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浩手里的麻辣燙潑在瓷磚地上，紅油順著縫隙蜿蜒成蛛網。他死死盯著林深掌心里泛著冷光的手機，喉嚨里發出咯咯的聲響，像是生銹的發條突然卡住。一滴湯汁濺到林深鞋面，在帆布鞋上暈開猩紅的斑點，像極了當年蘇暖畫水彩時打翻的朱砂。

“這是...三星新出的觸屏機？“王浩終于找回聲音，手指懸在虛空中比劃出笨拙的觸屏手勢，“我上周剛看的《微型計算機》說這種技術至少還要五年...“他的聲音突然卡住，因為手機屏幕自動亮起，顯示出一條來自2023年的天氣預報：雷暴預警覆蓋整個江城區，衛星云圖呈現詭異的莫比烏斯環形狀。

林深迅速將手機塞回行李箱夾層。金屬拉鏈刮擦聲里混著心跳的轟鳴，王浩身后的透明人影正用口型重復著三個字。他辨認出那是“莫比烏斯“，老人枯瘦的食指在空氣中劃出無限符號，金褐色瞳孔里流轉著星云般的光斑。當王浩轉身去拿掃帚時，那人影突然伸手穿過他的胸膛，指尖凝結的冰霜在八月悶熱中騰起白霧。

“深哥你臉色好差?！巴鹾朴密娪柺謨陨蕊L，劣質油墨味在兩人之間彌漫，“該不會是昨晚和蘇暖打電話太激烈？兄弟們可都聽見你兩點還在陽臺...“他的調侃戛然而止，因為林深突然抓住他手腕。皮膚接觸的瞬間，王浩瞳孔擴散成詭異的純黑，整張臉像信號不良的電視屏幕般閃過雪花噪點。床頭插座迸出藍色電火花，充電中的MP3突然播放起十五年后的流行歌曲。

林深觸電般縮回手，掌心殘留著針刺般的寒意。他注意到王浩迷彩服領口內側的線頭——那是昨晚不存在的細節。當窗外傳來早操集合哨時，晾在陽臺的白色球鞋突然變成深藍色，鞋帶系法也從十字交叉變成平行式。

晨霧還未散盡，塑膠跑道蒸騰著露水的氣息。林深站在方陣末尾，看著蘇暖的馬尾辮在隊伍前排晃動。每當教官喊“向右看齊“，她總會偷偷偏轉十五度角，這個細微的習慣曾讓他在大禮堂彩排時笑了整整十分鐘。此刻陽光穿透薄霧，他看見她迷彩服后領處若隱若現的銀線刺繡——那是個克萊因瓶的拓撲圖案，針腳細密得不像手工制品。

“第五列第六名！“教官的怒吼驚飛槐樹上的麻雀，“原地俯臥撐二十個！“

林深撐在滾燙的地面時，終于看清蘇暖迷彩褲上的更多細節——右側褲腳用反光絲線繡著德布羅意波方程λ=h/p，針腳藏在迷彩色塊里，像條隱秘的時空裂縫。汗水滴落在地面炸開的瞬間，他聽見細微的金屬嗡鳴，瀝青路面浮現出半透明的全息投影：2023年的自己正站在ICU病房外，手中攥著病危通知書。

午休時林深借口中暑溜進圖書館。中央空調的冷氣激得他起了一層雞皮疙瘩，203自習室靠窗第三個座位，蘇暖果然蜷在陽光里打盹。素描本攤在膝頭，鉛筆滾落在地，紙頁被穿堂風掀起一角。他注意到她的帆布鞋換成白色運動鞋——這是十分鐘前隊列里不曾出現的變化。

他鬼使神差地走近。畫紙上是他伏案寫論文的背影，窗外櫻花樹影婆娑，右下角標注的日期卻是2008年9月7日——這是明天才會發生的場景。更詭異的是畫中人的左手，無名指戴著那枚莫比烏斯環戒指，戒面折射出的光斑組成薛定諤方程。

“別看！“蘇暖驚醒時撞翻了筆筒，彩色鉛筆嘩啦啦滾向四面八方。她撲向素描本的樣子像護崽的母獸，后頸的月牙胎記在陽光下泛著珍珠光澤。林深注意到她耳后新出現的細小傷口，結痂形狀竟與智能手機Home鍵完全吻合。

