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榮膺新秩(下)
- 東漢三國:重生我之郭奉孝
- 悅誠服
- 8080字
- 2025-07-02 00:52:33
大殿之內,朱漆巨柱擎天,藻井彩繪輝煌。巨大的蟠龍銅爐中,名貴香料燃燒散發出沉靜馥郁的煙氣,繚繞于梁柱之間。
百官按品階肅立于殿陛兩側,鴉雀無聲,唯有殿前武士甲胄的金屬摩擦聲偶爾打破這凝重的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御階之上,那位端坐于龍椅之中的少年天子劉協,以及侍立御座之側、紫袍玉帶的司空曹操。
建安元年,這嶄新的年號,如同一顆破土而出的種子,承載著撥亂反正、再造乾坤的沉重期望。
原本在剛到許昌就應該宣布的封賞,因為匈奴戰事耽擱,此刻才公布。今日這場遲來的封賞大典,正是這期望結出的第一枚果實,其象征意義,遠大于實際的賞賜。
夏侯淵等將士此番北征,以雷霆之勢擊潰休屠叛部,懾服南匈奴單于庭,其功勛之卓著,遠超當初朝堂的預期。
這不僅是一場軍事勝利,更是在天下諸侯環伺、漢室威信跌至谷底的危局下,強行注入的一劑強心針,意義非凡。因此,天子劉協在德陽殿上宣讀封賞詔書,便成了順理成章、彰顯皇恩浩蕩的不二之選。
大殿之內,落針可聞。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御階之上。一名身著玄色深衣、氣度沉凝的侍衛手捧明黃詔書,穩步走到丹墀中央,面向百官,徐徐展開卷軸。
他深吸一口氣,洪亮而莊重的聲音,如同金玉相擊,清晰地回蕩在空曠宏偉的大殿之中:
“制曰:朕聞褒德錄功,國之彝典;賞延于世,王者之制。咨爾北征諸將,荷戈前驅,克敵制勝,功在社稷,宜膺顯爵,用昭懋賞!”
“朕惟國家設爵以酬功,立賞以勵士。茲有征討南匈奴叛部諸臣,戮力王事,克建殊勛,宜加顯秩,以昭激勸!爾其聽封——”
侍衛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別部司馬、騎都尉夏侯淵!”殿中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于這位主將身上。
“統率三軍,親冒矢石,千里奔襲,直搗美稷王庭。破休屠叛部,平南匈奴之亂,揚漢室天威于朔漠,功在社稷,勇冠三軍!特拜為征虜將軍!”
侍衛宣讀詔書時,夏侯淵早已出列,垂手恭立于丹墀之下。詔書中對夏侯淵功績的概括簡潔而有力。征虜將軍為雜號將軍,秩二千石。
“賜爵都亭侯,增食邑五百戶!賜金百斤,帛千匹,御廄良馬十匹,精鐵魚鱗玄甲一副!”
“另,加封潁川太守,總領許都畿輔防務,拱衛京師!欽哉!”
當“征虜將軍”、“都亭侯”、“潁川太守”這幾個沉甸甸的頭銜接連砸下時,縱然他極力控制,那張剛毅的臉上依舊無法抑制地泛起激動的紅光,胸膛微微起伏。
夏侯淵深深拜伏于地,朗聲道:“臣夏侯淵,謝陛下隆恩!必當肝腦涂地,以報漢室!”聲音洪亮,激蕩殿宇。當他起身退回班列時,眼中是難以抑制的興奮光芒。
他強壓著幾乎要咧開的嘴角,心中狂喜的浪潮翻涌不息。征虜將軍!都亭侯!潁川太守!這代表了曹操對他的認可!這每一項封賞都分量十足,尤其是潁川太守之職,掌握許都衛戍,更是莫大的信任與權柄。
他心中狂喜:“妙才啊妙才!此番總算壓過元讓那獨眼龍一頭了!他的腦中瞬間閃過軍師那張總是帶著幾分慵懶笑意的臉——
“若非軍師奇謀,焉有今日風光!”這個念頭快如閃電,卻帶著一絲隱秘的甜意。這份揚眉吐氣的快意,幾乎要從他眉梢眼角溢出來。
侍衛微微頷首,目光移向詔書:“校尉張郃!”聲音再次響起。張郃聞聲,立刻跨前一步,與夏侯淵并列,抱拳肅立,姿態恭謹無比。
“身為副帥,臨陣驍勇,身先士卒,破敵營壘,斬獲甚眾。輔佐主將,功不可沒!擢升為驍騎中郎將!”(比二千石,掌精銳騎兵)
“賜金五十斤,帛五百匹,西涼良馬五匹!欽哉!”
