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房的紅燈像凝固的血,江川的手指在顯影液里顫抖。第三十七張照片浮出水面時,不銹鋼鑷子哐當砸在托盤上。沖洗槽里的女人始終側(cè)著臉,松節(jié)油氣息從相紙纖維里滲出來——這分明是今早剛拍的咖啡廳霓虹燈,卻在定影階段變成了六年前的蘇夏。
“這不可能。“他扯開第五卷未沖洗的膠卷,暗盒齒孔在掌心勒出血痕。暗房里開始下雨,不是現(xiàn)實中的雨,是記憶里的暴雨裹著松節(jié)油的味道漫進來。他看見蘇夏的帆布鞋踩在水洼里,靛藍顏料順著腳踝流成溪,那天下著同樣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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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在拍我還是拍雨?“2018年9月15日14:27,蘇夏突然轉(zhuǎn)頭。取景框里的雨絲突然有了重量,江川的食指在快門鍵上結(jié)冰。畫架上的亞麻布正在流血——鈷藍混著群青從暴雨中的鳶尾花上淌下來,在積水里開出有毒的藍。
江川放下尼康F3:“我在拍光的形狀。“
“可你的鏡頭在發(fā)抖。“蘇夏用刮刀挑起一坨鉻綠色甩在畫布上,顏料濺到江川的白色襯衫第三顆紐扣,“就像現(xiàn)在。“
暗房里的計時器發(fā)出蜂鳴。江川把最新顯影的照片舉到紅燈下,2018年的雨滴穿透2024年的相紙,在蘇夏鎖骨匯成小小的漩渦。他摸到暗袋里未拆封的伊爾福Delta400膠卷,包裝袋上的生產(chǎn)日期是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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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根本不懂什么是永恒。“2021年4月3日19:15,蘇夏摔碎第十三個調(diào)色盤。赭石色玻璃碴扎進江川的小腿,血珠滾到《時間褶皺》系列第七張照片上——那是他們在老城區(qū)拍的三十七個吻。
江川按著流血的小腿冷笑:“你所謂的永恒就是往畫布上堆砌概念?連我們接吻都要計算光影角度。“
畫室頂燈在蘇夏眼里碎成鉆石:“真正的藝術(shù)是超越時間的!不是像你這樣...“她抓起他剛沖洗的照片,定影液滴在地板形成月牙形污漬,“...用快照拼湊廉價的故事。“
暗房突然斷電。江川在黑暗中摸索到蘇夏顫抖的肩膀,她的眼淚有硝酸銀的味道。當應(yīng)急燈亮起時,畫架上未完成的《熵增定律》正用油彩嘲笑著他們交疊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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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影液開始變質(zhì),泛起詭異的孔雀藍。江川撕開2024年4月5日剛到的《藝術(shù)年鑒》,蘇夏的個展報道占滿十二個版面。報道照片里她站在新作《量子糾纏》前,畫布上的兩個色塊正以克萊因藍和鉻黃色相互吞噬。
手機在此時震動,陌生號碼傳來簡訊:“暗房第三排抽屜,膠卷編號2018-2024。“江川打翻顯影罐,醋酸味刺得他睜不開眼。抽屜最深處躺著用黑絲帶捆住的膠卷筒,標簽寫著:顯影溫度38℃,時間七分鐘——這根本不是常規(guī)沖印參數(shù)。
當?shù)谝粡埖灼胨幩畷r,暗房墻壁開始剝落。2019年生日那天的蘇夏從相紙上浮出來,她耳后的水仙花胎記正在滲血:“你從來不看膠片邊緣的暗碼。“2020年跨年夜的照片里,煙花在蘇夏瞳孔炸開的瞬間,膠卷齒孔上藏著摩爾斯密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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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川的瞳孔在紅光中收縮。他用鑷子夾起三十六張濕淋淋的照片,在安全燈下拼成六乘六的矩陣。當最后一張暴雨中的鳶尾花歸位時,所有相紙突然開始燃燒。火焰是冰冷的鈷藍色,灰燼在顯影盤里重組成一串經(jīng)緯度坐標。
