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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持籌廉悍

青灰色的晨霧籠罩著潁川郭氏祖宅,郭平捧著鎏金暖手爐穿過三重月洞門。

前院老仆正在掃除夜露,見到管家立即躬身退至墻邊。

轉過九曲回廊時,他聽見竹簡在檀木匣里碰撞的脆響——那是今晨剛從汝南加急送來的密報。

“三號工坊竹漿純度提升兩成,雕版師傅新增三人。”

郭平在暖閣展開密報,羊皮地圖上三十七個朱砂標記的文工坊分部微微發亮。

當指尖劃過細陽縣時,他想起公子北遷前在此汝南郡畫下的雙重圓圈,紫毫筆尖懸停時滴落的墨跡,至今還在地圖上暈染出幽藍的暗紋。

郭平按照公子的交代,集中在汝南郡創辦了一批印刷館,進一步擴大郭府的產業。

印刷館主要是收集竹子原材料,制作成竹簡售賣。

同時在郭嘉的配方調制下,將蔡倫造紙的技術改進,使得印刷館也有一部分造紙的產業。

這一時期,東漢少府體系下,由尚方令下屬的作坊負責宮廷用紙生產,采用蔡倫改造后的工藝制作。

主要用于官府文書、典籍抄錄及貴族使用,洛陽太學熹平石經拓印已開始使用紙張。

隨著印刷館的逐步開張,掛牌“文工坊”的品牌在汝南郡各地開始高薪招募員工。

細陽縣衙的青石臺階上沾著晨露,呂范提著深褐色麻布包裹的算籌袋,玄色官服下擺掃過石階上未干的雨水。

縣衙的晨鐘剛響過三聲,呂范便踩著青石板路上的露水往值房走去。

他今日照舊穿著漿洗得筆挺的麻布直裾,腰間懸著的銅制算籌筒隨著步伐發出清脆聲響。

晨霧中,街邊酒肆飄來黍米粥的香氣,他卻目不斜視——

這個月家中米缸又見底了,得省下朝食的錢給臥病的父親抓藥。

“子衡兄!”身后傳來熟悉的呼喚,縣丞李恪小跑著追上來,圓臉上還沾著胡餅的芝麻。

“今日陳縣令要核驗春耕的賦稅簿,又要勞煩你那雙神手了。”

呂范頷首淺笑,右手指節無意識地在算籌筒上叩動。

轉過街角時,他忽然注意到城墻根下圍著一群皂衣小吏,對著新貼的告示指指點點。

布告欄前,一張灑金宣紙在晨光中泛著奇異光澤,邊緣用朱砂畫著穎川郭氏的紋樣。

陽光穿過縣衙檐角的銅鈴,在他腰間鐵制算牌上折射出細碎金光。

“子衡兄!”主簿王昌揮著竹簡從廊下追來,“今日要核驗的田賦賬目,怕是又要勞煩你了。”

呂范接過三指厚的竹簡,指尖在繩結處輕輕一挑,整卷賬冊便如流水般展開。

他瞥見第三列多出來的墨點,眉頭微皺:“河陽鄉的漆樹產量,比上月少了七石三斗?”

“正是。”王昌苦笑,“鄉老說是蟲害,但...”

“蟲蛀痕跡應在樹干而非漆汁。”呂范從算籌袋中抽出一根赤色竹片,“煩請差役取上月漆汁樣本。”

竹片在賬冊某處輕輕一點,“此處漆價漲了三十錢,但河陽鄉上貢的漆器數量未減,若產量屬實...”

他突然收聲,指尖在算籌上快速移動。七根青色竹片排成一片,又用赤色竹片在旁標注。

當縣衙的晨鐘敲響第七下時,呂范將重新捆好的竹簡遞回:

“差十二石漆汁,要么蟲害是假,要么有人私販官漆。”

王昌捧著賬冊的手微微發抖。廊柱后的陰影里,縣令的皂色官靴悄悄轉向后堂。

正午的陽光斜斜切進戶曹廨房,將二十三個算籌筒的影子拉得老長。

呂范剛展開第一卷竹簡,廨房外突然炸開喧嘩聲。

七八個同僚擠在告示墻前,指著新貼的麻紙議論紛紛。

文工坊的招賢榜貼在細陽城南門時,正逢集市最喧鬧的時辰。

榜文用金粉勾勒邊框,在陽光中晃得人睜不開眼。

賣菰米的張老漢瞇著眼念道:“...精于算學者,月錢兩千...”

