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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不能說的秘密

  • 候鳥忘記遷徙
  • DPJ
  • 3968字
  • 2025-02-10 00:20:40

琴行的玻璃櫥窗蒙著薄霧,溫念把額頭貼在冰涼的玻璃上,呼出的白氣在暮色里洇開一朵曇花。她數著展示柜里那架施坦威三角琴表面的劃痕,第三根琴鍵下方有道月牙狀的裂紋,像道未愈的傷口。

“溫老師,這是新到的樂譜。“店員遞來牛皮紙袋時,一張泛黃的紙頁忽然飄落。溫念彎腰去撿,指尖觸到紙面的剎那,心臟突然被看不見的手攥緊。那頁手寫譜左上角畫著歪歪扭扭的蠶繭,五線譜上跳躍的音符像月光凝成的露珠,在記憶深處叮咚作響。

十年前地震時的塵埃忽然涌進喉嚨。十四歲的她被壓在鋼琴下,頭頂是鋼筋猙獰的獠牙。黑暗中有少年哼著不成調的旋律,溫熱的血滴在她手背?!皠e睡,“他說,“我給你唱首還沒寫完的歌?!澳莻€調子,和眼前樂譜上的旋律一模一樣。

琴行門鈴驚惶作響,溫念抓著樂譜沖進寒風。暮色正在吞噬最后的天光,梧桐葉卷著初雪撲簌簌地落。她逆著人流奔跑,樂譜邊角在掌心皺成波浪。轉過街角時撞進某個懷抱,松木香混著鐵銹味撲面而來。

“小心。“男人的聲音像大提琴最低的那根弦。溫念抬頭時只看到黑色大衣翻飛的衣角,那人戴著皮質手套的右手扶了她一把,袖口露出半截猙獰的疤痕。等她想再看清時,人潮已經淹沒了那個背影。

深夜十一點的便利店亮著蒼白的燈。溫念咬著吸管,橙汁在紙杯里晃出細小的漩渦。收銀臺后的小電視正在播報寒潮預警,畫面突然切換成急救車刺眼的頂燈。她看見鏡頭晃過擔架上染血的手,黑色皮手套裂開一道口子,蒼白的指尖垂在擔架邊緣。

“聽說巷子里有人被捅了,“店員嚼著口香糖說,“現在的混混專挑半夜...“

溫念沖出門時撞翻了警示牌。警笛聲從三個街區外傳來,像垂死野獸的嗚咽。她跑過三個紅綠燈,左腳的高跟鞋跟突然斷裂。冰渣滲進絲襪,在膝蓋上劃出細密的血線。轉過消防栓時,巷口的景象讓她僵在原地。

四個黑影圍著墻角的男人,鋼管擦過磚墻迸濺出火星。溫念摸到包里的防狼噴霧,金屬罐在掌心沁出冷汗。這時她聽見一聲輕笑,被圍住的男人突然抓住最近的鋼管往懷里帶,抬膝的瞬間有人慘叫倒地。月光漏過防火梯照在他臉上,溫念看見他緊閉的雙眼。

“要報警嗎?“她顫抖著舉起手機。男人偏過頭,月光沿著他高挺的鼻梁流淌,在下頜凝成銀色的水滴?!安挥??!八Φ羰痔?,露出布滿疤痕的右手,“我看得見?!?

溫念的太陽穴突突直跳。那只手的無名指關節有道半月形傷疤,和她記憶里少年染血的手完美重合。十年前廢墟中的畫面突然清晰:坍塌的天花板縫隙漏下月光,少年用身體撐住鋼琴,血順著他的右手流進她掌心?!拔医?..“他的聲音混著砂礫,“等寫完這首歌再告訴你。“

“你受傷了?!皽啬钪钢腥藵B血的袖口。他后退半步,后背抵住潮濕的磚墻:“舊傷。“語氣像在說別人的事。遠處傳來警笛聲,混混們罵罵咧咧地散去。溫念追了兩步:“至少讓我...“

“溫老師?“男人突然開口。溫念愣住時,他已經摸索著扶正歪斜的金屬垃圾桶,“琴行打烊后別走小路?!八麖澭鼡炱鸬袈涞膶ふ龋阮^在地面敲出篤篤的節拍,“尤其是穿高跟鞋的時候。“

