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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太行會師

初春的最后一場雪,就像是對冬天的告別??諝馇遒萌缤履サ谋?,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凜冽的刺痛和泥土與朽木混合的、屬于山野的原始氣息。

蜿蜒曲折的山道上,一支龐大而混雜的隊伍,沉默而堅定地向上攀行。幾面旗幟在料峭春寒與細雪中獵獵作響,頑強地宣告著各自的歸屬。

一面是濃墨般的“徐”字大纛,粗獷的線條透著一股西涼邊陲的肅殺之氣。與之并行的,是兩面顏色更為鮮明的旗幟——赤紅如血,上面黃線赫然是“劉”字與“趙”字。

紅與黑,在這片灰蒙蒙的山野背景中,形成一種奇異的、充滿張力卻又暫時和諧的對比。

緊隨其后的,是郭氏商隊那略顯低調、標識著家族徽記的旗幟,以及裝載著沉重輜重的車輛,車輪深深陷入泥濘,發出沉悶的呻吟。

隊伍的核心人物們,早已在崎嶇難行的山腳下翻身下馬。徐榮,這位以沉穩著稱的涼州宿將,身材魁梧,一身精良的玄色魚鱗鎧在雪光映照下泛著冷硬的幽光,此刻也牽著那匹同樣神駿的戰馬,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濕滑的雪泥里。

他身旁,幽州將領劉銘世一身赤色戎裝,面容方正,眼神堅毅,正大聲指揮著部屬。另一位將領趙云,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朗,即便在風雪行旅中,也自有一股淵渟岳峙的沉靜氣度。

在他們身后,是沉默寡言、卻肌肉虬結、顯得悍勇異常的高覽,以及郭氏商隊那位衣著華貴、眼神卻總在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一切的管事。

山路陡峭而漫長,被無數人畜踩踏過的雪泥混合著半融的冰水,濕滑不堪。沉重的馬蹄鐵敲擊在裸露的山石上,發出清脆而單調的“嘚嘚”聲,間或夾雜著車軸不堪重負的呻吟和人們粗重的喘息。

寒風卷著雪沫,無孔不入地鉆進衣領、袖口,帶走本就稀薄的熱量。徐榮沉默地走著,目光掃過兩側險峻的山勢和覆蓋著厚厚積雪的密林,眉頭微鎖。

這種環境,易守難攻,卻也意味著補給艱難、生存不易。他下意識地緊了緊手中的韁繩,戰馬的鼻息噴出兩道長長的白霧。

經過漫長的跋涉,前方山勢豁然開朗。一座依托山勢而建、規模宏大的山寨,如同蟄伏的巨獸,赫然出現在眾人眼前。

粗大的原木構成堅實的寨墻,深深楔入山體,寨墻頂端削尖的木樁在雪光下泛著冷意。依著山壁搭建的層層疊疊的房屋,大多是就地取材的土木結構,簡陋卻排列有序。

幾縷淡青色的炊煙從某些屋頂裊裊升起,頑強地穿透冰冷的空氣,為這肅殺的堡壘增添了一絲人間煙火的氣息。寨門前,用粗木和荊棘構筑的鹿角障礙森然排列,顯示著這里并非世外桃源。

徐榮勒著韁繩,高大的戰馬噴著白氣,踏著濕滑的山路。他微微瞇著眼,視線越過前方劉銘世和趙云挺直的背影,投向那越來越近的山寨輪廓。

身旁的劉銘世抖落了肩甲上積攢的幾點雪花,側過頭,聲音帶著一種慣于山野的爽朗,清晰地傳入徐榮耳中:

“徐將軍,前頭就是咱們的根據地了。喚作‘飛云寨’,地勢險要得很!自從和袁紹開打以后呀,幽州的世家幾乎都支持袁紹不支持我們。城鎮我們呆不下去,我們就跟他上山打游擊了!哈哈哈哈”

這笑聲在寂靜的山谷里回蕩,帶著幾分無奈,幾分豁達,更有幾分草莽英雄特有的不羈。

徐榮只是默默頷首,目光依舊審視著那座越來越清晰的山寨。他能理解這種被迫退入山林的困境,亂世之中,有時退避并非懦弱,而是為了積蓄下一次沖鋒的力量。

寨墻之上,負責瞭望的守衛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山道。當那兩面熟悉的、歷經風霜卻依舊鮮明的“劉”字和“趙”字紅旗躍入眼簾時,守衛緊繃的臉上瞬間綻開巨大的驚喜。

他猛地挺直身體,用盡全身力氣朝著寨內嘶聲高喊,聲音在寂靜的山谷中激起陣陣回響:“將軍!是劉將軍和趙將軍!將軍他們回來了——!”