人群轟然炸開。這價錢抵得上縣丞半年的俸祿。

“怕是騙人的吧?”肉鋪趙三的剁骨刀重重砍在案板上,“哪有這等好事?”

“你懂什么。”綢緞莊的周掌柜捻著山羊須,“聽說這是潁川郭氏的產業,就是那個給宮里供貨的穎川郭氏...”

呂范跟著站在人群外圍,官靴沾著泥漿。他昨夜核驗完最后一份賑災賬目。

此刻招賢榜上的金粉映在他眼底,像極了幼年時在洛陽太學外窺見的世家子弟玉佩。

“潁川文工坊招賢納士,月俸三斛粟米,”

“月錢兩千錢!!”李恪踮腳念到半截,突然倒吸一口冷氣,“這...這月錢抵得上咱們半年俸祿!”

“呂兄若去應征,定能高中。”同僚李敢不知何時湊到身邊,“上月你心算核對的軍械賬,連郡守都...”

“要我說,子衡就該去試試。”倉曹掾王渾擠過人群,粗糲的手指戳在“算術優者優先”那行隸書上。

“上月核查軍糧,你三個時辰算完我們三天的活計,這等本事窩在縣衙真是...”

“子衡兄快去吧!”

倉曹掾史鄭渾探進頭來,冠纓都激動得歪斜,“潁川文工坊在咱們縣招工,'數術精熟者',這說的不就是你么?”

呂范的拇指無意識摩挲著算籌袋上的云紋。

父親病重時變賣家產的記憶突然涌來,藥鋪掌柜撥弄算珠的脆響與此刻集市喧囂重疊在一起。

呂范走向了公告上的地址。

文工坊的考校設在汝水畔新建的三層木樓。呂范踏進院門時,正看見十幾個工匠在搬運青竹。

那些竹子皆有三指粗細,表皮泛著翡翠般的光澤,被熟練地剖成均勻的薄片。

空氣里彌漫著松煙墨的香氣,混著某種說不清的藥草味。

“下一位。”清越的嗓音讓呂范指尖一顫。

抬頭時,見一襲月白深衣拂過青石臺階,來人眉目如畫卻自帶凜冽之氣。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間懸著的鐵算盤,十三檔算珠泛著冷光,竟是用精鋼打造。

“細陽縣吏呂范,應征賬房。”

當呂范踏進正廳時,檀香混著新鮮竹漿的味道撲面而來。

二十張柏木案幾整齊排列,每張案上都擺著三卷竹簡、一疊雪色絹紙,還有個小巧的青銅沙漏。

“第一試:校正賬目。”青衣仆役的聲音像是丈量過般精準,“沙漏盡時停筆。”

沙漏還未過半,他已將三處刻意制造的錯漏圈出。

當注意到某個數字被修改的痕跡與墨色深淺時,瞳孔驟然收縮。

“第二試:速算。”仆役擊掌,八名壯漢抬著四口包鐵木箱進來。

銅鎖開啟的瞬間,五銖錢特有的青灰光澤盈滿廳堂。“限時清點。”

其他應征者慌忙撲向錢堆,呂范卻退后三步。他目光如尺丈量著木箱容積,突然彎腰撿起一枚落在箱角的錢幣。

指腹撫過錢文,轉身對監考者長揖:“此箱錢數應為兩萬三千七百六十四錢,但...”

他舉起那枚錢幣,“混入了三枚剪輪錢。”

二樓珠簾后,分管掌柜郭放手中的茶盞泛起細微漣漪。

他想起總管三日前飛鴿傳來的密信:“若遇能識破錢箱機關者,直接錄用。”

呂范后背滲出冷汗。他終于明白那些賬冊的違和感從何而來——

這根本不是尋常商鋪的考校,而是精心設計的刑名測驗。

暮色染紅縣衙匾額時,他在文工坊考校場揮毫潑墨,三道九章算題的答案驚得主考官打翻硯臺。

暮色漫上飛檐時,郭放將蓋著朱印的契書推到呂范面前。

案頭燭火跳躍,映得青年眼中星芒流轉。方才那場考校堪稱驚艷:

三百匹絹帛的周轉損耗,呂范僅用鐵算盤撥動三次便得出精確數值;當郭放故意報錯倉儲數據時,對方竟能瞬間指出矛盾所在。

“月錢給到你三千,食宿全包。”郭放拋來一塊鎏金算牌,“三日后到分坊報到。”

