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彭信，自離了陽津，乘馬向北而行。大軍一路北撤，人馬眾多，足跡車轍，遍布于途中。

彭信知武忠賜沒有追擊鄖軍之意，心中稍安，尋著行軍蹤跡，向撤軍之處而去。

他行了兩日，順著瀘河轉(zhuǎn)向東北，待到第二天黃昏時分，終于追上了撤軍部隊的后隊。

“彭將軍你是怎么逃出來的，劉順說你跌落陷坑，無法脫困。我們都以為見不著你了?！眲⒋笠姷脚硇旁俅纬霈F(xiàn)時，又驚又喜。他激動地抓住彭信的手臂，用力拍打著，全然不顧彭信一身血污，也忘記了彼此上下有別。

“正巧附近有老鄉(xiāng)經(jīng)過，把我救出來了。”彭信對自己的經(jīng)歷輕描淡寫，與武忠賜相見一事沒必要讓眾人知道，免得多生事端。

“這是什么扛金鋤頭的老鄉(xiāng)，還送了匹好馬給你？”劉大的眼珠轉(zhuǎn)了又轉(zhuǎn)。

“你少說兩句沒人把你當啞巴，劉順他人呢？”彭信打斷了劉大的追問，趕緊轉(zhuǎn)移話題。

劉大聽彭信語氣煩躁，在嘴前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接著回答：“就是他告訴我們你的情況，說你命令我們繼續(xù)撤退，然后自己一個人就騎馬走了?？赡苁侨プ分熊娏税?。”

“他要去找蕭無彥報信，讓他去吧。我們的人都還齊整嗎？”劉順自己開溜，倒也在意料之中，他本來也沒有組織后隊撤退的義務(wù)。

“大家都在，一路上也沒遇到梁軍襲擊。弟兄們聽了你的情況，本來想去救你，但是殿后的隊伍里有很多都不是自己人。其他軍官也不同意去找你，所以我們只能跟著撤退了?！眲⒋笳f著，臉上露出歉意。

“沒關(guān)系，我這不是也沒有事。你們現(xiàn)在準備往哪個方向走？”

“之前有命令傳過來，讓后軍在瀘河邊扎營休整，待水軍接應，渡去瀘河北岸?！眲⒋蟊辉儐?，趕忙回答。

彭信望向眼前的瀘河，冬季枯水，河面變得窄了很多，露出大片遍布淤泥的河灘。河水并未結(jié)凍，但點點滴滴漂浮著碎冰，遠遠看去河面像是被一層薄紗輕覆。這種狀況，行船也需小心謹慎，縱使有連舟搭建的浮橋，沒有三五日恐怕大軍也不能盡渡。

隊伍撤軍時棄了輜重，也無車帳等應用之物。日頭西下，河岸冷風陣陣，士兵們只能在這空曠的河邊暫作停歇。人群擠在一起，一個個嘴唇凍得青紫。哪怕升了篝火，也不足以驅(qū)趕夜間的嚴寒。

“水軍船只有限，還不知何時能輪到這些士兵渡河，再這樣幾個日夜，大家恐怕也沒有力氣渡河了?！迸硇趴粗砼缘氖勘鴤?，心中暗想。

及至天明，彭信決定有所行動。安排妥當，幾隊士兵迅速向附近的樹林出發(fā)。刀斧本是軍人隨身之物，此時正好物盡其用，不到半日，便有幾棵原木被眾軍士拖回岸邊。待到黃昏時分，兩張木筏已被搭建起來。

縱使木筏不大，一次五六人，一天之內(nèi)，也可讓這支隊伍完全渡河。

翌日，眾人收拾行裝，逐一而渡，彭信也在河邊指揮士兵。突然之間，他身后傳來吵鬧之聲。

“就憑你們這些降兵，也想先渡河？把木筏讓出來，等我們先過！”聲音吵鬧刺耳。待彭信轉(zhuǎn)過身去，只見一個鄖國軍官，帶著身邊的士兵，正在推搡著劉大。

“這是我們一天辛苦造出來的，憑什么給你們用?！眲⒋蟛灰啦火垺?

彭信皺了皺眉頭，這些人這兩天駐扎在降兵周圍，也沒見他們做什么。今天發(fā)現(xiàn)有便宜可占，便過來撿現(xiàn)成。可他也不想生事端，趕忙走上前去，隔開了軍官和劉大。

“大家都有渡河的需求，我們這也是想讓弟兄們盡快脫困，待我們渡完，將筏子給各位使用也可以?！?

“我們要用需要征求你同意嗎？”軍官卻不屑一顧地冷笑一聲：“就你是彭信吧，要不是你造謠，借劉順令牌假傳將令，哥們至于跟著你們在河邊挨凍嗎？你以為蕭將軍看得起你，就能爬到爺爺們的頭上號令，你就是個屁。”

彭信聽著軍官這番辱罵，心中的怒火瞬間被點燃，但他還是強壓著情緒，冷冷地說道：“我敬你是友軍，才好言相勸，莫要太過分。”

那軍官卻絲毫不收斂，反而更加張狂，一揮手，身后的士兵便又往前逼近，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動手的架勢。

在梁國被人污蔑謀反，投降鄖國又到處受人輕視。這些天的怒火，在彭信的心中逐漸積聚。

他一拳打在軍官的鼻子上，軍官往后便倒。這一拳打得人鮮血直流，鼻梁歪向一邊。

還不等周圍的鄖軍反應過來，彭信早已跨上前去，一腳踩住那軍官胸口，拳頭雨點般得招呼下去。

周圍的士兵見狀，哪能讓自己人吃虧，紛紛上前。這邊劉大的也帶著降兵躍躍欲試，眼看雙方的沖突就要變成一場斗毆內(nèi)訌。

“都給我住手，反了你們了。營內(nèi)兵士間無故斗毆者，杖八十；致使人傷者，流放；致人死亡者，斬首。這是想嘗試哪一條？”

一聲低沉的喝止聲，從河上傳來，叫停了一觸即發(fā)的內(nèi)訌。

眾人轉(zhuǎn)頭看時，見一艘小船停在河中，劉順正站在船頭。船艙舷窗處，蕭無彥探出頭來，瞪著岸上這群就要彼此互毆的兵將。

“彭將軍，聽說你回來了，蕭將軍要見你。”劉順在船頭沖彭信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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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將莽撞，請蕭將軍恕罪?！?

“這次就算了，畢竟也不是你先挑事，下不為例?！笔挓o彥怒氣未消，也不正眼看彭信。

船艙內(nèi)生了暖爐，比外面舒適得多，二人就在艙中相對而坐。

“大軍過了瀘河，我們會先去瀘明，然后進京。”還是蕭無彥率先打破了二人間的沉默：“降兵的隊伍也要隨我北上?！?

將降軍駐扎在京城附近，放置在中央軍眼前，使他們不敢造反，這也是常規(guī)操作。彭信聽了，并不感到意外。

“彭信遵命。”

“你要跟隨我，面見懷德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