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大漠孤煙照肝膽
####黃沙埋骨
漠北的風裹著砂礫，打在玄鐵面具上錚錚作響。陸青塵勒住照夜獅子馬，望著地平線上若隱若現的青銅地宮。三日前那封血書在懷中發燙，蒼狼新主阿史那烈的戰帖字字如刀：“月圓之夜，以龍魂祭長生天。“
“這地宮構造與昭明太子疑冢同源。“慕容蓉輕撫玉簫上的離火紋，“阿姊的記憶里，此處應是...“
話音未落，沙丘突然塌陷。十二具青銅駱駝破土而出，駝峰處機括轉動，暴雨般的毒蒺藜罩向二人。陸青塵止戈劍畫圓，劍氣凝成冰盾，卻在觸及毒蒺藜時驟然融化。
“玄陰砂！“慕容蓉簫聲陡急，離火化作鸞鳥撲向駝陣，“快閉七竅！“
青銅駱駝轟然炸裂，紫霧中走出個戴狼頭骨冠的侏儒，手中經幡纏滿人發：“白夜劍仙竟真敢來赴這屠龍宴！“經幡揮動間，沙地鉆出百具纏著符咒的干尸。
陸青塵霜發無風自動，劍尖挑起道沙浪：“赫連家的驅尸術，倒是越發腌臜了。“滄浪真氣貫入地脈，沙浪化作巨龍吞噬干尸。侏儒暴退間扯下面皮，露出赫連長老腐爛的半張臉。
“你的離火...“赫連長老盯著慕容蓉驚疑不定，“怎會有兩道魂魄？“
慕容蓉玉簫突化長劍，劍氣帶起流火：“誅邪！“赫連長老經幡應聲而斷，卻獰笑著捏碎骨符：“圣龍歸位時，爾等皆為祭品！“
地宮方向傳來龍吟，沙暴中浮現九頭巨蟒虛影。陸青塵腕間龍紋灼痛，恍惚見慕容芷在虛空中凄然回眸。
####地宮現燭龍
子夜的地宮猶如巨獸腹腔，壁上人魚膏燈照見滿地星圖。慕容蓉以簫代筆，蘸著朱砂破解機關：“坎位轉離宮，這陣法與慕容家祖祠...“
機括聲突響，九根盤龍柱移位封死退路。甬道盡頭升起青銅王座，阿史那烈手持完整河洛盤，腳下跪著三百名刺面死士：“劍仙可知，你懷中龍魂本屬我蒼狼圣族？“
陸青塵劍指星圖：“陸某只知，龍脈關乎中原氣運。“
“愚忠！“阿史那烈震碎王座，露出下方血池，“昭明太子為鎮龍怨，活埋我族三千幼童！今日便以你二人魂魄，祭我蒼狼英靈！“
血池沸騰，爬出個身披金縷玉衣的怪物。慕容蓉玉簫險些脫手——那怪物面容，竟與慕容止戈畫像別無二致！
“祖父...“她踉蹌半步，離火驟然紊亂。
“不過是個尸傀。“陸青塵并指點其靈臺，“守住心神！“
阿史那烈狂笑轉動河洛盤，地宮穹頂現出二十八宿陣。慕容止戈尸傀雙眼暴睜，掌心凝出滄浪劍氣，招式竟與陸青塵同源！
“當年慕容老兒假意聯姻，騙我族圣典...“阿史那烈獠牙咬破手腕，將血灑入河洛盤，“今日便讓慕容血脈自相殘殺！“
尸傀劍氣暴漲，招招直取慕容蓉命門。陸青塵救之不及，肩頭硬受一劍，血染星圖。慕容蓉忽然七竅溢血，發間生出龍角：“阿姊...不可...“
####雙魂離恨
地宮劇震，慕容蓉周身離火化作白綾。陸青塵驚覺她瞳孔一金一赤，恍如兩人同體：“芷兒？“
“快走...“右眼淌下血淚，“龍魂要醒了...“
左眼卻迸射兇光：“這身子本圣姑收下了！“玉簫化劍刺向陸青塵心口，被止戈劍格出火星。尸傀趁機撲來，滄浪劍氣劈碎三根盤龍柱。
阿史那烈癲狂大笑：“好！好！雙魂奪舍，正合祭陣！“
陸青塵咬破舌尖，精血抹過劍身：“蕭白夜！你還要看戲到幾時！“
劍氣劈開暗門，泥菩薩鐵拐如龍出海：“為師等的便是此刻！“拐風掃過河洛盤，二十八宿陣驟然逆轉。慕容蓉突然抱頭慘叫，兩道虛影自天靈掙扎欲出。