這聲呼喊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瞬間打破了山寨的沉寂。沉重的、包著厚厚鐵皮的松木寨門在令人牙酸的“嘎吱”聲中,被里面數個壯漢奮力向內拉開。

緊接著,更多的人影從寨門內涌出,如同開閘的洪水。士兵們穿著洗得發白、打著補丁的號衣,臉上帶著長途駐守的疲憊,此刻卻洋溢著毫不掩飾的興奮與激動。

更多的則是普通山民——穿著厚實臃腫、沾滿泥土草屑棉襖的農夫,裹著頭巾、臂彎里還挎著竹籃的農婦,以及那些光著腳丫、在雪地里不顧寒冷、興奮尖叫著奔跑過來的半大孩子。

“將軍!真是將軍!”“趙將軍也回來了!太好了!”“快看,后面還有好多車馬!”“高將軍!高將軍也回來了!”

七嘴八舌的呼喊、問候、驚喜的議論聲浪瞬間淹沒了寒冷的空氣,匯成一股巨大的、溫暖而嘈雜的洪流,迎面撲向剛剛抵達的隊伍。

劉銘世大步上前,將馬韁繩隨手交給一個沖到他跟前、激動得滿臉通紅的小兵,然后伸出粗糙的大手,用力拍了拍幾個圍攏過來的老部下的肩膀,發出沉悶的“砰砰”聲。

他環視著眼前這一張張熟悉而親切、寫滿風霜與喜悅的臉龐,臉上綻開爽朗豪邁的大笑,聲音洪亮得蓋過了周圍的喧鬧:

“哈哈哈!弟兄們,鄉親們!都還好吧?瞧瞧你們這一個個的,精神頭兒都不錯嘛!對嘍,咱們又回來了!”

劉銘世這番帶著濃重幽州口音、兵們發出哄然大笑和粗豪的應和聲,農人們臉上的笑容也更加舒展安心。在這亂世之中,能有這樣一位帶著大家活命、與大家同甘共苦的將軍,便是最大的指望。

徐榮就站在劉銘世側后方幾步遠的地方,牽著馬,默默地看著眼前這喧囂而真實的景象。

士兵與農夫勾肩搭背地互相捶打著,大聲開著粗俗的玩笑;農婦們拉著那些看起來年紀更小的士兵的手,急切地詢問著自家兒子的近況,眼中是毫不掩飾的關切;

幾個半大的孩子圍著幾個軍官,好奇地摸著他們腰間的刀鞘和弓囊,嘰嘰喳喳地問個不停;更有幾個老漢,熟練地走到輜重車旁,幫著商隊的伙計卸下一些分量不重的包裹。

沒有森嚴的等級壁壘,沒有刻意的疏離,一切都顯得那么自然、融洽,仿佛他們本就血脈相連,是一個在亂世夾縫中緊緊依偎、共同求生的巨大族群。

一股難以言喻的震動在徐榮堅硬如鐵的心底深處悄然漾開。他戎馬半生,跟隨董卓轉戰南北,見慣了各路諸侯治下的景象。

有董卓西涼軍的剽悍驕橫,有洛陽、長安公卿世家的奢靡腐朽,更有那些所謂“仁義”諸侯治下百姓的麻木與困頓。何曾見過如此……如此“軍民一家親”的場面?

士兵眼中沒有對百姓的戾氣,百姓臉上亦無對刀兵的恐懼,只有一種共度時艱的默契和彼此托付的信任。

在這烽火連天、人命如草芥的亂世里,眼前這幅景象,簡直如同海市蜃樓般不真實,卻又如此鮮活有力地沖擊著他的認知。

他不由自主地低聲自語,聲音輕得只有他自己能聽見:“愛民如子……,如今這大漢天下,各路諸侯,又有幾人能真正當得起這四個字?”

他身后的郭氏商隊管事,此刻也早已下了馬,攏著手站在一旁,眼神銳利如鷹隼般掃視著整個山寨。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寨墻的厚度與高度,估算著防御工事的堅固程度;目光掃過那些雖然破舊但精神尚可的士兵,評估著他們的紀律性和戰斗力;

視線掠過那些簡陋卻排列有序的房屋、冒著炊煙的地方、甚至堆放在角落的柴垛和農具,在心中飛快地計算著山寨的人口規模、物資儲備和自給能力。

他那張保養得宜、略顯富態的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處不斷掠過精明的盤算光芒,仿佛要將眼前這太行山中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都烙印下來,轉化為日后可供分析利用的情報。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厚厚棉褲、小臉凍得紅撲撲、約莫三歲的小男孩,步履蹣跚地從旁邊一個正在修補漁網的農婦身邊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

他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滿了純粹的好奇,目光被徐榮那高大魁梧的身形、特別是他背后那件在風中微微飄動的、厚實的玄色織錦披風牢牢吸引住了。

周圍大人們的喧鬧對他而言似乎并不存在,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這個從未見過的、像山一樣巨大的叔叔。

