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教學樓的陰影里，看著遠處高三（2）班的教室。夕陽的余暉透過玻璃窗灑在走廊上，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她總是最后一個離開教室，我知道，因為她要整理好所有的作業本，把講臺擦得干干凈凈。

這是我第143次等她下課。

第一次注意到她是在高三開學那天。我因為睡過頭，抱著書包在教學樓里狂奔，轉角處撞上了抱著一摞作業本的她。紙張像雪花一樣散落，我手忙腳亂地幫她撿，抬頭時看見她微微泛紅的臉頰和輕輕皺起的眉頭。她穿著白色的校服襯衫，領口的蝴蝶結歪在一邊，陽光從她身后照過來，給她整個人都鍍上了一層金邊。

“對不起對不起！“我慌忙道歉，她卻只是搖搖頭，蹲下身繼續撿作業本。她的手指修長白皙，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粉色。

從那天起，我開始留意她。她叫林雨晴，是高三（2）班的班長。每天早上七點準時到校，會先去圖書館還書，然后去教室開窗通風。她喜歡喝茉莉花茶，保溫杯上貼著可愛的貓咪貼紙。她寫字很用力，經常把作業本的紙頁戳破。她笑起來會先抿一下嘴，眼睛彎成月牙的形狀。

我知道這些，因為我每天都在觀察她。就像現在，我看著她把最后一摞作業本放進書包，輕輕關上教室的門。她的馬尾辮隨著動作輕輕晃動，發梢在夕陽下泛著溫暖的光澤。

我深吸一口氣，從陰影里走出來。這是我第一百四十三次鼓起勇氣，卻依然在最后一刻退縮。我看著她走下樓梯，腳步聲在空曠的教學樓里回響。她的背影單薄卻挺拔，像一株倔強的小白楊。

“林雨晴！“我終于喊出聲。

她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夕陽的光暈中，她的輪廓有些模糊，但我能看見她微微睜大的眼睛。

“我...我是高三（5）班的陳默。“我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注意你很久了。“

她的睫毛輕輕顫動，像受驚的蝴蝶。我注意到她的手指緊緊攥住了書包帶，指節有些發白。

“我知道你每天都會去圖書館，喜歡坐在靠窗的第三個位置。你喜歡喝茉莉花茶，討厭吃胡蘿卜。你...你寫字很用力，經常把作業本戳破。“我一股腦地說出來，感覺臉頰發燙，“我...我想請你喝奶茶。“

她愣住了，隨即低下頭，耳尖泛紅。我的心跳得厲害，仿佛要跳出胸腔。遠處傳來操場上打籃球的聲音，混合著蟬鳴，在夏日的黃昏里格外清晰。

“好。“她輕聲說。

我呆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抬起頭，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帶著一絲羞澀的笑意：“不過要等我值日結束。“

“我等你！“我急忙說，“我可以幫你值日！“

她搖搖頭：“不用，這是我的責任。“說著，她轉身繼續往樓下走，卻又突然停下，“陳默。“

“在！“

“明天見。“

我站在原地，看著她消失在樓梯拐角，感覺整個人都輕飄飄的。夕陽的余暉灑在教學樓的墻壁上，將一切都染成了金色。我摸了摸發燙的臉頰，突然意識到，這是我第一次和她說話。

從那天起，我開始每天等她下課。她值日的時候，我就站在教室外面，透過窗戶看她認真擦拭黑板的樣子。她的動作很輕柔，粉筆灰在陽光下像細小的星星。有時候她會哼歌，聲音很輕，但我能聽出是周杰倫的《晴天》。

“故事的小黃花，從出生那年就飄著...“她哼著，突然發現我在窗外，立刻紅了臉，低下頭假裝專心擦黑板。

我會給她帶奶茶，她總是說太甜了，但還是會小口小口地喝完。我們漸漸熟絡起來，她會跟我分享她喜歡的書，會在我打籃球的時候偷偷來看，會在我考試失利的時候遞給我一顆糖。

“你知道嗎？“有一天她突然說，“其實我早就注意到你了。“

我驚訝地看著她。她坐在圖書館的老位置上，陽光透過樹葉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你每天早上都會在操場跑步，然后去小賣部買礦泉水。你總是買同一個牌子的，喝完會把瓶子捏扁扔進可回收垃圾桶。“她說著，臉微微發紅，“你打籃球的時候特別認真，投進三分球會不自覺地笑。你...你還經常在食堂幫阿姨收拾餐盤。“