“芷兒堅持住！“陸青塵左手結清心訣，右手劍挑尸傀，“蕭白夜，解陣！“
“解陣需斷龍脈！“蕭白夜鐵拐插入星圖中心，“青塵，動手！“
止戈劍貫入地脈剎那，慕容蓉體內爆出刺目強光。慕容芷殘魂凝成實體，離火化作嫁衣：“塵哥，送我入陣眼...“
“不可！“陸青塵目眥欲裂，“尚有他法...“
“龍脈與人魂...“她指尖撫過劍鋒，“總要殉一個。“忽然吻上他染血的唇，離火順著經脈渡入他丹田，“替我看...“
魂飛魄散處，地宮轟然崩塌。阿史那烈被盤龍柱壓碎下半身，仍在嘶吼：“圣龍不死...“
陸青塵抱起昏迷的慕容蓉沖出地宮。大漠朝陽如血，照見手中半枚璇璣佩——其內封著慕容芷最后一縷殘魂。
蕭白夜拄拐立于沙丘：“回江南吧，給她尋個安生處。“
“師父呢？“
“去還三十年前的債。“鐵拐點向西方，“赫連家，葉家，慕容家...該清算了。“
####終幕煙雨歸舟
三月后，姑蘇城外寒山寺。
陸青塵一襲蓑衣，輕舟劃過荇藻。烏篷內躺著昏睡的慕容蓉，腕間龍紋淡若煙云。船頭炭爐煨著藥罐，混著蓮香的白霧模糊了檐角風鈴。
“陸施主。“老僧踏葦而來，“慕容姑娘的離魂癥...“
“無妨。“陸青塵斟滿藥碗，“陸某余生，便是她的藥引。“
暮鼓聲中，慕容蓉睫羽微顫。陸青塵握劍的手忽被牽住，掌心落下句水寫的越人歌。抬眼望去，少女眸中澄澈如初，眼尾淚痣卻淡得近乎透明。
“青塵。“她嗓音帶著江南煙雨氣，“我夢見阿姊在星河擺渡...“
止戈劍突然嗡鳴，劍穗璇璣佩泛起微光。江心忽有漁歌傳來，唱的是新填的《定風波》：“少年聽雨歌樓上，壯年聽雨客舟中...“
陸青塵霜發飛揚，蕩開圈圈漣漪。慕容蓉倚坐船頭，玉簫吹散滿天流云。誰家畫舫上的書生指著這廂驚呼：“快看！白夜劍仙的船！“
他卻將斗笠壓得更低，任小舟沒入藕花深處。江湖風波未歇，但此間天地，終是容得下一縷炊煙。
####藥爐煙冷
姑蘇城的梅雨纏人得緊，檐角銅鈴裹著層青苔，叮當聲都透著股潮氣。陸青塵蹲在回春堂階前扇著藥爐，蒲扇柄上刻著道新添的劍痕——昨日慕容蓉發病時抓的。
“陸先生，三錢龍腦香。“藥童隔著簾子遞來油紙包，“掌柜的說這味藥金貴，得現銀結賬。“
陸青塵摸向腰間，才想起最后一枚碎銀換了慕容蓉愛吃的桂花糖。正待開口，忽有金葉子破窗而入，穩穩落在藥柜上。
“記在聽雨樓賬上。“
珠簾輕響處，轉出個撐湘妃竹傘的綠衫女子。腰間軟劍纏作玉帶，腕間九轉金絲鐲叮咚作響。陸青塵瞳孔微縮——那鐲子內側分明刻著葉氏星紋！
女子徑自掀開里間門簾，指尖已搭上慕容蓉腕脈：“離火灼脈，龍魂蝕心...葉家秘制的冰魄丹都壓不住？“忽地翻掌亮出枚銀針，直刺慕容蓉眉心！
陸青塵止戈劍出鞘半寸，卻見銀針在距肌膚分毫處驟停。慕容蓉腕間龍紋忽明忽暗，竟順著針尖渡入女子體內。
“果然是雙生魂。“女子收針入袖，“小女子葉清歡，特來請白夜劍仙赴星墜之約。“
窗外驚雷炸響，陸青塵瞥見藥柜暗格里滲出黑血。回春堂掌柜不知何時已氣絕多時，心口插著半截星紋鏢。
####星墜之宴
太湖三萬六千頃煙波，今夜都作了聽雨樓的陪襯。畫舫朱漆剝落處，隱約可見龍淵閣舊紋。葉清歡倚著殘破的北斗屏風，將七枚銅錢拋入星盤：“劍仙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葉家主祭辰。“陸青塵握緊劍柄，“姑娘要報殺父之仇？“
