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部邊境大理國作為附屬國向來與夏朝要好,兩國百姓平日里通行商貿暢通無阻,雙方為兩國人聯姻合家等做出了諸多利民之策旨在相親如一家。故此兩國邊境軍防大部分形同虛設。
日子太平無事,老將軍李繡又不常住邊境邊軍也就愈發懶散,閑散之中不免多生事端。后來李家號稱“鳳凰南棲”的李軒轅來了以后大力整頓邊軍、嚴格訓練,閑暇之余令將士們助百姓耕種勞作。
起初看到便裝士兵列隊而來,驚得田間百姓惶恐不安,這是來征糧的?可是糧種還未播種哪有糧食?莫不是那邊境戰事再起?等知道是來幫自己勞作的時候更是不可思議。這些大爺們平日里不來為難自己便要上柱香,怎還干上正事了!太陽打西邊出來出來了?直到看著糧種播種滿田地心情都久久不能平復。
李軒宣也并不是一味的苛刻將士,隨著糧食的豐收,將士們的俸祿與伙食提升了不是一星半點,還不用背負兵油子的異樣眼光,取而代之的是群眾們的敬重與少年目光中的向往,單是這份榮耀便讓大家極其受用。
而在田間一道帶著草帽本來白白凈凈的少年身影到最后硬是曬得有了幾份黝黑。有少將軍帶頭,眾人干起活來更是賣力。畢竟你身體再精貴,官職再高還能大過少將軍?人家養尊處優都不喊累,沒理由自己縮在后面。當然,最最重要的原因還是,鄉親們看著呢!哪個小伙能干、壯碩,哪個小伙偷奸?;项^老太太們心里都和明鏡似的,就算面相差一點只要踏實能干都有相親私下打聽介紹自家閨女。
對此邊軍大大鼓勵,若得知新婚小兩口實在經濟困難的,李軒宣得空便會親自前往幫助置辦婚禮,雖然不是金磚銀瓦,但是過日子絲毫不成問題。施展完菩薩心腸便是雷霆手腕,對于作奸犯科的李軒宣懲罰的也是格外嚴重,尤其是涉及騷擾百姓的,一旦坐實直接斬立決。
小將軍的威望便在這日常的點滴相處之中日漸提高,尤其在一眾老將心中評價甚好。
“虎父無犬子,生子當如李家男!”
······
前往護送小皇帝的隊伍分為兩支。最前方開路的是李軒宣從邊境帶回來的一千來人,其后便是李繡帶領的五百余人馬,合計一千六百余人馬。至于嚴冬至這一小波三十來人保護李點酥的親兵便可有可無了。
“不是護送新皇帝嗎?我看城中常駐軍隊就不下五千人,還以為最少要來一半呢!再加上邊軍少說得有上萬人,結果怎么就來了這些!”唐丹叼著稻草,隨著胯下馬兒前進身形前后晃動,吊兒郎當。
“畢竟是在本朝境內各地均有守軍接應大概率不可能發生大規模戰斗,就算偶有狂徒對付三五成群魚蝦,千人對付他們錯錯有余,更何況還都是些人馬皆負甲的精銳!”韓道回應。
“沒意思,勞師動眾無外乎給新皇帝一路上壯個聲勢罷了!浪費了白花花銀兩?!碧频て财沧?。
“噓——”前方嚴冬至在馬上轉頭向不遠處李繡所在的位置指了指示意他們二人注意言行。
“怕什么!擱那么老遠只能聽到馬蹄聲?!碧频⒆熘械静輳淖筱暤接疫呑旖?,不以為意。嚴冬至無可奈何。
“不過別說,這些盔甲一看就價值不菲,咱哥四個好好干,到時候也讓弄一套顯擺顯擺!”嚴冬至隨即見話題引到了盔甲上,他們幾人作為李點酥的護衛隨行大軍也就沒有資格穿戴精兵甲胄。
甲胄通體漆黑人馬皆覆面,其上黑鱗片片精工宛若龍鱗,舉手投足之間鱗片擠壓發出金屬之音鏗鏘作響。如同少女愛紗裙,就問哪個少年郎不想擁有一套自己鎧甲披掛?四人眼眸中或多或少都有些期羨。