張郃深吸一口氣,按捺住心中的激動,出列行禮,動作剛勁有力:“臣張郃,叩謝天恩!愿為陛下,為大漢,效死力!”
驍騎中郎將,執掌精銳騎兵,這正是他這等勇將夢寐以求的位置。退回班列時,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拳,指節微微發白。
侍衛略作停頓,目光掃向文臣班列前列。殿中的空氣似乎也隨之凝滯了一瞬,所有人的視線,包括御座上的劉協和側立的曹操,都投向了那個身著青衫、身形略顯單薄卻氣質卓然的青年謀士。
“參軍郭嘉!”侍衛的聲音帶上了一種特殊的鄭重。郭嘉神色平靜,依禮上前,跪倒。青衣布履,在滿殿朱紫甲胄中,顯得格外素淡,卻自有一股令人無法忽視的氣度。
“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獻奇謀妙策,聯呼廚泉,破美稷,定匈奴!以弱擊強,化險為夷,厥功至偉!”
“洞悉幽微,智慮深遠,實乃社稷棟梁!特擢升為——侍中!秩比二千石!賜金百斤,帛千匹!另賜許都城內甲第一區,仆婢百人!特賜‘文淵’金印一方,以彰卿深謀遠慮,明察秋毫之功!欽此!”
“侍中!”這兩個字如同兩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在大殿內激起無聲的巨浪!
秩比二千石雖非最高,但其職掌“侍從左右,贊導眾事,顧問應對”,乃天子近臣之首!出入宮禁,參與機要,地位清貴顯要無比!這是皇帝身邊最核心的幕僚與顧問!
當“侍中”二字清晰入耳,他那雙總是帶著幾分漫不經心、仿佛能看透一切迷霧的眼睛里,瞳孔幾不可察地微微一縮。饒是他智計百出,算無遺策,對這個突如其來的任命,也感到了些許的意外。
他心中念頭電轉。這職位……其實不應該!他本是曹操的參軍,心腹謀主。朝廷的官職,對他而言不過是錦上添花、便于行事的虛銜。
但這“侍中”之位,絕非尋常虛銜!它意味著他從此擁有了名正言順、隨時覲見天子的權力,將直接進入大漢王朝最核心的決策圈層。
天子劉協……這位年輕的皇帝,在經歷了如此多的苦難后,顯然并非毫無想法。這道任命,表面上是天大的恩寵,是表彰他平定匈奴的奇功,但更深層呢?
這分明是少年天子向他伸出的橄欖枝,是一次含蓄而有力的試探與拉攏!試圖將他這位曹操麾下最犀利的智囊,拉近到天子身側,甚至……分化?
這短暫的權衡只在瞬息之間。郭嘉的嘴角,那點慣常的慵懶弧度似乎加深了一絲,帶著一種近乎于嘲諷的了然。
他沒有猶豫,雙手抬起,對著御座的方向,深深一揖到底,姿態無可挑剔,聲音清晰平穩,聽不出半分波瀾:
“臣郭嘉,叩謝陛下天恩浩蕩!陛下知遇之恩,臣銘感五內,定當竭盡駑鈍,以報萬一!”
在他行禮謝恩的瞬間,他眼角的余光終于飛快地向上瞥了一眼。御座旁,曹操的臉上依舊掛著那沉穩而溫和的笑容,對著他微微頷首,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贊許。
“文學掾司馬懿!”侍衛的聲音轉向了年輕一輩。站在文官隊列靠后位置的司馬懿,聽到自己的名字,精神猛地一振,立刻趨步上前,動作利落中帶著年輕人特有的蓬勃朝氣。
“雖為掾屬,隨軍參贊,處理文書,協理軍務,勤勉干練,頗有見地,初顯干才!特擢升為——議郎!秩比六百石!賜金二十斤,帛百匹!欽此!”
議郎!秩比六百石雖不高,但屬于光祿勛屬官,負責“顧問應對”,參與朝議!
這是從地方幕僚正式踏入中央清貴議政官行列的關鍵一步!對于初出茅廬、剛剛踏入仕途的司馬懿而言,這無疑是莫大的肯定與鼓勵!
