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結束那天,左湘把準考證折成紙船放進護城河,轉頭看見蘇佐靠在槐樹上笑她幼稚。蟬鳴聲里,他的白襯衫被風吹起一角,像她藏在課本里的那張糖紙,輕輕顫著。
“去旅行吧。”他忽然說,指尖轉著顆玻璃珠——是她小學時輸掉的那顆天藍色珠子,“用攢的獎學金,去海邊看日出。”
左湘的行李箱在巷口顛簸時,蘇佐忽然伸手按住她的書包帶:“喂,傻子,別把糖畫模具塞行李箱,托運要開箱檢查的。”
“要你管!”她紅著臉把小木箱往懷里藏,卻在安檢時被工作人員請去開箱。蘇佐看著她手忙腳亂解釋“這是藝術品”的樣子,笑得靠在柱子上直不起腰,被左湘瞪了無數眼。
火車搖晃著駛入南方丘陵時,左湘趴在窗邊數稻田,忽然被蘇佐塞進顆橘子糖。他的手指擦過她嘴角,語氣里帶著嫌棄:“口水要滴到我袖子上了。”
“明明是你自己想喂我!”她含著糖含糊不清地反駁,卻看見他耳尖發紅,慌忙轉頭看向窗外。遠處的山巒被夕陽染成蜜色,像極了巷口張爺爺熬的糖漿。
到達海濱小城已是傍晚,民宿老板說旺季房間緊張,只剩一間帶閣樓的雙人房。左湘的耳尖瞬間燒起來,偷瞄蘇佐時,卻見他若無其事地接過房卡:“閣樓歸你,省得你睡覺踢我。”
“誰要踢你!”她氣鼓鼓地拖著箱子上樓,木地板在腳下吱呀作響。閣樓的斜頂窗正對著大海,月光漫進來時,能看見蘇佐坐在樓下陽臺抽煙——他什么時候學會抽煙的?左湘咬著唇趴到窗邊,海風卷著他的聲音上來:“王嬸說你暈車,我買了話梅糖……”
第二天清晨,他們在沙灘上迷路了。左湘穿著拖鞋踩進貝殼堆,忽然被塊礁石絆倒,整個人摔進蘇佐懷里。他身上有淡淡的海鹽味,混著柑橘香的洗發水味,像顆被海水泡過的水果糖。
“笨蛋,看路。”他伸手替她拍掉沙粒,指尖在她腰間輕輕頓了頓。左湘慌忙后退,卻踩進松軟的沙坑,又被他撈住腰。兩人在潮水邊緣笑成一團,浪聲裹著彼此的呼吸,咸咸的,又甜甜的。
午后突然下起暴雨,他們躲進海邊的舊倉庫。木板屋頂漏著雨,左湘縮在蘇佐外套里打冷戰,忽然看見墻角堆著舊漁網和玻璃罐。“看!”她眼睛發亮,“像我們小時候藏玻璃珠的罐子!”
蘇佐挑眉:“怎么,想再賭一次?輸的人要幫對方實現一個愿望。”
“賭就賭!”左湘擼起袖子,從兜里摸出兩顆玻璃珠——一顆是他總戴著的紅繩手鏈上拆下來的,另一顆是她藏了十年的月光白。
他們趴在積灰的木桌上彈玻璃珠,雨水順著屋檐滴落,在地上砸出小水洼。左湘的珠子滾到蘇佐手邊時,被他輕輕一擋,精準落入罐口。
“愿賭服輸。”他轉身從背包里拿出個小盒子,“你的愿望,現在可以實現了。”
左湘心跳如鼓,看著他打開盒子——里面是串用碎玻璃片拼成的手鏈,藍的是天空,白的是海浪,中間嵌著顆極小的銀色星星。
“上次手鏈編砸了,”他別過臉,耳尖紅得比暴雨前的晚霞還艷,“這次……勉強能看。”
左湘忽然想起七歲那年,她把紅繩編成死結時,他也是這樣別過臉,卻任由她在他手腕上纏了整整一下午。她伸手握住他的手,把自己的玻璃珠手鏈摘下來,和他的疊在一起:“蘇佐,我的愿望是——以后每年夏天,都和你一起看海。”
雨聲漸歇,倉庫的木窗透進一縷彩虹。蘇佐低頭看她,眼里映著水光,忽然輕笑一聲,指尖抬起她的下巴:“左湘,你知道嗎?你剛才彈玻璃珠的樣子,像極了幼兒園搶我糖果的小霸王。”
“要你管!”她正要反駁,卻被他輕輕吻住。海浪聲在遠處轟鳴,像無數顆糖果紙被風吹響,甜得讓人發暈。
深夜雨停后,他們爬上民宿的屋頂。星空下,蘇佐攤開掌心,里面躺著顆裹著糖紙的水果糖:“猜猜是什么味道?”
左湘挑眉:“荔枝味?”
“錯。”他剝開糖紙塞進她嘴里,薄荷的清涼混著柑橘的甜在舌尖炸開,“是新出的口味,叫‘和笨蛋的夏天’。”
她氣鼓鼓地捶他肩膀,卻被他攬進懷里。遠處的燈塔一閃一閃,像他們藏在梧桐巷的玻璃珠,在歲月里發著光。左湘忽然想起臨行前王嬸的調侃:“小湘啊,蘇佐這孩子從小就別扭,你得多擔待他……”
風帶來咸濕的海味,她靠在他肩頭笑出聲。其實她早知道,他的別扭里藏著最笨拙的溫柔——就像此刻,他悄悄把她往懷里攏了攏,卻裝作看星星的樣子說:“喂,別睡著了,等會帶你去吃海鮮大排檔,傻子。”
梧桐巷的故事從來不是糖罐里的童話,而是兩顆玻璃珠在歲月里碰撞出的光。就像此刻的星空下,她聽見自己和他的心跳,在海風里輕輕合了拍。而有些話,不必說出口,就像海浪總要追上沙灘,就像糖紙總要裹住糖果,就像他們總要在彼此的時光里,甜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