我愣住了，沒想到她也一直在觀察我。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書頁，聲音越來越小：“所以那天你叫住我的時候，我其實...很開心。“

我看著她泛紅的耳尖，突然覺得整個世界都明亮起來。窗外的梧桐樹沙沙作響，蟬鳴聲此起彼伏，圖書館里彌漫著淡淡的油墨香。這一刻，時間仿佛靜止了。

然而好景不長，高考的壓力像一座大山壓在我們身上。她的成績開始下滑，班主任找她談話，說她最近心不在焉。我看見她躲在樓梯間偷偷抹眼淚，手里攥著月考成績單。

那天晚上，我在她家樓下等到很晚。她終于下樓，眼睛還是紅紅的。我把準備好的熱奶茶遞給她，她接過去，眼淚卻掉得更兇了。

“我是不是很沒用？“她哽咽著說，“明明答應過媽媽要考上重點大學的...“

我輕輕拍著她的背，感受著她單薄的肩膀在顫抖。路燈將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重疊在一起。遠處傳來夜市攤販的叫賣聲，混合著夏夜特有的潮濕氣息。

“你很優秀，“我輕聲說，“比任何人都要努力。偶爾的失誤不代表什么，我們一起加油，好嗎？“

她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我。我伸手擦掉她臉上的淚水，觸感溫熱。她的睫毛濕漉漉的，在路燈下投下細碎的陰影。

“陳默，“她突然說，“我們要不要...暫時分開一段時間？“

我的心猛地揪緊了。她繼續說：“不是不喜歡你，只是...我需要專心準備高考。你也一樣，我們不能...耽誤彼此。“

我沉默了很久，最后點點頭：“好，我等你。“

她破涕為笑，輕輕捶了我一下：“又不是生離死別，只是...暫時不見面而已。我們還可以在圖書館偶遇，對吧？“

“對，“我也笑了，“我會在你看書的時候，偷偷看你。“

她紅著臉瞪我，卻掩飾不住眼中的笑意。那一刻，我多么希望時間能夠停留。

高考前的日子過得飛快。我們確實很少見面了，但偶爾在走廊上擦肩而過時，她會偷偷塞給我一顆糖。我也會在她值日的時候，遠遠地看著她擦黑板。有時候我們的目光會在空中相遇，然后相視一笑，又迅速移開。

高考結束那天，我在考場外等她。她走出來時，臉上帶著疲憊卻輕松的笑容。我遞給她一杯溫熱的茉莉花茶，她接過去，輕聲說：“謝謝。“

暑假里，我們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我們會一起去圖書館，她看書，我畫畫。她總說我畫得不好，卻會把我畫的畫偷偷夾在書里。我們會去夜市吃小吃，她最喜歡糖葫蘆，每次吃完都會抱怨太甜，但下次還是會買。

然而命運總是喜歡開玩笑。錄取通知書下來那天，她考上了北方的重點大學，而我卻留在了本地的普通大學。她拿著錄取通知書來找我時，眼睛紅紅的。

“沒關系，“我安慰她，“現在交通這么方便，我可以經常去看你。“

她搖搖頭：“我不想耽誤你。異地戀太辛苦了，而且...我們都要開始新的人生了。“

我看著她倔強的表情，知道她已經下定決心。那天晚上，我們在她家樓下告別。她踮起腳尖，輕輕吻了我的臉頰。她的嘴唇很軟，帶著茉莉花的香氣。

“再見，陳默。“她說完，轉身跑進了樓道。

我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夏夜的風吹過，帶來遠處夜市的熱鬧聲響。我摸了摸被她吻過的地方，那里還殘留著溫熱的觸感。

大學生活開始了，我們真的沒有再聯系。但我依然保持著那些習慣：每天早上跑步，喝同一個牌子的礦泉水，打籃球時投進三分球會不自覺地笑。有時候在圖書館，我會不自覺地看向靠窗的第三個位置，仿佛她還在那里看書。

直到大三那年，我在校園里偶然遇見了她。她變得更漂亮了，長發及肩，穿著米色的風衣。我們相視一笑，仿佛那些年的時光從未流逝。

“好久不見。“她說。

“好久不見。“我回答。

夕陽的余暉灑在我們身上，將影子拉得很長。遠處傳來周杰倫的《等你下課》，歌聲飄蕩在校園的每個角落。我知道，這一次，我不會再讓她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