年輕的司馬懿竭力維持著表面的鎮定,但當他出列謝恩時,聲音里那一絲難以抑制的微顫和眼中閃爍的明亮光彩,還是泄露了他內心的激動與狂喜。
他年輕的臉龐上瞬間涌起激動的紅暈,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幾乎要滿溢出來。
他努力控制著自己的聲音,不讓其因激動而顫抖,深深拜下:“臣司馬懿,叩謝陛下隆恩!必當殫精竭慮,以報陛下拔擢之恩!”
侍衛宣讀完畢主要功臣的封賞,最后以鏗鏘的勉勵之詞收尾:
“咨爾有功諸臣,其各欽哉!勉勵忠貞,共扶漢室。爾功爾勞,銘于鼎彝;爾爵爾祿,傳于子孫。勿替朕命,永綏厥位!”
西河一戰功臣封賞完畢,對夏侯淵等前線將士的嘉獎告一段落,殿中氣氛稍緩,但無形的期待并未散去。封賞并未就此結束。
接下來,是對以曹操為核心、支撐起整個許都新朝運作的整個班底,進行正式的、大規模的擢升與任命。
這既是酬功,更是權力的明確劃分與架構的最終確立。一名殿中御史接過侍衛的位置,手捧另一份更加厚重的詔書,開始高聲宣讀:
“詔曰:新朝肇始,百廢待興。賴有股肱之臣,夙夜匪懈,匡扶社稷。今特加封賞,以彰勛勞,以固國本……”
“荀彧,加侍中,守尚書令,典領樞機,總理朝政!”
荀彧排眾而出,姿儀端雅,如圭如璧。他神色平靜無波,仿佛這執掌中樞機要、總理朝政的顯赫任命早在其預料之中。
侍中已是天子近臣之首,尚書令則總攬朝廷行政,荀彧位極人臣之勢已成。荀彧成為內朝與外朝實際事務的總管,位高權重。
他從容行禮,聲音溫潤而清晰:“臣荀彧,領旨謝恩。”退回班列時,步履沉穩如山岳。
“丁沖,遷司隸校尉,督察京畿,掌舉不法!”
“鐘繇,遷侍中、尚書仆射,錄前功,封東武亭侯!”
曹操對丁沖,鐘繇兩位從龍功臣,投桃報李、寵渥優厚。他一手安排丁沖接替自己擔任司隸校尉。鐘繇與荀彧共同執掌尚書臺。
“荀攸,拜汝南太守,即日入朝,為尚書,參決機要!”
“棗祗,拜羽林監,掌天子宿衛!”
“程昱,拜尚書,兼東中郎將,領濟陰太守,都督兗州軍事!”
一連串曹操心腹重臣的名字被高聲宣讀出來,他們紛紛出列,行禮如儀,領受新的權柄。
程昱那剛毅的面容上掠過一絲滿意,兗州,曹操起家的根基之地,如今由他坐鎮督撫,足見回報之深。
當這些潁川籍貫或與潁川集團關系密切的重臣陸續出列、行禮、謝恩時,他們之間那無形的聯系與默契,仿佛在殿中形成了一道看不見卻異常堅固的壁壘。
內朝機樞之地——尚書臺,已然徹底成為了“潁川老鄉會”的天下。帝國的行政中樞,文官系統運轉的心臟,自此盡屬潁川派系掌控。
這是曹操倚重士族、尤其是潁川士族治理天下的明證,也是潁川集團借助曹操勢力登上權力頂峰的標志性時刻。許多旁觀的舊臣,眼中難掩復雜之色。
“曹洪,拜諫議大夫!”
“曹仁,加封議郎督騎!”
“董昭,拜符節令,掌授節鉞符命!”
“毛玠、滿寵等,為大將軍(指曹操行車騎將軍事)掾屬!滿寵,拜許令,掌許都京畿治安!”
這些任命,或掌禁軍,或司諫議,或理符節,或治京畿,無一不是要害之職,將許都內外、天子身側的關鍵位置,牢牢掌控在曹氏親信手中。
滿寵那張不茍言笑的臉上,聽到“許令”二字時,眼神驟然銳利如刀,京兆尹的擔子,他已然扛起。
“夏侯惇,任建武將軍,封高安鄉侯!拜河南尹,駐守洛陽要沖!”
