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淵的月光被蟲谷上方的血翅蛾群啃噬成蒼白色碎屑,言析蜷縮在百年龍血樹腐爛的樹洞深處。嬰孩般稚嫩的右手握緊骨刀,在樺樹皮上刻下第十三條實驗記錄,膿血順著腕骨滑落,在樹皮紋路里蜿蜒成蜈蚣狀的暗紅軌跡。樹皮下寄生的時蝕線蟲被銀砂吸引,口器啃噬樹汁的聲響恰好應和著她唇間溢出的安魂謠變調。
谷口傳來青銅羅盤墜地的碎裂聲,驚起棲息的夜梟。領頭的墨人獵戶低頭看著腰間的熏香球炸裂,浸泡過時砂的艾草灰燼在空中拼出殘缺的童謠字句。他的絡腮胡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逆生長,少年絨毛覆蓋的下頜微微顫抖,喉結滾動間發出的卻是變聲期少年特有的嘶啞嗓音。
血翅蛾群在童謠的韻律中蘇醒,暗紅翅翼割裂月光,鱗粉如細雪飄落在獵人裸露的皮膚上。最年輕的獵手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掌縮小,指節發出幼童拔節般的脆響。他試圖握緊祖傳的獵刀,卻發現刀柄已經比自己的拳頭大出兩倍。
腐樹洞的陰影里傳出稚嫩的笑聲。八歲女童拋出的蜜蠟藥丸滾落在枯葉間,月光穿過樹冠縫隙的瞬間,蠟衣折射出翡翠般的蠱惑光澤。獵人撲向那顆被稱作“靈丹”的毒藥時,瞳孔深處浮現出言析親手刻寫的生存條款。
耳垂被匕首割裂的劇痛讓獵人發出野獸般的嚎叫。他虔誠地將滴血的左耳供奉在樹洞前,卻不知自己吞服的靈丹正在胃袋里溶解。蜜蠟包裹的并非救贖,而是用其父臨終前提取的黑砂煉制的蠱——三日后,他的內臟將退化成胚胎形態,成為培育新時繭的絕佳溫床。
二十三顆風干的耳骨在銀鈴上輕輕碰撞,言析赤足踏過被蛾群遮蔽的獸徑。墨人部落的祭火將山崖照得猩紅,她懷中浸透經血的《農時預言之書》正在滲出黑色黏液。羊皮紙頁上的字跡扭曲成蚯蚓般的凸痕,某個被抹除的條款正在黏液滋養下重生。
大祭司的骨刀抵住她咽喉時,書頁間突然騰起黑霧。霧氣在空中凝結成十年后的部落幻象:暴雨撕裂圣山巖壁,黑鱗獸群撕碎頭戴銀冠的幼童,被獻祭者的慘叫與此刻祭壇上的鼓點完美重合。老祭司布滿尸斑的手指劇烈顫抖,刀鋒在少女蒼白的皮膚上犁出血痕。
言析指尖撫過老者脊背上蔓延的銀紋,時繭能量順著血脈流入她的掌心。成為圣女的加冕儀式上,暴雨毫無征兆地傾瀉而下,混著血水的雨滴將她的首條神諭烙進每個見證者的骨髓:“凡八歲童男需日誦《節氣歌訣》三次?!?