導(dǎo)航顯示這是城郊廢棄膠片廠。江川闖進D號倉庫時,穹頂垂下的上千卷膠片正在夜風(fēng)里搖晃。月光透過齒孔在水泥地上織出銀河,每道光斑都是他們爭吵時摔碎的玻璃折射出的星空。
“你遲到了七年。“蘇夏的聲音從膠片森林深處傳來。她站在二十米高的過期膠片墻前,手里握著他們第一次約會時用過的LOMO相機。當江川的指尖碰到她發(fā)梢的定影液結(jié)晶時,整座膠片建筑開始坍縮,三十五毫米的回憶瀑布般傾瀉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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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房計時器永遠停在了七分三十八秒。江川在最后一張未顯影的照片上看到未來的投影:2043年的蘇夏正在教孫女調(diào)配顯影液,暗房墻壁掛著他拍的三十六場雨,每場雨里都藏著一句未說出口的告白。
暗房計時器永遠停在了七分三十八秒。江川在最后一張未顯影的照片上看到未來的投影:2043年的蘇夏正在教孫女調(diào)配顯影液,暗房墻壁掛著他拍的三十六場雨,每場雨里都藏著一句未說出口的告白。
江川的手不由自主地撫上那張照片,仿佛能觸碰到照片里蘇夏的溫度。此時,倉庫里的風(fēng)聲漸漸平息,膠片的搖晃也慢慢停止,整個世界仿佛都安靜了下來,只剩下他的心跳聲在空曠的空間里回響。
“為什么?”江川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絲顫抖,“為什么要等這么久?為什么要讓我在這些年里獨自掙扎?”他的目光緊緊地鎖在蘇夏身上,試圖從她的眼神里找到答案。
蘇夏輕輕地放下手中的LOMO相機,緩緩走向江川。她的步伐輕盈而堅定,仿佛這些年的時光從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跡。“你知道嗎,江川,”她的聲音溫柔而平靜,“藝術(shù)和愛情,就像這膠片和顯影液,缺一不可。曾經(jīng)的我,太過執(zhí)著于藝術(shù)的永恒,忽略了身邊最重要的東西。直到離開你的那一刻,我才明白,真正的永恒,不是那些掛在墻上的作品,而是我們一起走過的時光,是那些被膠片記錄下來的瞬間。”
江川的眼眶濕潤了,他伸出手,想要抓住眼前的蘇夏,卻又害怕這一切只是一場幻覺。“那這些年,你過得好嗎?”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
蘇夏微笑著,眼中閃爍著淚光:“沒有你的日子,怎么能算好呢?但我知道,我們都需要時間去成長,去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這些年,我一直在尋找,尋找一種能夠?qū)⑺囆g(shù)和愛情完美融合的方式。而這些膠片,就是我尋找的答案。”她指了指周圍的膠片墻,那些過期的膠片在月光下閃爍著神秘的光芒。
江川環(huán)顧四周,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動。他突然意識到,這些膠片不僅僅是記錄他們過去的載體,更是連接他們未來的橋梁。“那現(xiàn)在呢?我們該怎么辦?”他的聲音里充滿了期待。
蘇夏拉起江川的手,將他帶到膠片墻前。“我們一起,”她的眼神中透露出堅定的決心,“用這些膠片,記錄下我們未來的每一個瞬間。讓藝術(shù)和愛情,在膠片中永恒。”
江川緊緊地握住蘇夏的手,點了點頭。他們拿起相機,開始在膠片森林中穿梭。月光透過齒孔灑在他們身上,形成一片片斑駁的光影。他們時而停下腳步,捕捉那些稍縱即逝的美好瞬間;時而相視一笑,分享著彼此的喜悅和感動。
隨著時間的推移,膠片墻逐漸被他們的作品填滿。那些照片里,有他們在陽光下的歡笑,有他們在雨中的相擁,有他們在星空下的誓言。每一張照片,都承載著他們的回憶和夢想,每一個瞬間,都成為了永恒的定格。
當?shù)谝豢|陽光穿透倉庫的窗戶,灑在膠片墻上時,江川和蘇夏停下了手中的相機。他們站在膠片墻前,看著那些被陽光照亮的照片,心中充滿了滿足和幸福。
“你看,”江川指著一張照片,照片里的蘇夏正對著鏡頭微笑,眼中閃爍著光芒,“這就是我們的永恒。”
蘇夏靠在江川的肩膀上,輕輕地點了點頭:“是的,這就是我們的永恒。無論未來的路有多長,我們都要一起走下去,用膠片記錄下我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