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吾主曹洪(上)
- 東漢三國:重生我之郭奉孝
- 悅誠服
- 8476字
- 2025-07-03 09:38:39
當晚的司空府后院,慶祝凱旋的夜宴正酣,熱鬧非凡。廊廡間懸著的彩絹宮燈將暖融的光暈潑灑在青磚地上,映照著往來穿梭侍者手中托盤上那壘得尖尖的炙肉與酒甕。
盛滿醇酒的漆耳杯碰撞聲不絕于耳,與武將們粗豪的笑聲、文臣們清朗的吟誦交織一處,蒸騰出濃烈的、屬于勝利的氣息。
曹操高踞主位,素常微蹙的眉宇難得地舒展著,目光掃過席間:夏侯淵正拍案大笑,聲如洪鐘;張郃與同袍舉盞相碰,酒液四濺;連素來沉靜的司馬懿,面上也染了薄紅,眼底有光流動。
荀彧、夏侯惇、程昱、曹仁、曹洪、毛玠、鐘繇、丁沖等重臣皆在席間,就連素來如同影子般沉默、極少參與此類歡宴的許縣令滿寵,此刻竟也端坐一隅。
他腰背挺得筆直,瘦削的身形在跳躍火光中如同鐵鑄,與周遭的喧騰格格不入,手中只握著一杯清水,眼神銳利地掠過每一個縱情聲色的人影,仿佛在審視一場即將提審的案卷。
觥籌交錯,人聲鼎沸。席間的焦點,無疑是那個被眾人輪番敬酒、卻依舊眼神清亮的潁川浪子——郭嘉。
郭嘉的寬袍微敞,斜倚憑幾,寬大的袍袖隨意垂落,姿態是魏晉名士特有的疏放。他的嘴角噙著慵懶笑意,手中那小小的羽觴仿佛深不見底。一個又一個勸酒者在他面前敗下陣來,醉態百出。
不管誰來敬酒,無論夏侯淵如何豪邁地舉著大觥相邀,抑或張郃粗聲大氣地嚷著“郭公子,再來一盞”,他皆含笑應對,來者不拒。
曹操端坐主位,唇邊噙著一絲洞悉一切的笑意,目光始終追隨著郭嘉那從容自若的身影。
他看在眼里,心中雪亮,揮手制止了又一波企圖灌醉郭嘉的攻勢:“罷了罷了,奉孝海量,爾等莫要自取其辱!”
眼見著滿座豪杰盡都伏醉于案,只有郭嘉一人依舊身姿挺拔,眼神清亮如寒潭映星,曹操胸中那股激蕩的豪情再也按捺不住。
他豁然起身,幾步走到郭嘉席前,帶著幾分酒意的步履卻依舊沉穩有力。寬厚的手掌重重拍在郭嘉略顯單薄的肩頭,發出沉悶的聲響。
“奉孝此番得勝,誠驚天地,泣鬼神也!”曹操的聲音陡然拔高,壓過了滿庭殘余的喧囂,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激賞,“在孤看來!奉孝乃當今第一謀士!”
他的聲調帶著睥睨天下的豪氣,“得奉孝一人,則可安天下!哈哈哈哈…”
那酣暢淋漓的笑聲,裹挾著絕對的信任與無上的贊譽,穿透了司空府后院的雕梁畫棟,直沖云霄,在初春微涼的夜色里久久回蕩,驚起了檐下幾只棲息的宿鳥,撲棱棱振翅飛入墨藍的夜空。
翌日,許昌城被明媚春光喚醒。和煦的東風卷著桃李新蕊的甜香,溫柔地拂過街巷。然而比這春風更迅疾、更令人心旌搖蕩的,是昨夜司空府后院那句石破天驚的宣言。
從晨光熹微的市井開始,到正午時分貴胄云集的府邸門庭,街頭巷尾,茶館酒肆,人人交頭接耳,眉飛色舞,口中反復咀嚼著同一個名字。
“聽說了嗎?曹司空親口所言,郭嘉乃天下第一謀士!”“何止!司空言道,得郭奉孝一人,足可安天下!”