溫念低頭看自己裂開的鞋跟。再抬頭時,男人已經消失在巷尾的濃霧里,只有雪地上斷續的杖印指向遠方。她蹲下身,在杖印盡頭撿起半張樂譜,殘缺的音符在月光下舒展羽翼——正是《月光繭》的后半段。

第二天清晨,溫念抱著樂譜闖進琴行時,早班店員正在擦拭展示琴?!澳f的調律師今天請假了,“她擦掉琴鍵上的霧氣,“就是那位沈先生。“溫念的指甲掐進樂譜邊緣:“沈晝?“

儲物柜吱呀作響。溫念踮腳抽出最上層的調律記錄本,泛黃的紙頁間夾著褪色的醫院腕帶?;颊咝彰麢趯懼吧驎儭?,日期是十年前地震次日。翻到最新記錄時,她的呼吸突然停滯——潦草的音符填滿了空白頁,正是《月光繭》完整的旋律。

窗外飄起細雪。溫念把額頭抵在冰涼的琴蓋上,十年前少年哼唱的調子突然在耳邊響起。原來有些秘密就像未破繭的蠶,在黑暗里默默吐絲十年,只為等一縷照進裂縫的月光。

溫念的手指顫抖著撫過調律本上的音符。那些潦草的筆跡像一條蜿蜒的河,載著十年的時光靜靜流淌。最后一頁的診斷單上,“右手神經永久性損傷“幾個字刺得她眼眶發燙。

琴行的玻璃門被推開,寒風卷著雪粒撲進來。溫念慌忙合上本子,卻聽見店員說:“沈先生?您不是請假了嗎?“她的心跳漏了一拍,轉身時看見沈晝站在門口,黑色大衣上落滿雪花。

“忘拿東西了。“他的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什么。溫念看著他摸索著走向儲物柜,右手依然戴著那副黑色皮手套。她的喉嚨發緊:“沈晝?!?

他的背影僵了一下。溫念舉起調律本:“這是你寫的,對嗎?《月光繭》的后半段。“沈晝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導盲杖:“溫老師,有些事...“

“十年前地震那天,“溫念打斷他,“你救了一個被壓在鋼琴下的女孩?!八穆曇糸_始發抖,“你哼著未完成的曲子,用身體撐住坍塌的天花板?!吧驎兊挠沂治⑽㈩澏?,手套下的疤痕似乎在發燙。

“你認錯人了?!八D身要走,溫念抓住他的衣袖。沈晝僵在原地,月光從玻璃窗斜斜地照進來,在他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你的右手,“溫念輕聲說,“是為了救我才...“

沈晝突然抽回手,導盲杖撞在鋼琴腳上發出刺耳的聲響?!拔艺f了,你認錯人了?!八穆曇衾涞孟癖?,“我不記得什么地震,也不會彈鋼琴?!皽啬羁粗麄}皇離去的背影,淚水終于決堤。

深夜的琴行亮著微弱的燈。溫念坐在鋼琴前,指尖輕輕按下《月光繭》的第一個音符。旋律像月光一樣流淌,記憶中的畫面逐漸清晰:少年染血的手,斷掉的琴弦,未說完的話語...

手機突然震動,是琴行老板發來的消息:“溫老師,沈晝的住址找到了。他今天遞了辭呈,說要去外地?!皽啬钭テ鹜馓讻_出門,寒風刮得臉頰生疼。她不能讓他就這樣離開,不能讓他帶著這個秘密獨自離開。

老舊的居民樓在夜色中沉默。溫念按著地址找到三樓,門縫里漏出昏黃的燈光。她抬手要敲門,卻聽見里面傳來壓抑的咳嗽聲,還有玻璃杯摔碎的脆響。

“沈晝!“她用力拍門,“開門!“里面傳來慌亂的腳步聲,然后是重物倒地的悶響。溫念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你再不開門我就報警了!“

門鎖轉動的聲音。沈晝扶著門框,臉色蒼白得嚇人。他的右手手套不見了,猙獰的疤痕暴露在燈光下?!澳?..“溫念的話哽在喉嚨里。沈晝的右手纏著滲血的繃帶,地上散落著止痛藥的包裝。

“進來吧。“他側身讓開,聲音疲憊得像熬了無數個長夜。溫念走進狹小的房間,墻上貼滿了樂譜,角落里擺著一架老舊的立式鋼琴。琴蓋上放著一個相框,照片里是少年時期的沈晝,站在領獎臺上捧著獎杯。

“那是地震前一周,“沈晝靠在墻邊,“我拿了全國青少年鋼琴比賽的金獎。“他的目光落在右手上,“醫生說,我再也彈不了琴了?!皽啬畹难蹨I砸在地板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沈晝走到鋼琴前,用左手按下幾個音符:“這些年,我一直在改譜子,想把《月光繭》改成左手獨奏?!八穆曇艉茌p,“但每次彈到一半,就會想起那天的事?!?