小家伙咿咿呀呀地發出意義不明的音節,搖搖晃晃地徑直走到了徐榮的腳邊。

他伸出凍得有些發紅的小手,毫不猶豫地、一把抓住了徐榮那沾著泥點和雪水的披風下擺,用力地拉扯著,仿佛在測試這“黑布”的韌度。

他仰起小臉,好奇地打量著徐榮那張飽經風霜、線條剛硬、此刻略顯怔忡的臉龐,似乎想弄明白這個“大玩具”是什么。

不遠處,正在修補漁網的年輕農婦,也就是小男孩的母親,第一時間發現了兒子的“壯舉”。她起初也被兒子的憨態逗笑了,嘴角下意識地彎起一個溫柔的弧度。

然而,當她的目光順著兒子的小手,移到徐榮那張完全陌生的、帶著戰場殺伐氣息的剛毅臉龐上,再順著徐榮魁梧的身軀向上,越過他寬闊的肩膀,最終定格在他身后那面在寒風中招展的、與眾不同的玄黑“徐”字大旗上時,農婦臉上的笑容瞬間凍結了。

一絲冰冷的寒意毫無征兆地順著她的脊椎猛地竄了上來!他們突然意識到徐榮是外人,小孩子有危險!

她腦中“轟”的一聲,一幅畫面猛地炸開——那是在匈奴人洗劫他們村子的恐怖日子里,同樣是一個懵懂無知的小孩子,大概也就這么大,因為好奇爬到了一個騎著高頭大馬、穿著皮襖、掛著骨飾的匈奴將領腳邊。

那匈奴將領只是低頭冷漠地瞥了一眼,嘴角似乎還掛著一絲殘忍的笑意,隨即毫不猶豫地抬起穿著沉重皮靴的腳,像踢開一塊礙眼的石頭一樣,狠狠地踹在了那幼小的身體上!孩子凄厲的慘叫聲、骨頭斷裂的脆響、以及隨后響起的更加瘋狂的屠殺與獰笑聲……這些聲音瞬間在她耳畔尖嘯起來!

“丫丫!回來!快回來啊——!”一聲撕心裂肺、充滿了極致恐懼的尖銳驚叫,如同淬了冰的利刃,驟然劃破了山寨門前原本喧鬧而融洽的氛圍!

這聲驚叫來得太過突然、太過凄厲,瞬間讓周圍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齊齊扭頭看向聲音的來源——那個臉色慘白如紙、身體因極度恐懼而劇烈顫抖、正不顧一切想要撲過來的農婦。

緊接著,所有人的目光又“唰”地一下,聚焦到了事件的核心——那個正抓著徐榮披風、被母親尖叫嚇得呆住、小嘴一癟眼看就要哭出來的小男孩身上。

徐榮也被這平地驚雷般的尖叫狠狠嚇了一跳!他正沉浸在對山寨氛圍的觀察中,完全沒留意到腳邊何時多了這么個小不點。

他猛地低頭,這才看見那個幾乎要掛在自己披風上的小小身影。小家伙顯然被母親的尖叫嚇壞了,烏溜溜的大眼睛里迅速蓄滿了淚水,小嘴撇著,抓著披風的小手也僵在那里,不知所措。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諝獬林氐萌缤嗔算U,壓得人喘不過氣。無數道目光聚焦在徐榮身上,有驚恐,有擔憂,有警惕,甚至有幾名離得近的劉銘世親兵,手下意識地按住了腰間的刀柄。

那農婦已經哭喊著要沖過來,卻被身邊的丈夫死死抱住,丈夫的臉色同樣煞白,眼中滿是絕望和哀求。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在無數道或緊張或恐懼的目光注視下,徐榮那張棱角分明、慣常帶著冷硬肅殺之氣的臉上,肌肉線條卻奇異地松弛了下來。

他嘴角緩緩地、一點一點地向上牽動,最終形成了一個與他的身份、他的鎧甲、他背后的黑旗都格格不入的、甚至顯得有些笨拙的笑容。那笑容里沒有一絲慣見的威嚴,反而透著一股近乎于淳樸的溫和,如同冰封的河面裂開了一道縫隙,透出底下暖流的微光。

他沒有說話,只是慢慢地、極其小心地彎下他那魁梧如山的身體。冰冷的玄鐵甲片隨著他的動作發出輕微的摩擦聲。

他伸出那雙曾揮舞長槊、沾染過無數敵人鮮血的大手——此刻那雙手卻異常輕柔,帶著一種與他形象截然相反的謹慎,小心翼翼地繞過孩子小小的身體,穩穩地、像托起一件稀世珍寶般,將那個還在懵懂抽噎的小男孩抱了起來,讓他穩穩地坐在自己結實有力的臂彎里。

孩子驟然升高的視野似乎轉移了他的注意力,淚眼朦朧中看到一張近在咫尺、帶著笑容的大臉。

徐榮用另一只粗糙卻溫暖的大手,極其輕柔地、帶著一種近乎試探性的生澀,揉了揉孩子凍得冰涼的小臉蛋。那動作小心翼翼,仿佛生怕自己粗糙的指腹會劃傷孩子嬌嫩的肌膚。

“娃娃,不怕”徐榮的聲音低沉渾厚,卻刻意放得極輕極緩,努力擠出他所能表達的最溫和的語調,試圖安撫懷中這小小的、受驚的生命,“你幾歲了?”他笨拙地問著,眼神專注地看著孩子的小臉。