“鬼才郭嘉”四個字,連同那句重逾千鈞的“得奉孝一人可安天下”,如同長了翅膀,一夜之間便飛遍了許都的每一條閭巷、每一處官署。
茶肆酒坊,販夫走卒,無不交口傳頌。這不再僅僅是司空酒后的醉語,而是被整個許都、后至整個天下默認的加冕——當世“天下第一謀士”的稱號,自此,穩穩落于郭嘉頭頂,再無爭議。
郭嘉的府邸門前,車馬驟然多了起來,拜帖雪片般飛入。而這一切喧囂的中心,那位被推上神壇的謀士本人,此刻或許正宿醉初醒,揉著額角,對窗外明艷的春光,露出一個略帶無奈又洞悉世情的淺笑。這就是實力!
幾乎就在郭嘉之名響徹許都的同一日,數百里外,新鄭縣衙署內,也有一人沐浴在同樣明媚的春光里,心潮卻澎湃著截然不同的激流。
新鄭縣簡陋的官舍庭院里,幾株老槐樹的枝椏上,細密的芽苞再也按捺不住,爭先恐后地綻出點點嫩綠。
楊沛,字孔渠,這位馮翊萬年出身的縣令,正坐在廊下,就著這滿院的春光,翻閱著幾卷簡牘。
他身形清瘦,顴骨微高,一身半舊的青布袍洗得發白,袖口處已磨出了細細的毛邊。他眉宇間刻著風霜與憂患的痕跡,眼神卻如同打磨過的黑曜石,沉靜而專注。
案幾上的陶碗里,是溫熱的粟米粥,稀薄得幾乎能照見人影,幾片腌漬的干菜葉子沉浮其間——這便是他今日的朝食。
漢獻帝初平年間,他為三公府令史,遷新鄭縣長。興平末年,新鄭遭災荒,百姓饑窮。楊沛叫民眾大量儲蓄干椹、野豆,積蓄了千余斛,藏在小倉以備度荒。
建安元年,兗州刺史曹操西迎天子,當時所屬部下皆無糧晌。曹軍路過新鄭,楊沛進獻干椹。楊沛的名字,連同那苦澀干椹的味道,深深地烙在了他的記憶里。曹操很高興,后來曹操執政,任命楊沛為長社縣令。
一陣急促而有力的腳步聲打破了庭院的寧靜。楊沛的心腹佐吏陳忠,一個同樣精瘦干練的中年漢子,幾乎是奔跑著沖進了院子,手中緊緊攥著一卷裹著黃綾的文書。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臉上因奔跑而漲紅,額角沁出細密的汗珠,在春日下閃著微光。幾步搶到廊下,氣息尚未喘勻,聲音已帶著難以抑制的激動與顫抖:“明府!許都!許都詔令!”
楊沛握著竹簡的手指幾不可察地微微一緊,隨即平穩地放下簡牘,抬起眼。那沉靜的目光落在陳忠因激動而漲紅的臉上,又緩緩移向他手中那卷刺眼的黃綾文書。他伸出手,動作平穩得沒有一絲波瀾,接過了那卷沉甸甸的任命。
解開絲絳,展開文書。曹操那特有的、帶著凌厲殺伐之氣的筆跡躍入眼簾:司空曹操,以朝廷之名,擢新鄭長楊沛為潁川長社令,命其即刻赴任,不得遷延!
廊下的空氣似乎凝滯了一瞬。楊沛的指尖在“長社令”三個遒勁的字上輕輕撫過。
潁川郡!長社縣!那是何等緊要之地!潁川,天下士族冠冕所系,名門云集,荀氏、陳氏、鐘氏……哪一個不是跺跺腳潁川都要震三震的豪族?