溫念走到他身邊,輕輕握住他纏著繃帶的右手:“讓我幫你。“沈晝的手指微微顫抖:“你不明白,那天我...“他的聲音哽住了。

“我明白,“溫念打斷他,“你救了我的命。“她翻開調律本,“這首曲子,我們一起完成它,好嗎?“沈晝閉上眼睛,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月光從窗外照進來,落在琴鍵上,像十年前那個夜晚一樣溫柔。

溫念的手指輕輕落在琴鍵上,彈奏出《月光繭》的第一個音符。沈晝站在她身后,呼吸有些急促。月光透過窗戶灑在鋼琴上,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那天,“沈晝的聲音很輕,“我本來是要去參加決賽的。“溫念停下演奏,轉頭看他。沈晝的右手無意識地摩挲著琴鍵邊緣:“地震發生時,我正在琴房練琴。聽見你的琴聲從隔壁傳來,是肖邦的《夜曲》。“

溫念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記得那天,自己正在為考級做準備,彈的就是那首曲子。

“然后天花板塌了,“沈晝閉上眼睛,“我聽見你的尖叫聲。等我反應過來時,已經沖進了你的琴房。“他的聲音開始發抖,“鋼琴砸在你身上,我...我只能用身體撐住?!?

溫念的眼淚無聲地滑落。她終于明白為什么沈晝總是戴著那副手套,為什么他總是回避她的目光。十年的愧疚和傷痛,像一座山壓在他心上。

“后來救援隊來了,“沈晝繼續說,“但他們要先救你。因為...“他抬起右手,“鋼筋貫穿了我的手掌,他們說可能會大出血?!皽啬钗孀∽?,不讓自己哭出聲。

沈晝走到鋼琴前,用左手按下幾個音符:“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當時我沒有沖進去...“溫念突然站起來,緊緊抱住他:“不要說如果。“她的聲音哽咽,“你救了我的命,給了我第二次人生。“

沈晝的身體僵了一下,然后慢慢放松。他抬起左手,輕輕環住溫念的肩膀:“可是我再也不能彈琴了。“溫念退后一步,擦掉眼淚:“誰說的?“她翻開調律本,“你看,你已經把《月光繭》改編成了左手版。“

沈晝愣住了。溫念拉著他坐下:“教我彈這首曲子吧?!八氖种篙p輕按在琴鍵上,“就像十年前你教我一樣?!吧驎兊暮斫Y動了動,終于點頭。

月光靜靜地流淌,琴聲在狹小的房間里回蕩。溫念的右手和沈晝的左手在琴鍵上交錯,像兩只破繭的蝴蝶,在月光下翩翩起舞。

三個月后,溫念站在音樂廳后臺,看著沈晝走上舞臺。他的右手依然戴著那副黑色手套,但眼神不再躲閃。臺下響起熱烈的掌聲,沈晝在鋼琴前坐下,深吸一口氣。

第一個音符響起時,溫念的眼淚奪眶而出。那是他們一起完成的《月光繭》,左手獨奏版。沈晝的手指在琴鍵上飛舞,像月光下的精靈。十年的傷痛和遺憾,在這一刻化作最美的樂章。

演奏結束時,全場起立鼓掌。沈晝站起來,目光穿過人群,落在溫念身上。他摘下右手的手套,露出猙獰的疤痕,向觀眾深深鞠躬。

“這首曲子,“他的聲音通過麥克風傳遍整個音樂廳,“獻給十年前那個勇敢的女孩,也獻給所有在黑暗中尋找光明的人?!皽啬钤诤笈_泣不成聲。

演出結束后,沈晝在后臺找到溫念。他拿出一張泛黃的樂譜:“其實,《月光繭》還有最后一段。“溫念驚訝地抬頭。沈晝微笑:“是這三個月寫的,叫《破繭》。“

他們并肩坐在鋼琴前,四手聯彈。月光從窗外照進來,將兩人的影子融為一體。十年的秘密終于破繭成蝶,在月光下展翅高飛。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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