小男孩被臉上溫熱的觸感和這從未體驗過的、高高在上的視野弄得有些懵懂,他止住了抽噎,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近在咫尺的這張“大臉”,似乎想分辨這究竟是“可怕”還是“好玩”。

幾秒鐘的安靜后,小家伙似乎得出了結論,小嘴一咧,竟發出了“嚶嚶嚶”的、帶著點奶氣的、毫無心機的笑聲。那清脆的笑聲,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一顆小小石子,瞬間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堅冰。

“呼……”

“哎呦我的老天爺……”

“沒事了沒事了……”

孩子母親捂著嘴的手無力地垂落下來,身體晃了晃,被身旁的丈夫一把扶住。她臉上還掛著淚痕,但眼中已充滿了劫后余生的巨大慶幸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感激,她望著徐榮抱著孩子的背影,嘴唇哆嗦著,無聲地念著什么。

父親緊繃的身體也松弛下來,長長地、重重地呼出一口濁氣,看向徐榮的目光里,那份濃得化不開的恐懼被強烈的感激和后怕取代。他扶著妻子,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淚水退去后的余悸和暖意。

一片如釋重負的吐氣聲,低低的慶幸聲,以及善意的哄笑聲,如同解凍的春潮般在人群中蔓延開來。

徐榮抱著孩子,笨拙地逗弄著,那小小的笑聲和他臉上那難得一見的溫和笑容,竟奇異地融化了所有人心頭殘留的寒冰。

警衛們按著刀柄的手也放了下來,警惕的眼神緩和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絲驚奇和認同。高覽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臉上也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趙云眼中那一絲波瀾歸于平靜,嘴角似乎也極輕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徐榮的親衛們更是暗自松了口氣,握刀的手也松開了。

趁著眾人情緒松弛下來的間隙,劉銘世開始有條不紊地安排后續事宜。他轉頭對身旁沉默的高覽道:

“老高,辛苦你,把咱們的馬,還有徐將軍的坐騎,都牽到后面馬廄去,好好喂點精料,這一路風雪可把它們累壞了?!?

高覽點點頭,甕聲甕氣地應了一聲“諾”,便沉默地走上前,先是接過劉銘世手中的韁繩,又向徐榮示意了一下。

徐榮小心地將懷里咯咯笑的孩子交還給匆匆跑過來的、千恩萬謝的母親,然后才將戰馬的韁繩遞給高覽。

高覽一手牽著自己的黃驃馬,一手拉著劉銘世的赤色戰馬,再示意徐榮的親衛將戰馬的韁繩也遞給他。他一個人牽著三匹高頭大馬,步伐沉穩地朝著山寨深處專門開辟的馬廄區走去,高大的背影顯得異??煽?。

這時,一個洪亮熱情的聲音從山寨深處傳來:“主公!子龍!你們可算回來了!老田我望眼欲穿?。 ?

只見一個身材壯碩、穿著半舊皮甲、腰間挎著環首刀的大漢快步從寨內迎了出來。他約莫三十多歲,土豆圓臉,皮膚黝黑粗糙,濃眉大眼,此刻臉上洋溢著真摯的喜悅。

他正是留守山寨的心腹將領田武。田武大步流星地走到劉銘世和趙云面前,抱拳行禮,

“田武兄弟!”劉銘世哈哈一笑,用力拍了拍田武的肩膀,“守家不易,你也辛苦!寨子里一切可好?”

“托將軍洪福,一切安泰!”田武笑著回答,目光隨即好奇地投向劉銘世身后那面顯眼的“徐”字黑旗,以及旗下那位身形挺拔、氣質沉凝、明顯與玄天義從將士裝束不同的陌生將領。

劉銘世又對田武道:“老田,徐將軍一行遠來是客,又幫了我們大忙。今晚就在聚義廳設宴,為徐將軍和郭氏商隊的朋友們接風洗塵!你趕緊去安排一下,把地窖里存的好東西都拿出來!讓弟兄們和鄉親們都熱鬧熱鬧!”

田武聞言,眼中喜色更濃,大聲應道:“得令!主公放心!保管讓貴客們吃好喝好!”說完,立刻轉身,吆喝著幾個得力手下,風風火火地開始張羅起來。

隨著劉銘世的安排,整個山寨仿佛一架巨大的機器,瞬間從迎接的喧鬧切換到了忙碌準備的模式。

山寨最大的議事廳前的空地上,一口巨大的鐵鍋被幾個壯漢嘿呦嘿呦地抬了出來,架在臨時壘起的石灶上。旁邊早已堆滿了劈好的干柴。

很快,熊熊的火焰便在鍋底燃燒起來,跳躍的火舌貪婪地舔舐著冰冷的鍋底,發出噼啪的聲響,驅散著周圍的寒意。

田武帶著十幾個手腳麻利的士兵,圍住了一頭被牽到空地中央、膘肥體壯的大黑豬。那豬似乎也預感到了什么,發出不安的哼哼聲。

田武親自動手,動作極其利落。他安撫性地拍了拍豬的脖頸,眼神陡然變得銳利,手中一柄尺許長的鋒利短刀如同毒蛇吐信,快、準、狠地刺入頸側動脈!滾燙的鮮血瞬間噴涌而出,流入早已準備好的大木盆中。