而長社,更是潁川境內數一數二的大縣,扼守要沖,戶口殷繁,歷來為朝廷所重。能在天子腳下,在這等大縣為令,其分量,遠非這僻處一隅、飽經戰亂饑荒的新鄭可比。
一股久違的熱流,自心底深處悄然涌起,瞬間沖散了案頭薄粥的清寒。那是對更大舞臺的渴望,是對施展抱負的期待,更是對亂世之中,終于能一展胸中經緯的激動!
猶記那年冬日,兗州牧曹操率疲敝之師西迎天子,糧秣斷絕,大軍困頓于新鄭城外。
是他,楊沛,開倉獻糧,解了曹公燃眉之急。曹公那疲憊卻驟然明亮的眼神,那句“孔渠,雪中炭也”的贊嘆,至今想來,心頭依舊滾燙。如今,這來自許都的任命,不正是昔日那倉糧粟換來的信任與重托么?
楊沛猛地站起身,胸膛起伏。此去長社,定要掃除積弊,肅清宵小,做出一番不負曹公、不負黎庶的功業來!
他深吸一口氣,院中清冽的空氣帶著泥土和草木的芬芳涌入肺腑,令他精神為之一振。他將任命文書緊緊握在手中,對著北方許都的方向,對著那不可見的司空府邸,深深一揖。
“沛,必不負司空厚望!”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鐵石相擊,在靜謐的庭院里錚錚作響。
長社縣衙,坐落于城中最顯要的位置。與楊沛熟悉的新鄭那破敗低矮的縣廨不同,這里的氣象截然不同。高大的門樓漆著朱紅,雖經風雨略顯斑駁,卻依舊顯出一郡大縣的威儀。
門楣上懸掛的“長社縣署”匾額,字跡遒勁。穿過儀門,便是開闊的庭院,青石鋪地,兩側廊廡齊整。正堂高大軒敞,雕花的門窗透著幾分舊日的精致。
堂上,象征縣令權威的黑漆公案擦拭得一塵不染,后面是一張寬大厚重的榆木圈椅,鋪著半新的青緞坐墊。
楊沛在縣丞、主簿等一干屬吏的簇擁下,步入這正堂。他依舊穿著那身半舊的青布袍,與這略顯堂皇的環境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屬吏們臉上堆著恭敬的笑意,眼神中卻難掩好奇與打量。這位新縣令,出身不高,據說在新鄭是靠獻了些山野之物才得了司空青眼,不知是何等人物?
“明府一路辛苦,請上座。”縣丞殷勤地引著楊沛走向那張象征著長社最高權力的圈椅。
楊沛沒有推辭,他走到公案后,目光沉穩地掃視了一圈堂下肅立的屬吏,微微頷首,便欲落座。
那張厚重的圈椅,是他仕途新起點的象征,更是他楊沛孔渠立志要在這潁川大縣、在這天子腳下做出一番經世濟民功業的見證!一股沉甸甸的責任感與久違的豪情在胸中激蕩。
然而,他的袍袖剛剛拂過椅面,甚至臀尖還未及觸碰到那青緞坐墊,一陣急促而慌亂的腳步聲便由遠及近,打破了堂上初定的肅穆。
“明府!明府!不好了!”一名皂衣小吏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沖進大堂,臉色煞白,額頭上全是冷汗,聲音因驚懼而變了調。
“出……出大事了!城東……城東市集!當街強搶民女!光天化日,無法無天啊!”
“什么?!”楊沛霍然轉身,動作之快帶起一陣風,那件半舊的青袍下擺猛地揚起。
他臉上初臨新職的沉靜瞬間被一股冰冷的怒意取代,眼神銳利如刀,直刺那報信的小吏,“何人如此大膽?搶了何人?細細報來!”
小吏被楊沛陡然爆發的氣勢所懾,腿一軟差點跪下,結結巴巴地稟報:
“是……是曹洪將軍府上常駐本縣的賓客,領頭的是個叫張彪的惡徒!搶的是東市綢緞鋪老李頭的閨女!那閨女才剛及笄啊!”
