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三刻，玉帶河浮起薄霧。小沙彌提著燈籠追出山門，見老僧正立在石橋中央，僧鞋已浸透秋霜）

第一幕：斷枝

“師父怎的半夜來看殘荷？“小沙彌將燈籠擱在橋欄缺口處，驚飛蘆葦叢中兩只交頸的白鷺。

老僧彎腰拾起半截枯藕：“昨日李施主送來合歡酒，說他與娘子成婚十載，近日卻聽不得對方呼吸聲?！罢f話間枯藕突然裂作三瓣，墜入河中濺起大小不一的水花。

小沙彌探頭看漣漪：“這三朵浪花倒是挨得近。“

“且看它們此刻。“老僧竹杖點向水面。月光下三圈波紋早已各自蕩開，最大那朵正撞向岸邊搗衣石，碎成滿地銀鱗。

第二幕：照影

（寅時漲潮，橋洞下浮出半面銅鏡）

小沙彌用竹竿挑起銅鏡：“這定是前日私奔女子落下的，鏡框并蒂蓮紋還新著?！?

老僧卻將銅鏡翻面按進(jìn)淤泥。渾濁河水漫過鏡面時，突然有兩條紅鯉從倒影中游過：“可看清了？那對魚兒頭尾相銜，卻隔著半尺寒潭水?！?

橋頭傳來更夫梆子聲，小沙彌手中竹竿一震，鏡中雙鯉驚散成凌亂光斑。老僧拾起岸邊卵石投入倒影中央：“世人總把漣漪當(dāng)同心圓。“

第三幕：藥煙

（卯時藥寮，小沙彌盯著沸騰的藥罐走神）

“當(dāng)歸三錢，獨活五錢?！袄仙崎_陶罐，白霧瞬間吞沒窗欞上貼的褪色囍字，“李施主夫婦當(dāng)年在此求的和合符，如今倒比藥材焦枯得快?！?

小沙彌忽然指著糾纏的藥渣：“您看這當(dāng)歸與獨活在沸水里挨得多近。“

老僧突然潑出半碗藥湯。褐色的水痕在青磚地上蜿蜒，竟分作兩股細(xì)流各自滲入磚縫：“雙影投于一墻尚是孤魂，何況同罐異心的藥草？“

第四幕：晨炊

（辰時灶間，兩縷炊煙在瓦檐上糾纏）

小沙彌添著柴火驚呼：“師父快看！咱們的炊煙和李家早煙纏作并蒂蓮了。“

老僧用火鉗夾出塊通紅的炭擲向窗外。墜落的火星點燃枯草，兩股青煙霎時被晨風(fēng)吹成亂麻：“二十年前他們在此結(jié)發(fā)的香火，不也是這般模樣？“

遠(yuǎn)處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小沙彌踮腳望去，只見李宅閣樓的雕花窗猛地洞開，半幅撕碎的鴛鴦帳正隨風(fēng)卷入玉帶河。

第五幕：渡口

（巳時河灘，老僧在擱淺的婚船上打坐）

小沙彌摸著船頭斑駁的“永偕“刻字：“這船當(dāng)年載過多少新人？“

老僧突然用船槳劈開水面。驚起的江鷗掠過船頭褪色紅綢，爪尖勾起一縷流蘇：“你看那鳥兒——爪上纏著百年好合，翼下挾的卻是八面來風(fēng)?！?

對岸傳來嬰孩啼哭，送嫁的嗩吶聲刺破秋霧。老僧將船槳橫置膝前：“聽這槳聲，可像極了當(dāng)年合巹酒傾入喉頭的哽咽？“

第六幕：燈滅

（戌時山門，李施主提著盞熄滅的燈籠獨行）

小沙彌欲點燃新燭，卻被老僧按住手腕：“他袖中那盞心頭燈，可是你能點亮的？“

山風(fēng)卷起香案上的合婚庚帖，燃燒的紙灰飄向當(dāng)年系滿紅繩的許愿樹。老僧忽然敲響晚鐘，驚落枝頭最后一片紅葉，正覆在樹下并排的兩盞長明燈上——左邊那盞早已油盡燈枯，右邊猶自淌著燭淚。

（子時雪落，玉帶河浮冰撞碎所有倒影。小沙彌晨掃時發(fā)現(xiàn)，石橋霜地上唯有一行孤零零的腳印，深淺不一地通向霧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