一直如磐石般矗立的夏侯惇終于聽到自己的名字。他猛地踏前一步,動作幅度之大,帶起身后那襲標志性的赤紅披風“嘩啦”一聲烈烈展開,如同燃燒的火焰。
他單膝跪地,抱拳行禮,聲音洪亮如鐘,帶著一股剽悍之氣:“臣夏侯惇,謝陛下恩典!必為陛下守好東都門戶!”
洛陽,天下之中,雖經董卓之亂殘破,然其戰略地位無可替代。由他夏侯元讓鎮守,既是重任,亦是曹氏勢力向西延伸的關鍵一步。
他起身時,披風一旋,帶起一陣勁風,目光掃過剛剛風光無限的夏侯淵,眼神深處掠過一絲復雜,隨即被昂揚的戰意取代。
至此,一個脈絡清晰、結構穩固的權力框架已在許昌朝廷巍然矗立:沛譙宗親掌軍武,潁川集團掌文政。
以夏侯淵,夏侯惇,曹仁曹洪為首的沛譙武將,以及獲得任命的曹氏、夏侯氏其他子弟,牢牢掌控著最核心的軍隊和地方軍事重鎮。
以荀彧,鐘繇,郭嘉等文官,完全主導了尚書臺及朝廷行政中樞,將帝國的治理權握于掌中。
沛譙的武力與潁川的智謀、行政能力,在曹操的意志下完成了堪稱完美的結合,構成了其霸業最為堅實的兩大支柱。曹操的班底,自此基本成型。
詔書接著念及曹操昔日故舊:
“趙融(原西園八校尉之一),拜蕩寇將軍!”
“王俊(曹操少時好友),征為尚書(雖未赴任,但名位已定)!”
“楊沛(新鄭長),擢潁川郡長社縣令!”
曹操又想起西迎天子途經新鄭時遇到的新鄭長楊沛,覺得他是個人才,便上表任命其為潁川郡長社縣令。
御史的聲音清晰而洪亮,每一個名字,每一個官職,都如同精確的榫卯,嵌入這座名為“許都新朝”的權力大廈之中。
曹操的宗族、謀臣集團、故交,紛紛占據了從中央尚書臺(行政核心)、侍中(顧問近臣)、御史臺(監察)、司隸校尉(京畿督察)、地方郡守、要害軍職到許都基層(許令)等關鍵位置。
一張以曹操為核心、覆蓋軍政要津的權力網絡,在詔書的宣讀聲中,已然脈絡清晰,牢不可破。
宣讀完曹操集團的核心任命,禮官的聲音略微停頓,仿佛在積蓄力量,宣讀更關乎朝廷體面、卻也更為微妙的部分——三公九卿及四方將軍的任命。
獻帝東遷許昌之時,朝廷雖經董卓焚掠、李郭之亂,元氣大傷,十室九空,但天不絕炎漢,仍有部分忠誠堅貞的漢室舊臣,如太尉楊彪、太仆韓融等,不畏艱險,一路追隨漢獻帝顛沛流離,最終抵達許都,成為新朝初立時維系漢室法統的重要象征。
此刻的三公位置是空缺狀態,曹操以太尉楊彪、司空張喜有疾為由,讓二人遜位歸家。曹操此刻出任司空,袁紹拒絕了太尉職位。此時三公中只有司徒趙溫得以留任。
九卿之位,亦被精心安排:
“太常王絳。”
“桓典,升遷為光祿勛。”
“袁忠,升任衛尉。”
三人應聲出列,各自行禮謝恩。王絳神色端肅,掌管宗廟禮儀;桓典升遷,掌管宮殿門戶宿衛;袁忠接掌宮門守衛,三人皆是聲望尚存的舊臣代表。
“太仆韓融,仍居原職。”
“征召大儒鄭玄為大司農。”
詔書宣讀至此,殿中泛起一陣低低的驚異議論。殿中角落,一位須發皆白、精神卻異常矍鑠的老者微微躬身。
正是本應在赴任途中病卒、卻因緣際會,未如原本歷史般病卒途中,最終抵達許都,身體尚健的經學大師鄭玄。
他須發皆白,由兩名侍從小心攙扶著出列,身形雖佝僂,眼神卻依舊清亮睿智,向著御座微微躬身。天子劉協亦微微前傾,以示對這位海內文宗的敬重。
“大鴻臚,加封陳紀。”陳紀遠在徐州,此為遙領虛銜。
將軍之位,更是各方勢力平衡與曹操意志的直接體現:
曹操:自為司空,行車騎將軍事,實際掌握最高軍權。
“衛將軍董承。”(獻帝岳父,保皇派核心。)
“執金吾伏完,加封輔國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鎮北將軍劉銘世!加封前將軍!”此名一出,殿中識得時務者皆心領神會。