整個過程干脆利落,顯示著他絕非生手。旁邊立刻有人遞上滾燙的開水,熟練地澆淋在豬身上,其他人則拿著刮刀飛快地褪毛。豬的嚎叫聲很快平息,只剩下刮毛的沙沙聲和人們有條不紊的指令聲。

大廳靠墻的一側,幾個用石塊和泥土壘砌的大灶正燒得旺盛。巨大的鐵鍋架在上面,鍋里的水翻滾著,白色的水汽氤氳升騰。

幾個婦人圍著灶臺忙碌著,有的在添柴,有的在用長柄木勺攪動著鍋里不知煮著何物的內容。灶膛里跳躍的火光映紅了她們淌著汗珠的臉龐。

劉銘世的妻子姜氏正帶著幾個手腳勤快的婦人忙碌著。她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靛藍色粗布衣裙,外面罩著干凈的圍裙,烏黑的頭發簡單地挽在腦后,露出光潔的額頭。

她正仔細地清洗著剛從地窖里搬出來的、保存完好的大白菜。每一片菜葉都被她小心地掰開,用清涼的井水反復沖洗掉泥土和藏匿的菜蟲,動作麻利而專注。

旁邊幾個婦人有的在剝蒜切姜,有的在處理一些曬干的蘑菇和野蕨菜,還有的在揉著面團。姜氏不時低聲指點幾句,并且總是不經意間瞪向劉銘世。

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從蹣跚學步的到七八歲的,仿佛一群甩不掉的小尾巴,緊緊跟在劉銘世身后,隨著他在寨子里走動。

劉銘世走到哪里,他們就嘰嘰喳喳地跟到哪里。他查看新加固的寨墻,孩子們就好奇地摸摸夯土的痕跡;他詢問糧倉的存糧,孩子們就踮著腳也想看看里面堆得滿滿的谷袋;他和負責鍛造的老匠人說話,孩子們就圍著那通紅的爐火和鐵砧探頭探腦。

劉銘世也不嫌煩,有時會笑著摸摸某個小家伙的腦袋,或者從懷里掏出幾顆不知道什么時候藏著的、有些壓扁了的干棗分給他們,引得孩子們一陣歡快的哄搶。這溫馨的一幕,讓周圍忙碌的人們臉上都不自覺地露出了笑容。

徐榮站在議事廳門口,看著眼前這紛繁而生機勃勃的景象,內心受到的沖擊比山腳下那一刻更為強烈。

士兵與農夫一起劈柴擔水,毫無芥蒂;將領親自動手宰殺牲口,毫無架子;主將的妻子如同最普通的農家婦人一般,帶著女眷們清洗食材、準備飯食;

而那位威震幽冀的主公,此刻更像一個被頑童環繞的慈父……這一切都與他過往經歷過的任何軍營、任何塢堡、任何世家府邸都截然不同。

這里沒有森嚴的等級,沒有刻意的尊卑,只有一種為了生存而緊密團結、各司其職的蓬勃生命力。它原始、粗糲,卻充滿了令人心頭發燙的真實力量。

看著眾人都在忙碌,徐榮這位習慣了被侍奉的將軍,竟平生第一次感到一種強烈的、無所適從的局促感。

他覺得自己像個突兀的闖入者,干站著顯得格格不入。仿佛不勞動就會遭受歧視一般的壓力壓在心頭。

他皺了皺眉,目光掃過四周,最終落在了廳角落放著的一副扁擔和幾個空水桶上。沒有絲毫猶豫,他大步走過去,動作干脆利落地解開了自己胸前和肩側的玄鐵甲扣。

沉重的魚鱗甲片發出“嘩啦”的摩擦聲,被他脫下,小心地放在一旁的木墩上,露出了里面同樣洗得發白的中衣。

然后,他彎下腰,一把抄起了那根被磨得油光水滑的桑木扁擔,將兩個碩大的木桶穩穩地鉤在了兩頭。

這一舉動立刻驚動了他的親衛們?!皩④?!使不得!”一直緊隨在他身后的兩名親衛見狀,大驚失色,慌忙上前阻攔。

其中一人伸手就要去搶徐榮手中的扁擔,“這等粗活,自有伙夫和民夫去做,哪能讓您親自動手!您快歇著!”

“是啊將軍!您歇著就好!”其他幾名親兵也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勸阻。

徐榮卻將扁擔往肩上一橫,穩穩地壓住,另一只手有力地撥開親兵隊長伸過來的手,臉上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聲音洪亮,帶著一絲不容置喙的豪氣:

“啰嗦什么!這點小事,何須你們代勞?你們自去歇息!再說了,”他掂了掂肩上的扁擔,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就這扁擔,分量正好,用著順手!誰也別攔我!走開走開!”

