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夜癱在寒潭邊的鵝卵石灘上，右臂焦黑的皮膚正在緩慢剝落。昨夜那場雷劫把崖底轟得跟炭窯似的，現在連潭里的魚都翻著白肚皮，飄出陣陣烤魚香。

“這算哪門子淬體...“他抓起條烤熟的銀鱗魚塞進嘴里，魚刺在喉頭刮出血絲。從懷中取出《太虛煉體篇》攤在膝頭，浸過水的羊皮紙上浮現金色小篆：“第一重淬骨，需引地煞之氣入百會穴。“

正午的日頭毒得很，林七夜把褲衩晾在毒藤上，光著腚盤坐在潭邊。按功法圖示擺出個蛤蟆蹲的姿勢，剛試著引氣入體，尾椎骨就傳來針扎般的刺痛。

“嘶——“他齜牙咧嘴地蹦起來，差點栽進潭水。兩條腿像灌了鉛，腳底板還被碎石硌出幾個血泡。遠處樹梢上蹲著只花斑山貓，正歪頭看他光屁股耍把戲。

折騰到日頭偏西，總算摸到點門道。林七夜五心朝天坐在老槐樹下，感覺有股涼氣順著腳底板往上爬。這涼氣走到膝蓋就變成火炭，燒得他直抽冷氣。

“你他娘倒是往上走啊！“他捶打著大腿根，指甲在皮膚上抓出道道血痕。后背突然冒出冷汗，像有千萬只螞蟻順著脊椎往上爬。眼前閃過蘇婉清甩銀針的畫面，驚得他氣脈逆行，哇地吐出口黑血。

潭水映出他慘白的臉。林七夜抹了把嘴角，發現吐出來的血里混著細碎冰碴。“該不會是走火入魔了？“他哆嗦著翻開《太虛煉體篇》，看見頁腳有行朱砂小字：“初修者日不過三刻，違者經脈盡毀。“

日頭落山時，林七夜瘸著腿在亂石堆逮到只瘸腿兔子。這畜生右后腿夾著獸夾，紅眼睛瞪得跟蘇婉清的金步搖似的。“你也被人坑了？“他拎著兔耳朵冷笑，突然想起父親生前燉的麻辣兔頭，喉結上下滾動。

篝火噼啪作響。林七夜用魚骨刀剝著兔皮，油星子濺在手背燙出個水泡。他盯著跳動的火苗發呆，恍惚看見父親在火光里搓藥丸：“夜兒，蘇家的九轉還魂丹可是救命的東西......“

“救他娘的命！“林七夜突然把兔頭砸進火堆，火星子炸得老高。那日在地窖看見的尸傀，脖頸后也有跟父親相同的胎記。他瘋狂地啃著半生不熟的兔腿，獠牙撕扯筋肉的聲音驚飛了夜梟。

后半夜下起小雨。林七夜蜷在巖洞里數傷口，從左肩到右胯總共二十七道疤。最深的那道在肋下，稍微吸氣就滲血。他撕開褲腳裹傷，發現小腿肚鼓著個雞蛋大的膿包。

“真當老子是鐵打的？“他罵罵咧咧地擠膿血，黃綠色液體滋到洞壁上，腐蝕出個小坑。突然福至心靈，抄起《太虛煉體篇》按在傷口上。羊皮紙吸了膿血，浮現出段新口訣：“毒煞淬體，破而后立。“

雨勢漸大。林七夜光著膀子站在崖壁前，任由雨水沖刷結痂的傷口。他按新口訣擺出個夜叉探海的姿勢，右腿金雞獨立，左臂反扣腰眼。這個扭曲的姿勢保持不到半刻鐘，就摔了個狗吃屎。

“老子還不信了！“他吐掉嘴里的泥漿，把斷劍插在巖縫里當扶手。這次換了猿猴掛樹的姿勢，腳尖勾著劍柄晃晃悠悠。雨簾中忽然瞥見巖縫里有簇發光的苔蘚，幽藍如蘇婉清袖中的毒針。