“確實帥!”這其中以容貌憨厚,少言的王霸最為羨慕,破天荒的一改往日一副無所求的形象,明確表達出自己的喜愛。
葉家四兄弟留守在了南部,便由嚴冬至、王霸、唐丹、韓道四人代替了他們。正好此次過后四人也有投身軍武的打算,反正有李點酥罩著這次就當出來提前適應。
李點酥一副男二裝束本來與李繡并駕齊驅,估計是在爺爺身邊待膩了一個加速便去追前方李軒宣的隊伍,嚴冬至等人只得御馬追上緊隨其后。這一支三十來人的小隊便成為了軍中的異類,但是不論他們怎么擾亂陣型,黑甲精兵們讓開道路后會盡快的恢復隊形,有條不紊的前進不會引起一點混亂。
而嚴冬至、王霸兩人無疑是這三十來人中最引人注目的。主要是因為二位的身形。嚴冬至俊朗挺拔,盡管衣著樸素迎合隊伍穿了一身黑衣,但是渾身籠罩著一種若有若無的氣勢,御馬奔騰中僅限少年豪氣。而王霸則是因為碩大的體型,那胯下駿馬和他一對比立時宛若小馬駒一般形成鮮明對比。
“好體格!”李繡看著王霸的背影不住夸贊。
“這也是個好苗子!面相也不錯,比起老夫年輕時候不曾多讓??!就是不知道武藝是否真如酥兒所說那般扎實!找個機會探探底子,收個弟子也不錯。”李繡老將軍心里盤算,可眼中大有一種挑贅婿的神色,越看嚴冬至越是喜歡。
“軍中沖撞不像話!等接到新帝老老實實在后面跟著,切不可再任性胡鬧!”李軒宣看到追上來的妹妹眼中透露出喜愛又無奈。
“嘿嘿!知道了,知道了!這不是想哥哥了嘛!你從邊境還沒好好休息就上路了,我來看看好哥哥瘦了些沒有。嗯!沒瘦,就是黑乎乎曬黑炭啦!”
“你才是黑炭!黑了點也不影響老哥英俊容顏!”李軒宣摸摸自己下巴認真道。
就在兩兄妹打趣之間,李軒宣突然注意到了李點酥身后的嚴冬至。有的人就是天生與眾不同的,如珠混泥沙之中,即使穿著樸素放在人群也能讓人一眼看出其閃閃發光。李軒宣是這樣的人,嚴冬至也是這樣的人。
幾乎是同一時間嚴冬至便差覺到了李軒宣的目光,因在馬上不便,故抱拳行禮,李軒宣點頭以回禮后收回目光,兩人雖然第一次見面卻心有靈犀,宛若多年故交。這便是未來國師嚴冬至與未來開國皇帝的第一次見面。此時正年少,一人初出茅廬,一人少年將軍。
兄妹二人斗嘴之余李點酥揚鞭策馬御風而行,隨后側身揚起馬鞭點指李軒宣,眼角挑釁。李軒宣無奈,竟然直接在馬背上躍起,腳踩馬背如履平地,就直接在馬上卸了盔甲扔給一旁副將后身形如燕掠過空中換了胯下戰馬便衣賽馬而去。
一行人脫離軍隊馳騁,耳邊風呼嘯而過,一點少年氣,千里快哉風。山花浪漫朵朵紅,馨香四溢繞九重······
臨行前的某天夜里書院中燈火明亮謝江山小臉通紅一個人爬到了屋頂欣賞月色,他自幼聰慧卻身體不佳自然也就喝不了多少酒了,看大家玩得正盡興自己腦袋又昏昏沉沉的便避開醒醒酒氣。
“江山,好興致??!這么晚一個人在這看月色!”嚴冬至出現在屋頂。
“冬至哥!我有些睡不著,你呢!怎么還不去休息!”
“我也睡不著!”嚴冬至說著來到謝江山身邊安靜坐下。
“我不想離開大家!”良久無言謝江山突然開口。
“嗯!”月色皎潔且凄美,嚴冬至呆呆的看著輕應一聲。
大家從小一起長大求學求藝,連家都在不遠處,離別這個詞是根本沒有思考過的,仿佛就應該一輩子在一起才是對的。
而隨著年齡的增長每一次離別賦予給人的情感也是不盡相同的,花甲離別代表的最后一面、中年離別代表的各奔東西、各自奮斗,唯有少年離別,因為沒有歲月磨練的沉淀仿佛是最為疼痛的。
少年的離別意味著再見,直到再也不見便也不再年少!