他如同驅趕蚊蠅般揮了揮手,不再理會親衛們焦急而無奈的眼神,徑直走到那巨大的水桶旁,示意抬水的寨民讓開。

在眾人驚愕、好奇、甚至帶著幾分敬畏的目光注視下,徐榮這位威震西涼、曾令無數敵人膽寒的猛將,熟練地將扁擔兩頭的鐵鉤掛住滿滿兩大桶清冽的山泉水,腰背一挺,沉肩發力,伴隨著一聲低沉的“起!”。

沉重的擔子便穩穩地離地而起,壓在他寬闊的肩頭。他步履沉穩,挑著這遠重于普通士卒的擔子,大步流星地朝著廚房方向走去,扁擔隨著他有力的步伐發出富有節奏的“吱呀”聲。

汗珠很快從他額角滲出,順著剛毅的臉頰滾落,他卻毫不在意,背影在火光中顯得異常高大而……接地氣。

郭氏商隊的管事端著一個小酒碗,站在廊柱的陰影下,瞇著眼看著徐榮挑水遠去的背影,又瞥了一眼旁邊劉銘世與孩童笑鬧、田武吆喝殺豬的場景,嘴角勾起一絲難以捉摸的弧度,心中無聲地翻騰著:好一個“軍民一家親”!

隨著最后幾盤熱氣騰騰的大菜——大盆的燉山豬肉、香氣四溢的雜菌燴菜、清炒的嫩蕨菜、還有幾尾剛從山澗冰窟里鑿出來的鮮魚熬成的奶白魚湯——被端上大廳中央那張由厚重木板拼成的長條大案,飛云寨這場為徐榮將軍接風洗塵的夜宴,終于拉開了帷幕。

長案幾乎貫穿了整個大廳,兩側擺滿了粗糙但結實的木凳、馬扎。劉銘世當仁不讓地坐在主位,左手邊是徐榮,右手邊依次是趙云、高覽、田武,以及山寨其他幾位主要的屯長、頭領。

徐榮的親兵隊長和郭氏商隊的管事則坐在稍靠后的位置。案上除了豐盛的菜肴,最顯眼的便是那一壇壇貼著紅紙、散發著濃烈酒香的太行老白干。粗瓷大碗代替了酒爵,更顯山野豪氣。

廳內人頭攢動,除了有資格入席的將領頭目,更多的寨民、士兵擠滿了大廳的四周和門口,端著碗,或蹲或站,分享著食物,也分享著這份難得的熱鬧?;鸸馓S,映照著每一張或興奮、或好奇、或帶著敬意的臉。氣氛熱烈得如同燃燒的火焰。

劉銘世率先站起身,雙手端起面前那碗滿滿當當、酒液幾乎要溢出來的老白干。他環視全場,目光炯炯有神,洪亮的聲音瞬間壓過了廳內的喧囂,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諸位父老兄弟!今日這場雪宴,一是為咱們自家兄弟凱旋洗塵!這二嘛……”他側過身,目光鄭重地落在身旁的徐榮身上,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由衷的敬意與感激,“便是為了隆重歡迎一位貴客,一位于我玄天義從有大恩的豪杰!這位,便是——”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徐榮身上時,才用盡全身力氣,字字鏗鏘地宣告:

“——徐榮將軍!”

“正是這位徐榮將軍,去歲寒冬,親率鐵騎,踏破北疆風雪,大破匈奴王庭!斬獲無數!此一戰,揚我漢家雄風,解我北疆之危!真可謂當世之英雄!大丈夫也!”

“嘩——!”

短暫的寂靜之后,如同滾油潑入沸水,整個大廳瞬間被震耳欲聾的驚嘆、歡呼與贊嘆聲淹沒!

“大破王庭?!我的天!”

“好!徐將軍威武!”

“英雄!當之無愧的英雄!”

“多謝徐將軍!替咱們北邊的鄉親們報仇了!”

無數道熾熱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聚焦在徐榮身上,充滿了震驚、狂喜、敬佩,甚至還有淚光閃爍。

北疆匈奴之患如同懸在幽并百姓頭頂的利刃,年年歲歲不知吞噬了多少生命。大破王庭,這是何等驚天動地的功績!足以讓每一個飽受其苦的邊地之民熱血沸騰!

這突如其來的巨大贊譽和洶涌澎湃的熱情,讓一向沉穩的徐榮也感到有些措手不及。他連忙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火光中顯得更加偉岸。

他端起面前同樣斟滿烈酒的大碗,對著四方熱情的人群連連拱手,臉上帶著明顯的赧然和謙遜:“諸位!諸位鄉親!劉將軍言重了!徐某愧不敢當!”

他聲音洪亮,力圖蓋過鼎沸的人聲:“此戰能成,首功當屬夏侯淵夏侯將軍神速奔襲,郭嘉郭軍師料敵機先,運籌帷幄,智計無雙!”

“徐某不過是適逢其會,盡了一個漢家軍人的本分罷了!這‘英雄’二字,實不敢當!當敬的是那些為國捐軀的將士英魂!”