五更天時，林七夜終于摸到氣感。那股涼氣像條滑溜的泥鰍，從腳心鉆到丹田，又順著脊椎爬上后腦勺。全身毛孔突然張開，每個汗毛眼都在往外滲血珠。他眼睜睜看著自己變成血人，指尖滴落的血水在石板上蝕出蜂窩狀小孔。

“要完...“這是他昏過去前最后一個念頭。

再睜眼已是次日晌午。林七夜躺在曬得發燙的巖石上，渾身結著層血痂，動一下就跟剝雞蛋殼似的簌簌掉渣。他試著揮拳砸向巖壁，拳頭陷進石頭半寸，指關節卻皮開肉綻。

“啥破功法！“他踹飛腳邊的碎石，驚起潭邊飲水的鹿群。頭鹿的犄角在陽光下泛著青銅光澤，這畜生居然不怕人，反而湊過來嗅他身上的血味。

林七夜突然暴起勒住鹿頸，右臂肌肉鼓起嚇人的弧度。公鹿掙扎著尥蹶子，后蹄在他大腿上蹬出個血窟窿。“畜生！“他一口咬斷鹿喉管，溫熱的血噴了滿臉。鹿群四散奔逃，踏碎的野花里混著暗紅花瓣。

日落時分，崖底飄起烤肉香。林七夜用鹿筋編成繩索，把吃剩的鹿腿掛在毒藤上風干。他盤坐在篝火旁運轉功法，這次學乖了只引半縷地煞氣。那氣蛇剛鉆進腳踝就造反，疼得他滿地打滾壓滅了火堆。

“老子燒死你！“他發狠點燃整片毒藤，綠火映得崖壁鬼氣森森。熱浪裹著毒煙鉆進鼻腔，反而讓經脈里的氣蛇安分下來。林七夜抓起燃燒的毒藤往胸口拍。

“滋啦——“皮肉焦糊味混著青煙升起。他疼得眼角迸淚，體內亂竄的地煞氣卻突然歸位，順著功法路線運轉周天。皮膚表面滲出的血珠被火焰蒸干，結成厚厚的血痂。

“成了？“林七夜顫巍巍揮出一拳，三丈外的潭水炸起丈高水柱。驚喜還沒上眉梢，全身毛孔突然噴血，活像個人形噴泉。他直挺挺栽進灰燼堆，看著最后一縷毒藤火苗熄滅。

月光照亮崖底時，林七夜像條死狗般趴在潭邊喝水。渾身血痂被泡漲脫落，露出下面粉嫩的新皮。他盯著水中倒影發呆，突然掄起拳頭砸向水面：“去他娘的淬體！“

漣漪驚散了銀鱗魚群。有尾魚撞在青銅門殘骸上，露出腹部的蝌蚪狀斑紋。林七夜瞇起眼睛，想起那日雷劫中鉆入體內的玉簡碎片。他忽然扯開褲腰，發現胯骨位置浮現出淡金色的星圖。

“該不會練錯地方了？“他對著月光擺出個更古怪的姿勢，活像只翻殼的王八。這次地煞氣倒是乖順，就是走到丹田時突然拐彎，順著大腿根直沖腳底板。

“轟！“

潭水炸起三丈高的浪花。林七夜看著自己光溜溜的右腿，腳趾頭還在，就是腳底板多了個冒煙的窟窿。他抓起《太虛煉體篇》就要撕，突然瞥見最后一頁的蠅頭小楷：“混沌靈根者，九死方成。“

夜色中傳來狼嚎。林七夜把秘籍塞回褲襠，拎著鹿腿骨當武器。他望著崖頂閃爍的星辰，忽然想起蘇婉清生辰那日，兩人在醉仙樓頂看煙花的場景。少女鬢角的茉莉花香，混著此刻嘴里的血腥味，釀成杯穿腸毒酒。

“等老子爬上去...“他啃著生鹿肉冷笑，獠牙撕下帶毛的肉塊，“定要撕開你的美人皮！“

崖風卷著誓言升上夜空，驚散了窺視的禿鷲。寒潭深處，青銅門殘骸上的饕餮紋正緩緩滲出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