“張彪那廝帶著七八個豪奴,當街就把人拖走了,老李頭上前阻攔,被他們打得頭破血流!圍觀者甚眾,卻無人敢攔,都說……都說那是曹洪將軍的人……”
“曹洪將軍……”堂下幾個屬吏聽到這個名字,臉色頓時變得極其難看,互相交換著眼神,充滿了忌憚和畏縮。縣丞更是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嘴唇囁嚅著,似乎想說什么勸誡的話。
楊沛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鐵錐,緩緩掃過堂下那些瞬間變得畏縮的面孔。曹洪?曹操的從弟?宗室重臣?很好!
他心中冷笑一聲,一股混雜著憤怒、決絕,甚至帶著一絲“來得正好”的凌厲戰意,轟然騰起!這長社縣衙的第一把火,就從這無法無天的權貴賓客身上燒起!
他猛地一拍公案,震得案上筆架硯臺一陣跳動,聲音斬釘截鐵,響徹整個大堂:“放肆!司空治下,王法之地,豈容此等禽獸行徑!管他是誰的賓客,觸犯國法,便是國賊!來人!”
“在!”堂下幾名按刀侍立的縣尉和捕頭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板,齊聲應諾。楊沛那凜然的氣勢,竟讓他們一時忘了對曹洪的恐懼。
“即刻點齊三班衙役!”楊沛的聲音冷硬如鐵,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
“由縣尉親自帶隊,前往緝拿兇犯張彪及其同黨!若有持械拒捕者,格殺勿論!務必將被搶女子安全救回!速去!”
“遵命!”縣尉被楊沛話語中的殺氣所激,精神一振,抱拳領命,帶著捕頭轉身大步流星地沖出大堂,點兵去了。
大堂內一片死寂。縣丞看著楊沛那張因憤怒而線條愈發冷硬的臉,猶豫再三,還是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帶著十足的惶恐勸道:
“明府息怒!此事……此事非同小可啊!那曹洪將軍,乃是司空至親,位高權重,性情……性情也頗為護短。其賓客在地方上跋扈,由來已久,歷任縣令皆……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明府初來乍到,是否……是否先禮后兵,或稟報郡守,或……或遣人往許都曹府通稟一聲?以免……以免開罪貴人,禍及己身啊!”他額上的冷汗涔涔而下。
“開罪貴人?禍及己身?”楊沛猛地轉過身,目光如電,直刺縣丞眼底。
“縣丞!我等食朝廷俸祿,牧守一方,所為何事?難道就是看著豪強凌虐百姓而噤若寒蟬?看著王法尊嚴被肆意踐踏而畏首畏尾?”
“今日他敢當街強搶民女,明日就敢殺人放火!若因他是曹洪賓客便縱容包庇,長社縣衙的匾額可以摘了,這身官袍,楊某也可以脫了!此等惡行,斷無姑息之理!休得多言!”
他字字鏗鏘,擲地有聲,如同驚雷炸響在寂靜的大堂。那縣丞被駁斥得面紅耳赤,啞口無言,再不敢多說半句。
其余屬吏更是噤若寒蟬,垂首肅立,心中卻無不震動。這位新縣令的剛硬與決絕,遠超他們想象!
長社縣城東,一處頗為氣派的別院內,絲竹管弦之聲靡靡,夾雜著男女的調笑。
張彪正摟著剛搶來的、嚇得瑟瑟發抖的李家閨女,強行灌酒,臉上滿是淫邪得意之色。院中其他幾個豪奴也各自摟著搶來的女子,肆意調笑。
“彪哥,這回這小娘子水靈吧?可比上回那個強多了!”一個滿臉橫肉的漢子諂笑著。
張彪得意地捏著懷中女子的下巴,噴著酒氣:“那是!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地盤?長社縣,老子橫著走!那新來的縣令算個什么東西?給他十個膽子,敢動曹將軍府上的人?”
話音未落,院門“轟”地一聲被撞開:“張彪!爾等惡徒!強搶民女,觸犯國法!縣令有令,還不束手就擒!”
