服下，胸口嵌著枚銀杏葉形狀的金屬瓣膜，邊緣刻著“2016.11.22“。

“這是你母親研發的最后一個專利。“陸沉宴的聲音從背后傳來，“當年她修改了數據，就為讓這枚瓣膜能適配特殊胸腔結構。“

許知夏的太陽穴突突跳動。她突然看清金屬瓣膜邊緣的編碼——與母親實驗室失竊的那批實驗品編號完全一致。七年前的雨夜，陸沉宴父親辦公室散落的文件上，正是這個編碼被紅筆重重圈起。

少女的眼皮忽然顫動，監護儀發出尖銳鳴叫。許知夏撲向除顫儀時，看見她干裂的嘴唇翕動：“哥哥...天臺...不是意外...“

陸沉宴手中的玻璃藥瓶墜地粉碎。他近乎暴戾地將妹妹按回病床，腕表擦過她頸側留下血痕。許知夏在混亂中抓住他顫抖的手腕，指尖觸到皮膚下密集的針孔。

“芬太尼注射痕跡。“她聲音發顫，“你從什么時候開始...“

“從知道父親用你母親的專利害死三十七個病人開始。“陸沉宴突然輕笑，眼底泛起瘋狂的血色，“許醫生，現在輪到你做選擇了。“

心電監護儀發出漫長的滴聲。許知夏看著少女胸口的銀杏瓣膜，忽然明白那些匿名寄來的銀杏葉標本，每片標注的日期都是個死者的忌日。而第七片葉子背后的“2023.11.22“，正是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