呂范走門時仰頭望向天際。不知何時飄來的云霞正化作麒麟形態,犄角處閃著奇異的金邊。

呂范懷中的契書還帶著松煙墨的余溫。

西天火燒云裂開一道縫隙,漏下的金光恰照在“賬房”二字上。

更夫敲響戌時的梆子,驚飛了文工坊屋脊上棲著的兩只玄鳥。

細陽縣的文工坊分部主要是為了獲取當地的原材料,然后運送到其他制作分部。

細陽縣的文工坊分部分管是郭氏家族的分支,名叫郭放。

晨霧未散,細陽縣文工坊的朱漆大門吱呀開啟。細陽縣文工坊后院蒸騰著竹漿的霧氣。

呂范站在青石臺階上,手指輕輕撫過新制的竹簡,細密紋路間還帶著濕潤的觸感。

三日前他剛把縣衙的銅印交還主簿,此刻腰間已換上刻著“文工坊細陽分號賬房”的檀木腰牌。

呂范立在階前,青衫下擺沾著露水,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褪色的算袋。

門內飄來新剖竹片的清香,混著墨汁的苦澀,讓他的太陽穴突突跳動。

“呂先生來得真早。”門房老周抱著掃帚,眼角皺紋里藏著審視。

他在這座宅院伺候了五年,見過太多抱著算盤進來的年輕人,最后都灰頭土臉地離開。

呂范拱手還禮,袖中滑出一卷泛黃賬簿:“昨日見賬房存疑三處,特來核對。”

晨光掠過他清瘦的側臉,在青石板上投下一道筆直的影子。

老周瞇起眼睛,這年輕人走路時衣褶都不曾晃動,像把出鞘的尺。

穿過回廊時,呂范的指尖劃過廊柱。漆面下細微的裂紋在他指腹留下觸感。

他忽然駐足,對著東墻新砌的磚縫皺眉:“上月修繕費多支了二百錢。”

正要灑掃的雜役渾身一抖。呂范已蹲下身,撿起半塊殘磚:

“青磚市價每塊五錢,這批貨色...”他指甲在磚面一刮,灰白粉末簌簌落下:

“摻了三成石灰吧。”晨風卷起他束發的青帶,露出耳后一道淡疤,那是幼年趴在私塾窗下偷聽時被瓦片劃的。

賬房內燭火未熄,算盤珠子凌亂地散在案上。

呂范解下算袋,二十八根蓍草整齊排列,每根都用絲線纏出刻度。

這是他在縣衙當差時自創的計量法,能在茶盞涼透前核完旬報。窗外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呂先生!”郭放掀簾而入,狐裘上還沾著夜露。

這位郭氏旁支子弟生得圓潤,此刻卻面色發青:

“總坊要查三個月的竹料賬,午時前...”話音未落,呂范已展開卷宗。

蓍草在青磚地面投下細長的影,隨著他手指翻飛,竟在地上織出一片晃動的光網。

“七月十六,購青竹三百擔,實收二百七十擔。”

呂范的聲音像冰面裂開第一道紋,“押運的是城南張氏車馬行,他們慣用加寬輪距的板車。”

蓍草突然停在一處:“每車多報五十斤,三十車就是...”他抬眸時,郭放的后頸已滲出冷汗。

日上三竿時,呂范推開窗欞。秋風灌進來,吹散滿室墨臭。

案上整整齊齊碼著七卷新賬,每處紕漏都用朱砂標著補救之法。

郭放捧著賬本的手在抖——這些暗賬他做了五年,竟被這個來坊月余的小吏看得透亮。

“先生大才。”郭放再開口時,喉頭發緊。

他解下腰間鎏金算袋推過去,袋中瑪瑙算珠碰出清脆聲響。

呂范卻將算袋推回:“承蒙總管恩重,這都是在下分內之事。”

郭放猛然轉身,深衣下擺帶起一陣風。他抓起算籌在案上擺弄片刻,額頭漸漸滲出細汗。

暮色爬上窗欞時,他終于直起身,目光復雜地望著正在整理賬冊的年輕人:

“從今日起,庫房賬目交由呂先生統管。”“分號的月俸發放就由你經手罷。”

探春來客棧(潁川郭氏)二樓的雅間里飄著炙羊肉的香氣。

昔日同僚們舉著漆耳杯,杯沿的云紋在燭火下泛著暗金。

王主簿醉眼朦朧地拍打呂范的肩膀:“子衡如今穿的是細麻襜褕,比咱們這粗布官服體面多了。”