縣尉率著數十名如狼似虎的衙役、捕快,手持鐵尺、鎖鏈、繩索,如潮水般涌入,瞬間將不大的院落圍得水泄不通。弓弩手引弓搭箭,閃著寒光的箭簇對準了院中眾人。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院中一片大亂。那些被搶來的女子尖叫著哭喊起來。張彪的酒意瞬間嚇醒了大半,他一把推開懷中的女子,猛地站起身,又驚又怒。
待看清來人只是縣衙的差役,并非軍隊,他驚懼稍退,一股被冒犯的狂怒瞬間涌上心頭。尤其是在手下面前,他絕不能失了面子!
“放你娘的屁!”張彪叉著腰,挺著胸膛,指著縣尉的鼻子破口大罵,唾沫橫飛。
“哪里來的狗腿子?瞎了你們的狗眼!老子是曹洪將軍府上的賓客!曹洪將軍知道嗎?那是司空的親兄弟!你們這群粟米大的官兒,也敢來拿老子?我看你們是活膩歪了!”
他身邊的豪奴也紛紛鼓噪起來,仗著酒意和主子的威名,竟有人拔出了隨身的短刀,對著衙役們比劃,口中污言穢語不絕:
“滾出去!”“驚擾了彪爺的雅興,你們吃罪得起嗎?”“再不滾,小心曹將軍拆了你們的破縣衙!”
縣尉看著張彪等人囂張跋扈、毫無懼色的模樣,心中也是一凜。曹洪的名頭,像一塊巨石壓在他心頭。他下意識地回頭望向院門方向。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緊張時刻,一個清瘦而挺拔的身影,出現在被衙役們讓開的院門口。
楊沛來了!他沒有帶任何隨從,只身一人,穿著那件半舊的青布袍,步履沉穩地踏入這喧囂混亂的院落。
他的目光越過叫囂的豪奴,如同兩道冰冷的寒芒,直直釘在氣焰最囂張的張彪臉上。
張彪看到楊沛,先是一怔,隨即認出了這身打扮正是新縣令的標志。他非但沒有收斂,反而更加猖狂,故意提高音量,充滿了挑釁:
“我當是誰?原來是新來的楊縣令!怎么,楊縣令這是要給小爺們‘接風洗塵’?”
“告訴你,老子在許都司空府都橫著走!到了你這小小的長社縣,老子就是王法!識相的,趕緊帶著你的人滾蛋!否則,曹洪將軍怪罪下來,你這頂官帽,怕是戴不到明天!”
他身邊的豪奴們也跟著哄笑起來,污言穢語更加不堪入耳。楊沛的臉色,在張彪的狂吠和豪奴們的哄笑聲中,由鐵青轉為一種近乎透明的煞白。
他緊抿著嘴唇,腮邊的肌肉因極致的憤怒而微微抽動。但他沒有咆哮,沒有怒罵,只是緩緩地、異常清晰地開口,每一個字都像冰凌墜地:
“王法?好一個‘你就是王法’!本官今日,便讓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王法!”
他猛地一揮手,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雷霆萬鈞之力:“拿下!首惡張彪,咆哮公堂,目無法紀,罪加一等!給本官——打斷他的腿!”
“得令!”早已按捺不住的衙役們如同出閘猛虎,在縣尉的帶領下,怒吼著撲了上去。
那些豪奴平日欺壓良善尚可,面對真正訓練有素的衙役捕快,尤其是看到縣令那決絕如鐵的態度,氣焰頓時被壓了下去。
短兵相接,幾聲短促的慘叫和金鐵交鳴后,豪奴們手中的短刀紛紛被打落在地,一個個被反剪雙臂,死死按在地上,捆了個結實。
張彪見手下瞬間被制服,這才真正慌了神,色厲內荏地大叫:“楊沛!你敢!我是曹……”
話未說完,兩名身高力壯的衙役已如鐵鉗般死死按住了他的肩膀。另一名手持刑棍的衙役,眼中毫無憐憫,只有執行命令的冰冷。
他高高舉起那碗口粗、浸過桐油、堅硬無比的刑棍,在張彪驟然放大的、充滿恐懼的瞳孔注視下,挾著風聲,狠狠砸下!