說罷,他神色肅穆,雙手捧碗,對著北方遙遙一舉,然后一仰脖,將碗中那辛辣滾燙的烈酒,“咕咚咕咚”一飲而盡!酒液順著他的嘴角流下,更添幾分豪邁。

“好!徐將軍高義!”劉銘世大聲喝彩,也跟著干了一碗。待徐榮放下酒碗,他重新坐下,臉上帶著追憶和真誠的笑容,看著徐榮道:

“徐將軍過謙了!我與西涼董公(董卓),昔日曾在冀州并肩作戰,也算得上是忘年之交。董公每每提及麾下猛將,對徐將軍你,那是贊不絕口,常言將軍你忠勇沉穩,智勇兼備,乃其股肱之臣!今日一見,董公果然慧眼識人,徐將軍氣度非凡,實乃大將之風!劉某佩服!”

提及董卓,徐榮眼中掠過一絲極其復雜的情緒,有追憶,有感慨,也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郁。他沒有接關于董卓的話茬,只是抱拳道:“劉將軍過譽了。董公……亦是知遇之恩。”

劉銘世敏銳地察覺到了徐榮情緒的變化,很自然地話鋒一轉,開始為徐榮引薦在場的重要人物。

他指著坐在自己右手邊下首、那位虬髯豪邁的將領:“這位田武田將軍,是跟著我從涿郡山寨一路打出來的老兄弟!情同手足!太行山能有今日之固,田將軍居功至偉!”

田武立刻站起身,對著徐榮抱拳行禮,聲如洪鐘:“田武見過徐將軍!久仰將軍威名,今日得見,三生有幸!以后有用得著我老田的地方,將軍盡管開口!”豪爽之氣撲面而來。

劉銘世接著指向坐在田武下首、一身銀甲白袍的趙云:“這位趙云趙子龍將軍,一身武藝,槍法通神,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如探囊取物!實乃我玄天義從之龍膽!”

趙云起身,抱拳行禮,動作干凈利落,聲音清朗如玉:“子龍見過徐將軍。將軍破王庭之威,云心向往之。”言簡意賅,目光清正,氣度不凡。

“這位,”劉銘世又指向坐在趙云旁邊、身材魁梧、面容沉毅的高覽,“高覽高將軍,勇冠三軍,每戰必身先士卒,是我麾下不可多得的猛將!”

高覽也起身行禮,聲音沉穩:“高覽見過徐將軍?!?

徐榮一一鄭重回禮:“田將軍豪氣干云!”“趙將軍少年英雄,名不虛傳!”“高將軍勇毅過人!”態度不卑不亢,禮節周全。

介紹完在座之人,劉銘世臉上露出一絲惋惜之色,繼續說道:“今日我等有緣在此聚首,共飲這太行風雪酒,實乃幸事。只可惜,徐將軍暫時無緣得見我軍中幾位股肱之臣了?!?

他掰著手指,如數家珍:“沮授沮軍師,乃我玄天義從智囊之首,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如今正在幽州東南前線督戰,統籌整個幽州轄地的大小軍務,分身乏術!”

“鞠義鞠將軍,擅統精兵,尤長于先登破陣!此刻正率領我部精銳,在冀州腹地與袁紹主力周旋,牽制其大部兵力,使其首尾難顧!”

“還有黑山張燕張將軍!”劉銘世提到這個名字時,臉上露出一絲帶著敬意的笑容,“張將軍如今仍縱橫于并州南部山林,統率黑山諸部兄弟,神出鬼沒!襲擾袁紹糧道,拔除其據點,攪得他后方天翻地覆,寢食難安!袁本初提起張將軍的大名,怕是恨得牙根癢癢,卻又無可奈何!”

“此外,尚有徐晃、顏良、文丑、朱靈、鮮于輔、田豫等諸位將軍,各鎮一方,或練兵,或御敵,皆是一時之選!他日若有機緣,劉某定為徐將軍一一引薦!”

徐榮聽得頻頻點頭,心中對劉銘世麾下人才之盛、布局之廣暗自驚嘆。這絕非尋常占山為王的草寇,儼然已成割據一方的強大勢力!他沉聲道:

“劉將軍麾下人才濟濟,猛將如云,謀臣如雨,布局深遠,徐某佩服!他日有緣,定當拜會諸位豪杰!”

而坐在徐榮側后方的郭氏商隊王管事,在聽到劉銘世報出這一連串響當當的名字時,端著酒碗的手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頓。

他低垂著眼瞼,似乎在專注地品嘗著碗中的烈酒,實則心中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沮授!鞠義!張燕!還有徐晃、顏良、文丑……

這些名字,每一個都代表著強大的戰力、重要的情報、以及未來可能影響河北乃至天下格局的關鍵節點!