劉銘世乃袁紹在北方的勁敵,此封用意不言而喻,正是曹操對遠在河北的袁紹一次精準而刻意的惡心。
原有官職基本保持不變。左將軍仍為袁術。鎮南將軍仍為劉表。平東將軍為呂布。建忠將軍為張繡。
鎮東將軍暫時空缺。原為曹操,現曹操進位司空行車騎將軍,此位虛懸,引人遐想。
“鎮北將軍,擢河東太守王邑!念其昔日奉獻綿帛,助朕于危難!”(王邑取代了部分劉銘世職能)
“安西將軍,段煨!(因討李傕有功擢升)”
其余重要任命:“光祿大夫劉松。”(為已故太尉劉寬之子,此前被曹操派往河北“宣旨”并擔任袁紹監軍。)
“征召北海相孔融為將作大匠。”(其北海國已被袁譚攻陷,流亡山東,此乃朝廷名義上的征召。)
“御史中丞,由董芬接任。”(頂替升遷的鐘繇之位。)
冗長而詳盡的詔書終于宣讀完畢。禮官合上帛書,肅立一旁。德陽殿內陷入一片短暫的、近乎窒息的寂靜。
陽光透過高大的殿門斜射進來,光柱中塵埃浮動,映照著殿內每一張神色各異的面孔。
封賞已畢,塵埃落定。建安元年的這場盛大封授,如同一個巨大的熔爐,將舊日的秩序碎片投入其中,在曹操意志的熊熊烈焰下,重新鍛造出一個以許都為中心、以司空府為心臟的全新權力格局。
三公虛懸,九卿易位,將軍授職……每一個名字背后,都是一次力量的此消彼長,都是對未來棋局的一次落子。
御座上的漢天子劉協,目光緩緩掃過階下群臣。他看到夏侯淵難以掩飾的志得意滿,看到郭嘉低眉垂目下的深不可測,看到曹操那如山岳般沉穩、掌控一切的姿態。
他看到那些被拔擢者眼中的感激與野心,也看到那些被邊緣化者眼底深處的不甘與落寞。
這滿殿的朱紅公卿,這煊赫的封賞,這嶄新的許都朝廷……一切都籠罩在名為“建安”的年號之下,也籠罩在司空曹操那看似恭謹、實則無遠弗屆的巨大陰影之中。
“眾卿——”劉協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卻努力維持著天子的威儀,“新朝甫立,百端待舉。望諸卿戮力同心,共扶漢祚,勿負朕望!”
“臣等——謹遵圣諭!鞠躬盡瘁,死而后已!”山呼海嘯般的應和聲在德陽殿內外轟然響起,聲浪幾乎要掀開沉重的殿頂。無論真心假意,此刻所有人都必須俯首稱臣。
“退朝!”隨著中常侍尖細悠長的唱喏,這場決定了無數人命運、也奠定了建安時代最初權力基石的朝會,終于落下了帷幕。
“臣等——恭送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山呼之聲驟然響起,整齊劃一,聲震殿宇,帶著一種近乎程式化的洪亮。
群臣依序伏拜,動作整齊劃一,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獻帝在侍衛的攙扶下起身,冕旒晃動,轉身步入后殿深處,那明黃色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垂下的錦帷之后。
群臣如潮水般,依序躬身退出宏偉的德陽殿。殿外的陽光依舊燦爛,春日的氣息依舊溫暖醉人。
然而,當這些剛剛經歷了權力洗禮的官員們,踏出那象征著帝國最高權力的大殿門檻時,每個人臉上的神情都變得無比復雜。
有人意氣風發,步履輕快;有人心事重重,眉頭深鎖;有人目光閃爍,似乎在盤算著新的結盟與出路。
曹操立于原地,并未立刻隨眾起身。他微微抬首,目光如鷹隼般再次掃過整個大殿,掠過那些正在起身、整理袍服、或低聲交談的同僚與下屬。
他的視線最終定格在正小心翼翼將“文淵”金印和侍中冠飾收入匣中的郭嘉身上。那青年謀士的動作不疾不徐,帶著一種近乎漠然的專注。