“咔嚓!”一聲令人牙酸的、骨頭碎裂的脆響,清晰地傳遍了整個死寂的院落!
“啊——!!!”張彪的慘嚎聲凄厲得如同被捅了一刀的野獸,瞬間蓋過了所有的聲音。他臉上的囂張狂傲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極致的痛苦和難以置信的恐懼。
豆大的汗珠瞬間布滿額頭,渾身劇烈地抽搐著,像一灘爛泥般癱軟下去,若非衙役架著,早已癱倒在地。劇痛如同洶涌的潮水,徹底淹沒了他的理智和依仗。
楊沛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切,緩步走到癱軟如泥、因劇痛而涕淚橫流、渾身篩糠般顫抖的張彪面前。他俯視著這個剛才還不可一世的惡徒,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
“現在,告訴本官,你是何人?為何強搶民女?同黨還有誰?若有半句虛言,另一條腿,也休想要了!”
“我說!我說!我全說!”張彪的心理防線在劇痛和死亡的恐懼下徹底崩潰,語無倫次地哀嚎著。
“小的張彪……是……是曹洪將軍府上賓客……小的該死!小的豬油蒙了心!見那李家姑娘貌美……就……就一時糊涂……”
“小的認罪!小的全認罪!求明府開恩!饒小的一命!”他涕淚交流,哪里還有半分剛才的囂張氣焰?斷腿的劇痛讓他明白,眼前這個看似清瘦的縣令,是真的敢下死手,真的不怕曹洪!
楊沛直起身,目光掃過院中被解救出來、猶自啜泣的幾名女子,最后落在縣尉身上,聲音斬釘截鐵:
“首惡張彪,強搶民女,證據確鑿,供認不諱!按《漢律》,罪當斬!其余從犯,押入大牢,嚴加審訊,按律論處!即刻將張彪押赴市曹,明正典刑!梟首示眾,以儆效尤!”
“是!”縣尉凜然應命。
長社縣城中心的市曹,歷來是行刑示眾之地。當張彪被如死狗般拖上臨時搭建的高臺,當劊子手那雪亮的鬼頭刀高高揚起時,圍觀的百姓先是死一般的寂靜,隨即爆發出海嘯般的歡呼!多少年了?多少年沒有看到這些仗著權貴勢力橫行鄉里的惡徒,真正被明正典刑了?
“殺得好!”“青天大老爺啊!”“楊青天!”的呼喊聲,響徹長社城的上空。
刀光一閃,血光沖天而起!一顆碩大的頭顱滾落塵埃。張彪那雙因恐懼和劇痛而圓睜的眼睛,至死都殘留著難以置信的驚愕。
他大概從未想過,自己會以這種方式,在這樣一個“小地方”,結束這跋扈的一生。
許都,司空府邸的后院深處,一間布置得頗為雅致溫馨的暖閣里,彌漫著淡淡的安神香氣。
曹操正小心翼翼地抱著一個襁褓中的嬰孩,那張慣常威嚴冷峻的臉上,此刻洋溢著一種近乎笨拙卻又無比真實的喜悅。
嬰孩粉嫩的小臉,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陌生的世界,正是他的愛子,由彭城美人環氏所出的曹沖。
“沖兒,沖兒,看這兒,看爹爹……”曹操用粗糲的手指輕輕觸碰著嬰兒嬌嫩的臉頰,聲音是難得的輕柔,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吾家千里駒也!”
