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祭前夜，蘇硯清在生物教室粘星星。玻璃罐里的千紙鶴是江逾白折的，每只翅膀都寫著樂譜編號；沈知遙的顯微鏡擺在窗臺，載玻片上刻著獵戶座星圖坐標。

“你的心電圖在說謊。“林小棠突然從后門探出頭，指尖轉著聽診器，“看江逾白時上躥下跳，見沈學長卻變成筆直的絕望。“

蘇硯清手抖摔碎玻璃罐，紙鶴如受驚的蝶群四散。林小棠蹲下撿起某只翅膀泛黃的紙鶴，瞇眼讀出褪色的字跡：“03.21手術日，供體HB血型——這不是江逾白媽媽的病歷號嗎？“

警報聲在胸腔轟鳴。蘇硯清奪門而出時撞翻試劑架，硫酸銅溶液潑在裙擺，暈染出星空般的藍。她奔向頂樓儲物間，那里藏著從琴房搬來的舊物箱，箱底壓著沈知遙的高中日記。

消防通道的門被反鎖，江逾白的口琴聲從通風管飄來。他吹的是《夢中的婚禮》，變調處藏著手術室心電監護儀的雜音。蘇硯清數著心跳攀上天臺圍欄，卻看見沈知遙在晾曬標本——泡在福爾馬林里的心臟標本，標簽日期是2009年3月21日。

“這是教學用的。“他擋住標本瓶，白大褂沾著新鮮血跡，“你該去準備明天的櫻花祭。“

蘇硯清突然抓住他手腕，醫用膠布下藏著嶄新的針孔。昨夜她在急救室看到過同樣的痕跡，護士說那是骨髓穿刺留下的印記。

“為什么抽髓？“她聲音發顫，“你明知道......“

“因為有人需要。“沈知遙轉身整理標本架，玻璃瓶碰撞出編鐘般的清響，“就像你需要的這顆心臟。“

暮色漫過天臺時，蘇硯清在置物架底層摸到鐵盒。十年前裝聽診器的盒子，此刻裝滿帶血的棉簽，每根都標著抽髓日期。最新那支的標簽上畫著歪扭的櫻花，是江逾白的筆跡。

煙花突然在不遠處炸開，江逾白倚著水箱舉起燃燒的筆記本。泛黃的紙張在火中蜷曲，露出蘇硯清七歲時畫的換心手術圖。他哼著安魂曲把灰燼撒向夜空，火星落在沈知遙的白大褂上，燒出細小的黑洞。

“祭典要開始了。“他彈飛煙頭，琥珀色瞳孔映出蘇硯清慘白的臉，“今年輪到我們班演《羅密歐與朱麗葉》。“

禮堂后臺彌漫著丙烯顏料的味道。蘇硯清握著化妝刷給江逾白畫傷口妝，他鎖骨處的疤痕在油彩下愈發猙獰。少年突然抓住她手腕，監測儀在戲服里發出悶響：“當年我媽的刀口也這么漂亮嗎？“

沈知遙掀簾進來時，朱麗葉的白紗裙擺纏住羅密歐的佩劍。他握著注射器的手頓了頓，醫用托盤里的腎上腺素在燈光下泛著冷光：“該測血壓了。“

“學長客串死神嗎？“江逾白扯開衣領露出假傷口，“要不要在墓碑上刻你的醫學宣言？“

蘇硯清在兩人對峙間溜向更衣室。儲物柜深處藏著林小棠給的檔案袋，封口處印著醫療協會的火漆。當她借著應急燈看清“器官移植倫理審查報告“的標題時，道具劍刺穿門板的寒光掠過頸側。

“這是死亡通知單。“江逾白的聲音貼著耳畔響起，“沈知遙父親簽發的。“

報告第17頁夾著泛黃照片：手術臺上并排躺著兩個女人。左邊是江逾白母親胸前綻開的血花，右邊是昏迷的蘇硯清，她們的血型在閃光燈下顯示出詭異的相容性。

“當年根本不是意外匹配。“江逾白的手指劃過照片中沈父的臉，“是活體移植。“

禮堂突然斷電，黑暗中傳來布料撕裂的聲響。蘇硯清撞翻衣架時摸到沈知遙的白大褂，他腕間新鮮的繃帶散發碘伏氣息。追光燈驟然亮起，照出三人糾纏的剪影——朱麗葉的毒藥瓶打翻在羅密歐胸口，死神舉著注射器刺向虛空。

“停！“指導老師的怒吼震落幕布塵埃，“江逾白你的劍指錯位置了！“

人群騷動中，蘇硯清逃進器材室。哮喘噴霧滾進柜底時，她摸到黏膩的筆記本——沈知遙的解剖圖譜，最后一頁畫著雙心纏繞的素描，標注日期是移植手術當天。

“我修改過34次心臟模型。“沈知遙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他倒掛在鋼架床沿，聽診器垂成絞索，“只為讓供體的心跳適應你的胸腔。“

江逾白踹門而入時帶著舞臺血漿的甜腥。他扯開戲服露出腰腹處的縫合線疤痕，在月光下宛如新月：“要看看羅密歐真正的傷口嗎？“

蘇硯清蜷縮在器材室角落，監測儀警報與兩人的喘息交織成網。沈知遙的解剖刀抵住江逾白的疤痕，刀尖挑出半截縫合線：“活體移植不需要取肋骨。“

“但復仇需要。“江逾白突然吻住蘇硯清顫抖的指尖，血漿染紅她腕間的櫻花手鏈，“當年他們切開媽媽胸口時，我隔著玻璃窗數了心跳——正好是你現在飆到140的頻率。“

櫻花祭的鐘聲在此時敲響。沈知遙的白大褂飄落在醫療器械上，像降半旗的哀悼。蘇硯清沖向舞臺時，聽見身后傳來器官轉運箱的碰撞聲——那是江逾白帶來的“特殊道具“，此刻正滲出冰涼的霧氣。

聚光燈亮起的瞬間，她看見自己扮演的朱麗葉躺在手術臺道具上。江逾白舉著滴血的劍俯身耳語：“現在知道為什么每次靠近我，你的心臟就痛得想逃嗎？“

沈知遙端著麻醉劑從幕布后走出，鏡片反射冷光：“因為它在替死去的人說愛你。“

禮炮聲吞沒了所有真相。蘇硯清在漫天櫻花中摸到枕頭下的匕首道具，刀刃竟是真的手術刀。當江逾白握著她的手刺向心臟位置時，監測儀的警報與觀眾掌聲同時達到高潮。

幕布降下時，沈知遙接住她癱軟的身體。急救車的藍光穿透紅絲絨幕布，蘇硯清在恍惚間看見江逾白在焚燒劇本。燃燒的臺詞紙頁中，“我以心臟起誓愛你“的字句化作灰蝶，落在她裝著別人心臟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