一絲曖昧而決斷的光芒在曹操眼底深處閃過。他不再停留,轉身,玄色的袍袖帶起一陣微風,大步流星地走下丹陛。他的步伐沉穩有力,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權力的基石之上,目標明確——司空府。
陽光重新變得刺眼,照在殿前廣場光潔如鏡的金磚地上,反射出晃眼的光斑。夏侯淵被一群武將簇擁著,豪邁的笑聲爽朗地回蕩著,討論著征虜將軍的威風和潁川太守的重任。
張郃則與幾位同僚低聲交談,沉穩的面容下是掩飾不住的意氣風發。司馬懿落在稍后的位置,年輕的臉上還帶著未褪盡的紅暈和興奮,努力保持著得體的儀態,與身邊一位相熟的議郎低聲說著話。
郭嘉抱著那個裝著金印與冠飾的木匣,不緊不慢地走在人流邊緣。他的目光似乎落在遠處宮墻的飛檐上,又似乎什么都沒看。
方才朝堂上那枚金印帶來的沉甸甸的觸感,天子那看似嘉許實則試探的目光,以及曹操那意味深長的短暫微笑……如同無形的絲線纏繞心頭。
還未走出宮門,一名身著司空府屬吏服飾、神色精干的年輕文士便已悄然來到郭嘉身側,低聲道:“軍師大人,司空已在府中等候,有要事相商。”
郭嘉腳步未停,只是微微頷首,臉上那抹慣常的慵懶笑意又浮現出來,帶著洞悉一切的從容:“知道了。”
他心中了然,曹公的“要事”,多半便是此刻懷中這枚御賜金印與那侍中之位。司空府,才是他真正的歸屬。
司空府議事堂內,氣氛與外間的喧囂截然不同。檀香在獸爐中裊裊升騰,陽光透過精雕的窗欞,在地面投下整齊的光斑。
曹操只著一身玄色深衣,踞坐于主位之上,手中把玩著一枚溫潤的玉韘,神情是卸去朝堂偽裝后的深沉與專注。荀彧、荀攸、程昱、董昭等核心謀臣皆已肅立兩側。
郭嘉步入堂中,行禮如儀。曹操放下玉韘,目光如電,直射郭嘉,開門見山,聲音低沉而極具穿透力:“奉孝得侍中之位,文淵金印,天子厚賜,可喜可賀。”
郭嘉淡然一笑,將懷中木匣置于一旁案上:“嘉之本分,在司空幕府。此等榮寵,實乃天子垂青,亦是得司空威德所加。”他巧妙地將榮耀歸功于曹操的威勢。
曹操嘴角微勾,露出一絲真正的笑意,那是心腹之間才有的了然與贊賞。他不再繞彎,直接拋出了早已深思熟慮的決定:
“侍中乃天子近臣,事務繁雜。奉孝之才,當用于廓清寰宇,決勝千里,豈可困于禁中瑣務?”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堂中諸人,每一個字都清晰有力,不容置疑:“自即日起,正式設‘軍師祭酒’一職!此職專為奉孝而設,位在諸軍師之首!總領司空府一切軍機謀劃,參贊戎機,運籌帷幄!”
“軍師祭酒”四字一出,荀彧等人眼中皆閃過一絲了然。此職前所未有,顯然是曹操為郭嘉量身定制,將其牢牢定位為首席軍師,超越所有同僚!
曹操的指令并未結束,繼續道:“同時,郭嘉兼領司空府‘兵曹掾’之職,主管一應兵事謀劃調度,總攬全局軍事謀略!”
兵曹掾,此乃曹操司空府內主管軍事的核心屬官,位不高而權極重。軍師祭酒是尊其謀主地位,兵曹掾則是賦予其調兵遣將的實權!兩者疊加,郭嘉在曹操軍事體系中的地位,已如磐石般不可撼動。
郭嘉神色肅然,深深一揖:“嘉,領命!必當竭盡全力,不負司空信重!”
曹操微微頷首,目光再次投向那枚被擱置一旁的“文淵”金印。那璀璨的金光在略顯幽暗的廳堂內依舊醒目。
他緩緩道:“天子所賜,乃彰卿之功。文淵二字,恰如其分。此印,當好生保管。”
郭嘉走出司空府時,春光正好,卻已隱隱透出金戈鐵馬的肅殺之音。建安元年的春天,注定只是一個開始。
權力的棋局剛剛布下,更激烈的博弈,更洶涌的暗流,將在這座名為許都的新城,在名為建安的時代里,無聲無息地蔓延開來,等待著下一個爆發的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