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卯時，寒山寺后庭滿地碎玉。青年沙彌握著竹帚發怔，檐角忽有積雪墜落，驚起一片銅鈴聲）

第一折·掃雪問心

“掃的是落葉，還是心頭雪？“老僧從經閣轉出，枯枝般的手指劃過石欄冰花。藏青袈裟掃過階前新結的冰凌，發出細碎的裂帛聲。

弟子慌忙合十：“昨夜王居士攜夫人來供長明燈，說二十年結發情誼，今冬卻覺得枕邊睡著陌生人......“

話音未落，老僧的棗木杖已擊向梅枝。簌簌雪粒落滿兩人肩頭，弟子正要拂拭袈裟，卻被枯枝攔住動作：“且看這雪粒子，落在老衲衣襟與你袖口的，可能融作同一滴水？“

第二折·雪徑雙痕

（移步至梅林，兩行足印在雪地蜿蜒）

“昨日香客踏出的并蒂蓮紋，今晨可還認得舊主？“老僧杖尖輕點雪泥。昨夜那對夫妻留下的腳印早已被新雪覆蓋，此刻唯有山雀爪痕零星點綴。

弟子俯身捧起一抔雪：“弟子愚鈍，只知雪泥鴻爪皆是幻相。“

“且看。“老僧突然揮杖橫掃，梅枝亂顫間積雪轟然崩塌。待雪霧散盡，地上所有痕跡竟都化作素白：“世人總在雪地刻雙影，卻不知天地本無相，連這雪原都是借來的宣紙。“

第三折·齋堂銅鏡

（午齋時分，弟子盯著供桌上并蒂蓮紋銅鏡出神）

“鏡中并蒂蓮開得可好？“老僧將半塊凍硬的炊餅浸入熱湯。水霧升騰間，銅鏡里糾纏的花枝愈發模糊。

弟子喃喃：“花開并蒂，倒影卻碎成千萬片......“

老僧突然將銅鏡轉向西窗。冬日慘白的陽光刺入鏡面，滿室蓮花殘影如利刃劃過梁柱：“雙燈并燃時，可曾照透彼此燈芯？“

第四折·藏經閣影

（申時整理經卷，斜陽將兩人影子釘在斑駁墻上）

“師父，我們的影子疊在一處了。“弟子望著墻上交融的深灰色人形。檀香青煙正穿過那團混沌的暗影，裊裊升向繪著飛天藻井。

老僧突然吹熄燭臺。暮色灌入窗欞的瞬間，墻上影子如退潮般消散：“你看，連皮囊投射的虛影都要借光而生，談何靈魄相契？“

第五折·子夜叩鐘

（亥時突發山霧，居士獨自跪在鐘亭前）

“白日供的兩盞燈，此刻還剩幾簇火苗？“老僧將撞鐘木遞給簌簌發抖的香客。濃霧中，長明燈閣方向隱約浮動著兩粒昏黃光斑。

銅鐘轟鳴震落松枝積雪時，居士突然痛哭失聲：“左邊那盞...左邊那盞要滅了！“

“你怎不看看自己手里的燈油？“老僧掀開他緊攥的左手——掌心早被指甲掐出四道血痕，半凝固的蠟油與血跡在霧汽中泛著詭異的光澤。

第六折·破曉雙燈

（寅時晨課，山風卷著雪粒撞向長明燈閣）

弟子指著在狂風中明滅不定的兩盞燈：“它們挨得這樣近......“

“且丈量燈焰之間的距離。“老僧用鐘杵在雪地劃出三尺青磚縫，“你看這雙影——“

搖曳的火光將柏木窗欞拓在雪地上，兩團扭曲的影子始終隔著三指寬的月光。居士突然對著滿地碎影伏地長拜，他供的那對長明燈正各自在琉璃罩中吞吐火舌，映得額前雪地忽明忽暗。

（晨鐘撞散山霧時，居士袖中落出一紙休書，正飄向昨夜掃出的蓮花紋雪堆。檐角銅鈴又響，兩盞長明燈的影子終于被朝陽按進青磚縫隙，如同從未存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