林深彎腰撿起滾到腳邊的普魯士藍鉛筆：“你總是畫同一個人?！霸挸隹诓朋@覺逾矩，這原本是大三平安夜喝醉后才敢說的臺詞。鉛筆芯突然斷裂，在指尖留下靛藍的印記，像某種來自未來的刺青。

蘇暖奪回鉛筆的手指在發抖。她今天涂了透明指甲油，指尖沾著石墨粉末，無名指上的戒指在陰影中泛著冷光。當林深假裝整理書架時，終于看清戒面內側刻著的完整公式：ψ(x，t)=∫G(x，t;x'，t')ψ(x'，t')dx'，這是量子力學中描述粒子時空傳播的核心方程。更下方還有一行小字：“觀測者即創造者——顧明遠 1978“。

“林同學?！皥D書管理員敲了敲書架，聲音像是從水下傳來，“有人找你?！八种械牡怯洸菊谕噬?008年的借閱記錄逐漸變成2023年的電子借閱碼。

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站在古籍區前，胸牌上“物理系教授顧明遠“的字樣被陽光曬得褪色。他手里把玩著的青銅羅盤突然開始自轉，指針在“驚蟄“與“大寒“之間瘋狂跳動。當林深走近時，發現教授實驗服下擺沾著未來妻子常用的香水味——橙花與雪松的混合氣息。

“同學對時空物理感興趣？“顧明遠推了推金絲眼鏡，鏡腿刻著的∞符號正在滲出藍色液體，“你看這個?！八D動羅盤，青銅指針突然逆時針瘋轉，在某個角度發出蜂鳴。林深湊近時聞到婚禮前夜老人身上的草藥味，還混著ICU消毒水的氣息。

窗外傳來悶雷聲。顧明遠用指節叩擊桌面，節奏與林深加速的心跳重合：“記住，觀測者會改變被觀測系統的狀態。“他翻開《時間簡史》，扉頁照片是1978年的婚禮現場——新郎的臉和林深有七分相似，而新娘戴著蘇暖的戒指。照片下方寫著一行小字：“第三次觀測失敗“。

暴雨傾盆而至時，林深在洗手間隔間解鎖智能手機。屏幕亮起的瞬間，二十三條未讀信息再度涌現。最新一條來自“SW“：“明天下午三點，老地方見。“聯系人頭像是個莫比烏斯環剪紙，拍攝背景是江城大學天文臺。當他點開信息詳情時，發送時間顯示為2023年9月7日15:00，GPS定位卻在2008年的圖書館203室。

水龍頭突然爆裂。林深抬頭時，鏡中的自己正在微笑——那是個不屬于二十歲少年的疲憊笑容。水流漫過鞋面時，他看見無數個平行時空在鏡中閃現：穿婚紗的蘇暖正在實驗室調試粒子對撞機，天文臺穹頂在爆炸中崩塌，還有躺在病床上的自己正用注射器抽取脊髓液——那些淡金色液體與顧明遠鏡腿滲出的完全相同。

當他想觸摸鏡面時，整面鏡子突然泛起漣漪。二十歲的手指穿過液態表面，抓住某個冰涼的金屬物體——是把沾著血跡的實驗室鑰匙，齒紋組成傅里葉變換波形。鑰匙柄刻著：“當櫻花第七次反季開放時，來天文臺地下室?！?

走廊傳來蘇暖的驚呼。林深沖出去時，看見她呆立在雨幕前。暴雨中的櫻花樹正在瘋長，花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綻放又凋零。更可怕的是每片花瓣都印著人臉——有年輕時的顧明遠，有穿病號服的自己，還有無數個不同年齡的蘇暖。她們齊聲念著：“觀測即毀滅。“

林深拉起蘇暖的手腕逃跑時，發現她的體溫異常冰冷。雨滴穿過她的身體落在地上，在她腳下形成環狀干燥區。當他們跑過教學樓拐角時，蘇暖突然消失，只剩那枚戒指懸浮在空中，戒面上的莫比烏斯環開始自主旋轉，在雨中切割出彩虹色的時空裂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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