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記憶還停留在那個不斷下沉的夢境里。
海妖的歌聲突然變成尖銳的童音,我猛地睜開眼睛,喉間發(fā)出溺水者特有的嘶啞喘息。
潮濕的麻布床單粘在后背上,帶著海腥味的風從木窗縫隙鉆進來,遠處傳來有節(jié)奏的浪濤聲。
“仰望天空尋回憶的美夢,
舞起所有的忘懷和花開落。“
稚嫩的聲音近在咫尺。
我艱難地轉(zhuǎn)動脖頸,看見個約莫七八歲的小女孩正趴在床邊,她編著細碎的麻花辮,發(fā)間串著的貝殼隨著動作叮咚作響。
最詭異的是她的眼睛——左眼是琥珀色,右眼卻是深海般的靛藍。
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老舊的鯨油燈把佝僂人影投在斑駁的墻面上。
進來的老人臉上布滿暗紅色傷疤,像是被什么帶刺的東西劃過整張右臉,
他端著的陶碗里飄出濃烈的草藥味:“三天三夜,你小子能活下來真是海神開恩。“
“我們在礁石灘發(fā)現(xiàn)你時,你懷里還死死抱著半截船板。“
老人用樹根般的手指敲了敲床頭的木板,
我這才注意到焦黑的木板上烙著船名徽記,只是被某種利爪似的痕跡生生劃去了后半截。
小女孩忽然把冰涼的小手貼在我額頭上,
她哼唱的調(diào)子正是我昏迷時聽到的“海妖之歌“。
當她的指尖觸碰到我皮膚時,
窗外的海風聲突然消失了,
只剩下潮水在血管里奔騰的轟鳴。
老人突然開口問:
“你叫什么名字?“
我張開嘴,卻突然感覺天旋地轉(zhuǎn)。
腦海中仿佛有無數(shù)碎片在翻涌,卻怎么也拼湊不出完整的畫面。
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掌心布滿老繭,指節(jié)粗大,
這分明是一雙飽含風霜的手,可我卻感覺如此陌生。
“對...對不起,“我艱難地開口,喉嚨干澀得像被砂紙磨過,“我什么也想不起來了。“
老人臉上的皺紋微微抽動,他轉(zhuǎn)身從墻上的木柜里取出一面銅鏡。
當我看清鏡中的自己時,又是一陣眩暈——
鏡中人約莫三十歲上下,面容消瘦,下巴上有道新鮮的疤痕,
最引人注目的是左眼下方有一道暗紅色的胎記,形狀像一根羽毛。
“不記得也好,“老人忽然笑了,露出殘缺的門牙,
“既然你是順著海水流過來的,那就叫你'流海'吧。“
他說話時,右手無意識地摩挲著臉頰的傷疤,
仿佛在確認什么久遠的記憶。
小女孩開心地拍起手來:“流海哥哥!流海哥哥!“
她蹦跳著跑到窗邊,指著遠處的海面:
“你看,今天的大海特別藍呢!“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午后的陽光斜斜地灑在海面上,泛起一片詭異的磷光。
流海瞇起眼睛,在某個瞬間,他似乎看見水下有巨大的黑影游過,
那輪廓像極了他在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景象。
他扶著粗糙的木墻,踉蹌著走到窗邊。
咸澀的海風撲面而來,帶著些許腥氣。
當他定睛看去時,海面上卻只剩下粼粼波光,
仿佛剛才的黑影只是陽光造成的錯覺。
“哇!大哥哥好厲害,竟然已經(jīng)可以站起來了!“
小女孩突然發(fā)出驚喜的叫聲,
她蹦跳著跑到流海身邊,冰涼的小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這才驚覺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中站了起來,
而更讓他驚訝的是,他的雙腿雖然虛弱,卻并沒有想象中的疼痛。
“來嘛來嘛!“小女孩不由分說地拉著流海往外走,
她的力氣大得驚人,完全不像個七八歲的孩子。
流海被她拽著穿過低矮的門框,
刺目的陽光讓他下意識地抬手遮擋。
只聽木門“吱呀”一聲,眼前的景象讓流海愣住了。
想象中的荒涼漁村并未出現(xiàn),取而代之的是一條熙熙攘攘的街道。
路上擠滿了馬車和行人,
兩旁擺滿了各色攤鋪,
攤位上堆滿了形態(tài)各異的海魚,
有的還在跳動,濺起細碎的水花。
濃重的魚腥味撲面而來,
但這氣味并不令人作嘔,
反而帶著某種奇異的香甜。
流海注意到,這些魚的鱗片在陽光下泛著鮮艷的光澤,
有些甚至呈現(xiàn)出彩虹般的色彩。
“這里就是雙魚村,“老人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我們爺孫倆的故鄉(xiāng)。“
他的語氣中帶著復(fù)雜的情緒,
既像是懷念,又像是某種深沉的哀傷。
小女孩蹦蹦跳跳地鉆進人群,
很快又抱著一條銀光閃閃的魚跑了回來。
“流海哥哥你看!“她舉起那條還在掙扎的魚,
“這是今天最新鮮的月光魚哦!“
而流海看著眼前這幅和諧的畫面,摸著他額頭的幾根“小劉海”,不禁感慨道:
“啊!這里的一切是這么的美好,我?guī)缀蹙鸵绱顺两氯チ耍恰娴目梢赃@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