他不動聲色,但腦海中卻如同最精密的算盤,飛速地記錄、盤算、分析著每一個名字背后的價值、可能的弱點以及郭氏未來可以介入或利用的空間。

這些信息,比黃金更珍貴!他暗自決定,待宴席散去,必須立刻詳加記錄,以最隱秘的渠道火速傳回鄴城郭氏本家。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濃烈的太行老白干在腹中燃燒,化作一股股熱流涌上頭顱。劉銘世亮白的臉膛已泛出紅光,眼神卻依舊銳利。

他再次端起酒碗,轉向徐榮,語氣變得異常鄭重,帶著深深的感激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愧疚:

“徐將軍!此番若非將軍仗義出手,于危難之際率鐵騎解圍,擊潰袁軍追兵,我玄天義從這支維系幽冀命脈的商隊,連同郭氏商旅的諸位朋友,恐怕早已覆滅于袁軍刀下!此等大恩,如同再造!我劉銘世,連同玄天義從上下將士、太行山數萬父老,永世不忘!”

他仰頭灌下一大口辛辣的液體,哈出一口濃重的酒氣,語氣變得沉重而坦誠:

“然則……將軍此番義舉,實已徹底開罪了那心胸狹隘的袁本初!其爪牙遍布幽冀,勢力熏天。將軍欲北歸遼東,投奔公孫度將軍,這千里迢迢之路途,恐怕……自此荊棘密布,危機四伏!袁紹必遣精銳沿途截殺!每每思及此節,劉某心中……實在慚愧難安!深感是我等連累了將軍!”

劉銘世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斬釘截鐵的承諾與決絕:“然!將軍既為我等而戰,便是玄天義從的恩人,是太行山的朋友!將軍北行之路,便是我等頭等大事!”

“我劉銘世在此立誓!必傾我玄天義從之全力,為將軍掃清前路阻礙!無論是袁軍關卡,還是沿途宵小,但有敢阻將軍者,必踏為齏粉!必保將軍一路暢通,平安抵達遼東!”

這番話情真意切,擲地有聲!充滿了江湖義氣的擔當和同仇敵愾的決心。大廳內再次響起一片熱烈的應和聲:“必保將軍平安!”“踏平袁軍!”“將軍放心!”

此刻的徐榮,在數碗烈酒的作用下,也早已是酒酣耳熱。胸中那股被壓抑許久的豪情,被這滾燙的誓言、被這滿廳的赤誠、被太行山凜冽的風雪氣息徹底點燃!

什么董卓舊部的尷尬身份,什么寄人籬下的謹慎小心,什么袁紹的滔天權勢,在這一刻都被洶涌的酒意和激蕩的情懷沖得七零八落!一股久違的、縱橫沙場、快意恩仇的熱血直沖頂門!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軀帶倒了身后的馬扎也渾然不覺。他抓起面前那只粗瓷大碗,碗中的酒液因為激動而潑灑出來,淋濕了他的衣襟。

他雙眼圓睜,臉色赤紅,胸膛劇烈起伏,將酒碗高高舉起,對著劉銘世,對著滿廳的軍民,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了如同驚雷般的咆哮:

“好!劉將軍高義!徐榮……銘記于心!”

“袁紹!倒行逆施,禍國殃民!天下有志之士,當共討之!”

“將軍掃除袁賊之路,便是我徐榮之路!這掃除袁賊的功業,算我徐榮一份!”

吼聲如同驚雷,在喧囂的大廳中炸開,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短暫的寂靜后,是更加山呼海嘯般的響應!

“徐將軍威武!”

“共討袁賊!”

“萬死不辭!”

聲浪幾乎要掀翻屋頂!火光映照著每一張激動得發紅的臉龐。劉銘世眼中精光爆射,猛地一拍桌子,大喝道:

“好!有徐將軍此言,如虎添翼!干!”他率先將碗中殘酒一飲而盡!眾人紛紛效仿,豪飲之聲不絕于耳。

整個大廳的氣氛被推向了最狂熱的巔峰!唯有徐榮側后方那個不起眼的角落。郭氏商隊的管事,也隨著眾人舉起了酒碗,臉上掛著應景的、略顯激動的笑容。

然而,在他低垂的眼瞼深處,卻是一片冰冷的了然與深深的遺憾。他小口地啜飲著碗中烈酒,辛辣的味道刺激著喉嚨,卻無法掩蓋他心中的嘆息。

他看著徐榮那被酒意和激情染紅的、激昂慷慨的側臉,看著劉銘世眼中一閃而逝的、如同獵人收網般的銳利光芒,再看著周圍那些被誓言徹底點燃、熱血沸騰的軍民……管事心中那個念頭清晰得如同冰錐:

‘完了……這頭來自西涼的孤狼,終究還是被拖下了水。

‘劉銘世此人……好厲害的手腕!一場風雪宴,幾句肺腑言,便將這員聲名赫赫的西涼驍將,徹底綁上了他們對抗袁紹的戰車!徐榮啊徐榮,你只道是快意恩仇,卻不知這杯中之酒,早已是身不由己的毒鴆!’

‘玄天義從,太行飛云……經此一宴,聲勢更熾?!苁聦⑼胫凶詈笠稽c殘酒飲盡,辛辣感直沖肺腑。他放下碗,目光掃過喧鬧的大廳,最終落在徐榮身上,那眼神復雜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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