老秀才寄給朝廷的治國策略終于在人生末路之際受到了朝廷注意。準確來說是本已不管世事的陳晟在這吳帝駕崩被迫主持大局的特殊時期機緣巧合之下看到了老秀才的文章。否則在夏朝萬民獻國策這一升天路本來就是給極其出色的宦官、豪門氏族準備的。即使家族資源雄厚,若你是一堆廢材也絕不可能投機取巧。登天本就不易,特殊渠道登天更是難上加難,必得是龍中龍鳳中鳳。
而陳晟看上老秀才的也不是他的治國文策,而是他寫的一手好字,以及行文用語之間的華麗文詞。夏朝才高八斗的人不再少數,字寫的好的人也比比皆是,可是陳晟偏偏看上了老秀才的字,這才破例錄用老秀才。
這便是時運弄人。任你努力半生不得其果,也許在某個平平無奇的下午,或者某個大人物的偏愛下莫名其妙就風雨興焉。時運不可控,你只管努力剩下的交給天意便好。天意雖不可察,但是或早或晚天道必酬勤。萬物必守恒,付出是一定會有回報的。
老秀才名高嵩,借著這個離別宴大家也正式進行了一次拜師宴行了拜師禮,畢竟當年入學老頭子整日蹉跎歲月,也沒心思搞這些儀式。
“你們拜先生,先生也該拜你們一拜!”老秀才酒多了有些上頭。
“不可以!哪有先生拜學生的道理!”眾人連忙側過身子。
“先生你喝多了!”嚴冬至趕忙上前攙扶。
老秀才擺擺手。
“受得的,受得的!”老秀才認真整理衣冠后再次鄭重拜了拜。眾人頓時神色肅穆,對拜還以學生禮。先生因學生在暮年蹉跎歲月之間生出朝氣,學生因先生學道授業以出世,互相救贖。
“江山,以后就靠你照顧先生了!”屋頂上醒酒的兩人中,嚴冬至突然出聲打破寧靜。
“先生脾氣倔性子差到了皇城免不了與人沖突,還要你多加斡旋!”
“先生大大咧咧不太會照顧自己,記得天冷提醒他加衣,天熱要備涼席年紀大了容易中暑······”平日里都是嚴冬至照顧先生起居,現在事無巨細嘮叨不停宛若他才是先生。
“還有!江山,照顧好自己!”嚴冬至道。
“比起先生我更不擔心你!”謝江山本來在認真記下嚴冬至的話,聽到這目光一撇會心笑了笑。
“我要和先生去往皇都,冬至哥、王霸、唐當、韓道你們四人想要去戰場建功立業,吳漢則要去江湖門派拜師學藝精進刀法,黃香姐拜訪名醫精進醫術,只有景山舍不得他的小生意要留在此處,真有點羨慕這小子!冬至哥,你說我們什么時候才能再見面???”
“哈哈!功成名就,名揚天下,富甲一方的時候!”嚴冬至輕輕給了謝江山胳膊輕輕一拳。
“而且會很快?!眹蓝镣蝗徽酒饋頉_著明亮夜空大喊起來。
“而且會很快!”聲音明亮清爽,宛若初出山谷的幼獅向世界宣告百獸之王已具爪牙,可與世界一戰。謝江山看著眼前挺拔的身影頂天立地,心中對未來的不安徹底消散,只剩下向往。
“冬至哥,送你!”謝江山從袖口中掏出一只毛筆。嚴冬至看了一眼有些驚訝,他知道這支筆跟隨謝江山很久,筆不貴重但是意義非凡。
筆身上雕刻著端正幾個大字“子不語怪力亂神”。
謝江山五月初五“惡月”生,一句“五月初五生,男害父,女害子”貽害無窮,致使他剛出生差點被溺斃,好在父母不舍堅持撫養得以為生。雖然躲過了夭折卻自小生體不好,眾人都言他身體虛弱是因為有邪祟上身,家中香火不斷供奉神鬼,隔三岔五還要去廟中祭拜。
謝江山讀書識字以后便將制作了這支筆。
“收下吧!留個紀念,我早就不需要他了!”謝江山爽朗笑道,嚴冬至略微猶豫還是收了下來。
“你兩干什么呢?”
“什么而且會很快,我說怎么找不到你呢!”黃香爬上屋頂。
“黃香姐!”謝江山打了個招呼。
“沒!沒什么!”嚴冬至見到黃香尷尬一笑撓撓后腦勺。
“好美的夜色!”黃香在嚴冬至旁邊坐下雙手杵著膝蓋撐著下巴,月色透過發絲照耀得肌如凝脂,因為長期接觸藥材,身上有著獨特得香味。
月牙兒彎彎,如同少女柔美的眉彎,靜靜地漂浮在清潔的天空中。
少女沉浸在浩瀚星辰之中,少年卻再不敢直視月兒彎彎。
······
眾人將老秀才與謝江山送至城外。
“各位均年少且頗有聰慧,這些年來也將我畢生所學盡數得去,以先生平庸之資是再教不了你們什么的了,就在離別之際送各位一句話吧!”師生雙方再次對拜,老秀才白發蒼髯生出幾分豪情傲骨。
“前路行難道阻且長,萬望所行端正,切記我等是爭一世享樂還是爭萬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