密室的水漏承接屋頂滑落的血雨,青銅漏斗將童謠的音律轉化為時砂。巡天使白璃在千里外的塔樓上驚醒,懷中豢養的噬時蛾群突然發狂,翅翼拍打頻率與蟲谷方向的水漏滴答聲完全同步。她左臉的蛾翼刺青滲出靛藍色黏液,在皮膚上拼出陌生的古老符文。
夜風卷起祭壇上的骨灰,未燃盡的《獵戶守則》殘頁隨風飄向寒淵。冰層下的初代黏液突然沸騰,靛藍色物質沿著冰紋攀爬,將殘頁上的條款改寫為扭曲的獻祭詩篇。某個倒懸的篡時者遺骸睜開空洞的眼眶,正在凝結的微型日晷晷針突然指向圣女密室的方向。
祭壇的火把在暴雨中掙扎搖晃,將言析的影子投射在繪滿圖騰的石壁上。那影子時而拉長成曼妙少女,時而坍縮為佝僂老嫗。跪拜的墨人長老們沒有察覺,他們脖頸后悄然浮現的銀紋正隨著童謠的韻律明滅。
密室青銅水漏承接的血雨已漫過第三道刻度,水面漂浮的時砂凝聚成嬰孩手掌的形狀。八歲女童的虛影突然出現在水漏邊緣,赤足輕點水面,漣漪中浮現出正在疾馳的巡天馬隊——白璃的披風在夜色中獵獵作響,噬時蛾群在她頭頂聚合成錐形箭陣。
龍血樹洞深處,吞服靈丹的獵人蜷縮成胎兒的姿勢。他的胸骨發出嫩芽破土般的細響,三根琉璃色的時繭脈絡刺破皮膚。樹洞外巡游的血翅蛾突然調轉方向,將鱗粉傾瀉在這具鮮活培養皿上。
寒淵冰層下的黏液攀上《獵戶守則》殘頁,將「驚蟄狩獵」條款篡改為「骨血獻祭」。某個正在冰面上刻寫禱詞的泉人修士突然僵直,指尖涌出的不再是清泉,而是腥臭的靛藍色漿液。他的眼球在眼眶里融化,順著《水時儀軌》的字跡流淌。
圣女密室的石磚縫隙滲出細密的黑砂,沿著言析的腳踝攀爬。她在鏡前佩戴銀冠時,鏡面突然映出九重身影——從垂髫稚子到鶴發老婦,每個鏡像的瞳孔深處都跳動著時繭的銀火。第三個鏡像突然抬手捂住她的嘴,冰涼的觸感殘留在現實世界的唇瓣上。
白璃的坐騎在蟲谷入口噴出帶冰碴的響鼻,噬時蛾群撞上無形的屏障,翅翼在月光下迸濺出幽藍火花。她左臉的刺青符文滲出黏液,在皮膚上拼出蟲谷的古老名稱:時繭搖籃。腰間的因果秤突然失衡,金質托盤里三顆時砂化作飛灰。
墨人部落的幼童們在睡夢中齊聲吟唱,唾液在枕巾上凝結成珍珠狀的時砂顆粒。某個孩子翻身的瞬間,藏在舌底的《節氣歌訣》殘頁滑落,發黃的紙頁上浮現出言析未曾書寫的附加條款。窗外的血翅蛾群突然停止振翅,復眼里流轉過不屬于這個時代的星空圖景。
巡天使的馬鞭抽打在虛空屏障上,裂痕中溢出的不是風,而是粘稠的初代腦髓液。白璃的瞳孔驟然收縮,她看見靛藍色物質里浮沉著無數微型時繭,每個繭殼表面都刻著言析的乳名。噬時蛾群發瘋般撞擊屏障,鱗粉在月光下織成裹尸布的形狀。
密室水漏突然發出胎兒啼哭般的嗡鳴,青銅器表浮現出墨人先祖刻寫的禁忌禱文。言析的右手退化成三歲幼童的尺寸,勉強抓住即將傾覆的時砂罐。黑砂潑灑在石磚上的瞬間,地面浮現出寒潭女童的笑臉,嘴角咧到耳根的弧度與《時殞錄》封面的惡魔雕紋如出一轍。
白璃的佩劍刺入屏障裂痕的剎那,蟲谷所有血翅蛾同時自燃。幽綠火焰中,言析在祭壇上旋轉的身影被投射到云層之間,方圓百里的生靈都看見她銀冠上滴落的血珠化作漫天時砂。某個正在分娩的產婦突然慘叫,新生兒額間的銀紋與圣女密室的水漏刻度完美重合。
寒淵深處傳來冰層斷裂的轟鳴,倒懸的篡時者遺骸掙脫桎梏。那具布滿銀紋的軀體跌入靛藍色黏液池,重生為半人半蛹的怪物。它指尖流淌的黏液在冰面上書寫,字跡正是白璃在虛空中見過的古老符文——那是初代篡時者最后的警告:時繭噬主。
黎明前的黑暗最濃稠時,言析在鏡中看見自己后頸浮現出第九道銀紋。她伸手觸碰的瞬間,鏡面轟然炸裂。飛濺的碎片里,寒潭女童的虛影彎腰拾起最大的殘片,輕輕按在自己空洞的左眼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