銅錢突然立起旋轉，在桅桿投下扭曲星影。葉清歡輕笑：“二十年前，蕭白夜在此舫上斬我父親雙臂，逼他說出河洛盤下落。“軟劍忽化游蛇，“今夜，便請劍仙代師還債！“
慕容蓉懷中玉簫無風自鳴，離火凝作朱雀撲向星盤。葉清歡不閃不避，任火焰吞沒船艙：“離火真髓竟衰弱至此...“皓腕輕振，九轉金絲鐲飛出七道寒芒，“那就試試葉家的摘星手！“
陸青塵劍氣截斷寒芒，卻見每道寒芒都是枚縮微的河洛盤殘片！殘片嵌入甲板剎那，太湖驟起漩渦，畫舫如墜星河。慕容蓉突然抱頭尖叫，天靈處騰起兩道糾纏的魂影。
“住手！“陸青塵并指抹劍，霜發盡染朱砂，“滄浪第九式...“
“不可！“慕容芷殘魂顯形，“星墜陣借的是周天之力！“
話音未落，北斗屏風轟然炸裂。葉清歡軟劍點地，舫中竟浮起二十八具青銅棺，每具棺面都刻著慕容家將姓名！
“你以為蕭白夜為何留我性命？“葉清歡劍指西方，“他要借葉家星術，復活當年枉死的龍騎軍！“
棺蓋齊開，陰兵持戈而出。慕容蓉腕間龍紋暴漲，離火失控地焚向故人尸骸。陸青塵劍氣化雨，卻阻不住她眼角血淚：“阿爹...三叔...“
####殘魂渡劫
陰兵戰戈刺穿慕容蓉肩頭時，太湖底突然升起九尊青銅鼎。鼎中飄出縷縷藥香，竟讓離火暫熄。蕭白夜踏鼎而來，鐵拐已換成隕鐵星杖：“清歡，你終究走了這一步。“
“師父...“葉清歡軟劍墜地，“這些陰兵...不是龍騎軍...“
“是當年試藥的流民。“蕭白夜星杖點向慕容蓉，“慕容家以活人飼龍魂，葉家以星術控生死，赫連家...罷了。“突然咳出大口黑血，“青塵，用止戈劍刺我膻中穴！“
陸青塵劍勢急收：“什么？“
“當年渭水之誓...“蕭白夜扯開衣襟，心口龍紋與慕容蓉如出一轍，“為師才是初代龍魂容器！“
星杖炸裂，太湖掀起十丈狂濤。慕容芷殘魂忽然凝實，離火化作嫁衣覆體：“塵哥，借你心頭血！“纖手穿胸而過，竟將蕭白夜體內龍魂生生扯出！
葉清歡呆立當場：“原來父親的雙臂...是為斬斷龍魂鎖鏈...“
龍魂入鼎剎那，二十八具陰兵盡化飛灰。慕容蓉腕間紋路漸褪，慕容芷的殘魂卻淡如輕煙：“該走啦...“她在陸青塵唇間印下冰涼的吻，“替我看盡...“
余音散入煙雨，止戈劍鏗然墜地。葉清歡拾起星紋鏢劃破掌心：“葉家欠慕容的，以此血還。“鏢尖連點周身大穴，竟將畢生星術修為渡入慕容蓉天靈。
####新炊人間
寒山寺的桃花謝了三載，姑蘇河上新起了座“忘塵“酒肆。老板娘釀得一手好梅子酒，只是柜上永遠擺著柄無鞘木劍。
“客官要聽白夜劍仙的故事？“老板娘擦拭著玉簫，“那得買兩壇醉紅塵。“
醉漢拍桌大笑：“江湖人說劍仙殉情跳了太湖！“
珠簾后轉出個霜發男子，懷抱的瑤琴缺了根弦：“江湖人還說葉家女公子歸隱海外...“指尖撫過琴身星紋，“卻不知星墜之術，最忌近水。“
檐角銅鈴忽響，戴斗笠的漁娘踏歌而來：“陳年舊事有什么嚼頭？嘗嘗新捕的鰣魚...“竹籃掀開，赫然躺著枚帶血的星紋鏢。
老板娘簫聲陡轉金戈，霜發男子卻按下琴弦：“今日忌殺生。“他望向柜上木劍，劍穗的璇璣佩閃過微光，“有故人托夢，說江南的炊煙比劍氣暖。“
酒旗卷過暮色，烏篷船載著新釀穿橋而去。誰家稚童指著船頭喊：“看！白夜劍仙的船！“
船尾女子回眸一笑，眼尾淚痣淡得恍如當年落在姑蘇河上的一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