呂范微笑著為眾人斟酒,袖中手指卻輕輕摩挲著新制的象牙算籌。

酒液在青銅尊中泛起漣漪,倒映著窗外皎月如鉤。

他想起今晨核對賬目時發現的蹊蹺——每月月末發薪前,賬上總會多出近千錢的滯留款項。

“諸君說笑了。”他將酒尊穩穩放下,青銅底座與案幾相觸竟無半點聲響。

“不過是換個地方打算盤罷了。”呂范深知對于自己的抱負來說,這還遠遠不夠。

暮鼓響起時,呂范獨坐庫房。月光從氣窗斜斜切進來,在他腳邊畫出一道銀線。

面前堆著分部七十八名工匠的工錢,用桑皮紙包著,每包都蓋著郭放的私印。

他突然伸手按住最上面那包,指尖傳來錢幣凹凸的觸感。

“本月該發月俸七十八人,合計二十三萬四千錢。”呂范的手指在名冊上輕輕劃過。

按照文工坊新規,這筆錢會提前三十日存入各分部的“俸祿池”,待月末結薪時由賬房按冊發放。

此刻這些錢正靜靜躺在庫房的榆木錢柜里,用三道牛筋捆著的青布錢囊分裝得整整齊齊。

呂范在油燈下攤開三本賬冊。左手是文工坊公賬,中間是暗賬,右手則是他運作的資金流水。

燭火將他的側影投在粉壁上,恍若伺機而動的獵豹。

“每月月末發薪,而錢款月初便到賬...”他蘸著朱砂在紙上勾畫,如此期限恰似天賜良機。

呂范將薪水池的儲備金拿出到市場上作為本金運作,經營貨物,倒賣商品,投資錢莊。

當第一筆錢在糧市翻作三倍時,呂范在城南陋巷的骰子聲中笑得暢快。

等到臘月商隊往來時,他的暗流已化作驚濤——三百匹蜀錦趁著年關暴漲,利錢滾出十倍雪花銀。

郭放看著新呈上的賬冊,指尖在某個數字上反復摩挲。

本月分號盈利突然暴漲三成,備注寫著“優化竹料采購”。

但他知道更深處藏著什么:碼頭新添的十艘貨船,市面突然出現的南陽錦,還有呂范今晨送來的請柬。

“這是屬下的一點心意。”年輕人垂首而立,腰間蹀躞帶上的青玉溫潤如水。

“全賴總管提攜之恩。”呂范將沉甸甸的錦盒推給郭放時,手指狀若無意地拂過錦盒子。

郭放揭開盒蓋的剎那,瞳孔猛地收縮——二十枚金餅在墨色綢緞上灼灼生輝。

設宴探春來樓內,紅燭高燒之間,郭放親自為呂范斟酒:“先生可知上月盈利翻了幾番?”

琉璃盞中的琥珀酒液晃動著,映出呂范低垂的眉眼:

“總管明鑒,不過是把閑錢借給急需購料的商賈,收些薄利。”

郭放摩挲禮單的羊皮卷角,忽然嘆道:

“當年我在陳留當鋪做朝奉,若有子衡半分機敏,何至于...”話尾化作兩聲輕笑,驚得燭火猛地一跳。

郭放仰頭飲盡樽中酒,酒液順著花白胡須滴落在錢堆里。

他忽然想起三日前收到的那封潁川來信——大總管郭平要各分部舉薦人才。

突然一聲脆響,郭放將酒盞重重磕在案上。

他肥胖的手指探入懷中,摸出把黃銅鑰匙:“這是總坊銀庫的信物鑰匙。”

鑰匙推過案幾時,在漆面劃出淺淺的痕,“先生這般大才,埋沒在細陽縣可惜了。”

潁川郭府藏書閣,郭平將名冊輕輕放在紫檀案上:“此子兩月內讓細陽分號盈利翻倍...”他欲言又止。

春風再度綠了淮河岸時,一匹快馬踏碎官道煙塵。

呂范展開潁川來的信箋,熟悉的“郭平”印鑒映入眼簾。

他撫摸著腰間新換的羊脂玉帶鉤,忽然想起去年今日,自己還穿著縣衙褪色的皂衣。

庫房方向傳來新學徒的算珠聲,噼啪錯落,奏響的卻是別人的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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