環氏倚在榻邊,看著父子倆,臉上滿是溫柔幸福的笑意。
就在這時,書房的一名心腹文吏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在門邊侍立的親衛耳邊低語了幾句。親衛點了點頭,走到曹操身邊,同樣壓低了聲音稟報:
“主公,長社傳來消息。新任縣令楊沛,到任當日,便雷霆手段,將曹洪將軍府上強搶民女的幾名賓客,當眾杖斷雙腿,隨后……梟首示眾了。”
曹操靜靜地聽著,臉上并無怒色,那雙細長的眼睛里,反而漸漸凝聚起一絲奇異的光彩。他逗弄嬰兒的手指微微一頓。他臉上的慈愛笑容緩緩收斂,眉頭習慣性地皺起,形成一個深刻的“川”字。
梟首?還是曹洪的賓客?他沉默了片刻,眼神在懷中的愛子和虛無的空氣中轉換了幾次,似乎在快速權衡著什么。
暖閣內的氣氛,因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而變得有些凝滯。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緊鎖的眉頭并未持續多久,便驟然舒展開來。
曹操的嘴角,甚至向上勾起一個清晰而暢快的弧度,眼中爆發出毫不掩飾的激賞光芒:
“好!好一個楊沛!好一個楊孔渠!”他朗聲贊道,聲音洪亮,驚得懷中的曹沖小嘴一癟,眼看就要哭出來。
曹操連忙收斂了些許音量,但臉上的笑意和贊許卻更濃了,他輕輕搖晃著襁褓,仿佛在對兒子說,又像是在對所有人宣告:
“不畏強勢,執法如山!這才是我想要的能吏!這才是我治下應有的氣象!長社交予此人,孤無憂矣!”
幾乎與此同時,曹洪府邸的書房內,卻是另一番景象。曹洪面色鐵青,如同一塊生鐵,重重一拳砸在面前的楠木書案上,震得筆硯亂跳。他剛剛得知外院賓客張彪在長社被楊沛當眾打殺的消息!
“楊沛!區區一個寒門縣令,安敢如此!殺我賓客,如同打我的臉!”曹洪咆哮著,須發皆張,眼中噴火,“備馬!我要去見大兄!我要問問大兄,他提拔的這是什么狗官!竟敢如此折辱于我!”
他怒氣沖沖地披上外袍,就要沖出書房。管家曹福在一旁急得滿頭大汗,卻又不敢阻攔。
“將軍息怒!將軍息怒啊!”一旁的心腹門客見狀,慌忙上前死死攔住,聲音帶著驚恐。
“方才…方才司空府已有消息傳出,司空聽聞此事,非但沒有動怒,反而…反而盛贊那楊沛是‘不畏強勢的能吏’啊!”
曹洪那狂怒的表情瞬間僵住,如同被一盆冰水兜頭澆下。他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了幾下,眼中翻騰的怒火,一點點地被一種憋屈、不甘,卻又無可奈何的陰沉所取代。
“大兄……大兄他……竟夸贊那楊沛?”曹洪的聲音干澀沙啞,帶著難以置信的苦澀。家將肯定地點點頭。
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爬升。大哥…竟如此看重那楊沛?還當眾贊他?自己若此時去告狀,豈不是自取其辱?甚至可能觸怒大哥?
想到曹操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睛,曹洪滿腔的怒火像是被戳破的皮球,迅速癟了下去。
他握著劍柄的手,指節捏得發白,最終頹然垂下。那柄沉重的佩劍“哐當”一聲掉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他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牙關緊咬,腮幫子上的肌肉突突直跳,眼中怒火熊熊燃燒,卻終究不敢再踏出一步。
這口氣,他曹子廉,只能硬生生咽下去!他狠狠一拳砸在身旁的朱漆廊柱上,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
曹洪站在原地,像一尊瞬間失去了所有力氣的雕像。滿腔的怒火無處發泄,憋得胸口生疼。
良久,他才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充滿了憋屈的怒意:“好……好得很!楊沛……算你狠!這筆賬,老子記下了!”
他頹然坐回椅子上,揮了揮手,聲音疲憊而陰沉:“傳話下去,讓留在長社的人都給我收斂點!別再去觸那楊沛的霉頭!滾!都給我滾出去!”
書房的門被關上,只留下曹洪一人,在昏暗的光線里,臉色陰晴不定。他曹洪護短,睚眥必報,但更明白,當曹操旗幟鮮明地站在楊沛那邊時,自己再鬧,就是不知進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