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甲板上，咸澀的海風撲面而來。

遠處的天空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鉛灰色，

像是被打翻的墨汁，正緩緩向這邊暈染。

海面出奇的平靜，連一絲波紋都沒有，這反常的寧靜讓我心里發毛。

“要變天了。“

喃喃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欄桿上斑駁的鐵銹。

那些暗紅色的銹跡像是干涸的血跡，

讓我想起三天前在底艙看到的那具尸體——

那個水手的眼睛瞪得老大，臉上還凝固著驚恐的表情。

突然，一陣刺骨的寒風掠過我的后頸，打了個寒戰。

幾乎是同時，第一滴雨點砸在我的臉上，冰涼刺骨。

緊接著，

暴雨傾盆而下，豆大的雨點砸在甲板上發出密集的噼啪聲。

船身開始劇烈搖晃，我不得不死死抓住欄桿才能站穩。

“嘿，新來的！“一個沙啞的聲音在風雨中傳來。

勉強轉過頭，看見一個身材魁梧的水手正朝我走來。

他的雨衣在狂風中獵獵作響，

臉上的皺紋里嵌滿了鹽粒，那是常年出海留下的印記。

“嘿，在那干什么呢？“他走到我身邊，

粗糙的大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看你的樣子，是第一次遇到這么大的風暴吧？“

我點點頭，

又一個巨浪打來，船身猛地傾斜，差點摔倒。

他卻像扎根在甲板上一樣紋絲不動，

他瞇起渾濁的眼睛望向遠處的海平面：

“這場風暴不對勁。我在海上漂了三十年，從沒見過這樣的天氣。“

“老弟，什么意思？“我大聲問道，風聲幾乎要把我的聲音撕碎。

杰克沒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變得深邃：

“海鳥，你注意到沒有？

從昨天開始，就再也沒見過一只海鳥。

還有羅盤，所有的羅盤都失靈了，指針瘋狂地轉動......“

他的話讓我心里一緊。

確實，從昨天開始，我就感覺這艘船仿佛駛入了一個與世隔絕的空間。

不僅看不到其他船只，連最常見的海鷗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且，“杰克壓低聲音，

“你有沒有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腐爛的海藻......“

他的話還沒說完，船身突然劇烈一震，我的胃部一陣翻涌。

在閃電的亮光中，似乎看到遠處的海面上有什么東西在蠕動......

羅盤的指針瘋狂地旋轉著，發出細微的咔嗒聲。

我死死盯著那個小小的玻璃罩，冷汗順著脊背流下。

他說得對，這太不正常了！

“所有人，準備迎接風暴！“

小老弟洪亮的聲音穿透了雨幕，

大步走向主桅，開始熟練地調整帆索。

其他船員也紛紛行動起來，在搖晃的甲板上奔跑著，像一群在暴風中掙扎的海鳥。

天空已經完全被烏云吞噬，閃電在云層中穿梭，像一條條銀色的毒蛇。

雷聲滾滾而來，震得我耳膜發痛。

海浪越來越高，像一座座移動的小山，我們的船在這些山峰與谷底之間顛簸。

“抓住繩索！“杰克朝我大喊。

這才發現自己的手已經凍得發麻，連忙用盡全身力氣抓住身邊的纜繩。

就在這時，一個巨浪迎面撲來，冰冷的海水瞬間將我吞沒。

咸澀的海水灌進我的鼻子和嘴巴，我拼命掙扎，直到浪頭過去才重新呼吸到空氣。

“調整帆向！“小老弟的聲音依然沉穩，但我知道情況不妙。

只看見他額頭上的青筋暴起，手臂上的肌肉繃得像鐵塊一樣硬。

他正在和舵輪較勁，試圖讓船頭對準浪頭的方向。

又一個巨浪打來，這次我聽見了木頭斷裂的可怕聲響。

主桅上的帆布被狂風撕開了一道口子，發出刺耳的撕裂聲。

雨水像鞭子一樣抽打在臉上，幾乎睜不開眼睛。

“穩住！“小老弟的聲音已經嘶啞，“我們必須撐過去！“

我死死抓住纜繩，感覺手掌已經被粗糙的繩索磨出了血。

船身每一次傾斜都讓我覺得這次真的要翻過去了，但每一次它又奇跡般地重新浮起。

閃電照亮了甲板，看見船員們的臉上都寫滿了恐懼，但沒有人退縮。

突然，一道閃電擊中了海面，刺目的白光讓我短暫失明。

在那一瞬間，

我似乎看見海面下有什么巨大的黑影在游動，比我們的船還要大上數倍。

但還沒等我看清，又一個巨浪就將我的視線完全淹沒。

那是一個我從未見過的巨浪。

它像一堵黑色的水墻，高得遮住了半邊天空。

在閃電的照耀下，我能清晰地看見浪尖上翻滾的白色泡沫，像無數張開的獠牙。

時間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我看見杰克張大嘴在喊著什么，但耳邊只剩下轟鳴的水聲。

“抓緊——“這是我聽到的最后一個詞。

巨浪拍下來的瞬間，我感覺自己像是被一座山砸中。

巨大的沖擊力將我的身體拋向空中，又重重摔下。

海水從四面八方涌來，灌進我的鼻子、耳朵、嘴巴。

想要呼吸，卻只吸進了更多的咸水。

在混亂中，我的后背撞上了什么堅硬的東西。

疼痛讓我清醒了一瞬，意識到那是船體的碎片。

求生的本能讓我死死抱住了一塊漂浮的木板，

它的邊緣參差不齊，木刺扎進了我的手掌，但我感覺不到疼痛。

海水冰冷刺骨，像無數把尖刀在切割我的皮膚。

四肢已經麻木，只有抱著木板的手臂還在機械性地用力。

每一次浪頭打來，我都不得不屏住呼吸，等待重新浮出水面的那一刻。

閃電在頭頂炸開，

我勉強睜開眼睛，看見我們的船已經斷成兩截。

桅桿歪斜著插入海中，像一根巨大的墓碑。

幾個黑影在海浪中掙扎，但我分不清那是人還是殘骸。

“小老弟！“我想喊，但發出的聲音微弱得連自己都聽不見。

又一個浪頭打來，這次我沒能及時屏住呼吸。

海水涌入肺部，火燒般的疼痛讓我劇烈咳嗽，卻只吸進了更多的水。

我的意識開始模糊，眼前的景象變得支離破碎。

閃電的光芒在水中折射，形成詭異的光暈。

黑暗漸漸吞噬了我的視線，寒冷也不再那么難以忍受。

最后的意識是，這片海域的深處，似乎傳來了某種低沉的、有節奏的聲響，像是......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