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時敏是在內直房整理史冊時被突然被人告知太子殿下點名要召見他,那時他內心既惶恐又欣喜。
惶恐的是生怕自已工作沒做好或是之前哪里的罪過這位即將成為大明帝國掌舵人的太子殿下。
欣喜則是因他入宮前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境中模糊看見自己是在真龍天子身旁手持拂塵的進侍。
夢中的天下萬民皆沒有衣食之憂,萬民稱頌感恩戴德,而輔佐天子的自己想必也能受萬民敬仰進而名垂青史。
還恍惚聽到自己祖父輕聲呼喚讓他去輔佐賢明之主,自家世襲延慶衛指揮僉事深受皇恩。
日子過得不算富貴,可比起受到那些生活過得一天比一天苦的南直隸百姓和遼東的百姓流民比起來還是說得過去的。
劉時敏家中雖是世襲武職,但他的文化教育卻也沒有落下,從少年起便有憂國憂民之心和建功立業之志。
因此但他夢到此番景象時,便覺得這是上天給他的指引,于是狠下心自行閹割后入宮。
入宮后他希望能夠輔佐萬歷帝實行善政,惠及天下百姓,挽救日漸衰頹的國勢。
可是現實給了劉時敏重重的教訓,他沒有如夢中那般備受重用。萬歷帝根本就沒有重視過這個揮刀自宮,而入宮的人。
這樣情況下他依然憑借著少時讀書的積累被選入內書堂讀書,之后被安排到內直房經管文書,這么多年下來現在的他還是有些心灰意冷。
如今受到這位新天子的召見,他心中還是有著一絲希望的。
如果自己真能受到信任得到重用一步登天,自己定然會竭盡全力輔助天子治理天下。
劉時敏心中這般想著,很快就走到了慈慶宮門前。
他思索著這位天子昨天因李進忠殿前失儀而將其打入東廠的事,想著禮儀上要對殿下恭敬得體以結好感。
朱由校站起來端詳著這位在后世史料界算得上鼎鼎大名的人,隨即開口道。
“劉公公請起?!?
劉時敏再度行禮謝恩后站起,偷偷地看了朱由校一眼,發現朱由校在炯炯有神的看他。
太子殿下顯然察覺到了他的動作被他的行為逗笑了,一時間劉時敏有些尷尬,連忙再度跪下謝罪。
朱由校心想這劉時敏挺有趣,這種小動作被發現后還能如此害怕,難道我在他心中是很嚴肅的人嗎。
“劉公公不如如此拘謹,吾召你來是有事詢問的?!敝煊尚UZ氣緩和地說。
“殿下請講,奴婢絕對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眲r敏站起來后恭敬地回答。
“聽人說劉公公進宮是做了個奇異的夢,能給吾講講嗎?”
劉時敏頓時感到驚訝,這事他沒跟幾個人說過啊。
況且就算知道的那幾個人,也多是嘲笑他,畢竟沒有正常家境好的人會閑著沒事揮刀自宮。
異夢?在別人看來不過是他不舉后,想進宮掌權發大財的借口罷了,沒人會信。
劉時敏雖然疑惑太子殿下為何會對這種事情感興趣,但還是一五一十的將這種事情告訴朱由校。
朱由校心想這種在史冊記錄的事還真是原本發生過的真事,真是天助我也。
有信仰加持下,這劉時敏想必會對他死心塌地般的忠誠,不過還是要考考劉時敏的思想情況。
“劉公公,你家世襲延慶衛指揮僉事但又居于南直隸定遠。想必對這兩地的風土人情頗為了解,給我講講著來兩地的事情吧,先從遼東講起吧?!敝煊尚Uf道。
“奴婢,遵命”劉時敏雖然還是好奇朱由校為何想聽這些,他的理解朱由校是想要體察民情。
隨后劉時敏將他所了解的遼東的民生物價、田地畝產、風土人情娓娓道來。
“你的意思是朝鮮之役后,遼東的民生便已危如累卵,那如今怎么樣了?!敝煊尚<鼻械貑?。
在劉時敏的描述中,遼東早年在李成梁主管時期還算過得去,每戶日常兩頓飯還是能吃得上屬于是勉強能吃飽的水平。
但在萬歷帝派高淮到遼東征收礦稅后,原本危若累卵的情況急轉直下。
高淮在遼東任人唯親四處禍害當地的百姓,更為可恨的是還勾結李成梁依靠強力手段強征礦稅。
使得原本為數不多的富戶都被其強取豪奪一番后家家都爭相逃亡,而貧苦的自耕農他也要敲詐致使遼東流民遍地。幾度激起民變,真是外敵能御,家賊難防。
遼東百姓家家皆深恨高淮,恨不得戮而食之。
現在遼東的情況劉時敏并不清楚,他聽宮外人言現在的情況恐怕也是不容樂觀。
朱由校知道經過薩爾滸之役和開鐵之役兩次失敗后,遼東人心惶惶有能力逃亡的人紛紛爭相入關逃往內地。熊廷弼盡心治理了一年后局勢才稍有改觀。
朱由校心中暗嘆,隨即擺擺手令劉時敏著重講述南直隸的情況。
劉時敏觀察朱由校憤懣的樣子,既為太子殿下憤懣的表情感到欣慰又為遼東的百姓感到哀傷,好在這位即將即位的太子殿下看樣子能同情百姓的圣明天子。
在劉時敏所描述的南直隸中,南直隸情況就好很多了。
這里物產豐富、土地畝產也不錯,多數戶一天兩頓能吃飽。核心城市商賈發達、很多無地之人靠給人做工也能過得很好。
可是這樣的朝廷稅收重地,也還是又很多貪官污吏橫行霸道。
劉時敏抬頭看了朱由校一眼后還是下決心將一些事說下去。比如勛貴搶占土地,朝廷大臣憑借權力肆意兼并土地,背地里勾結稅吏推脫稅收。
使得很多原本不屬于自耕農們負擔,被強行加派到他們身上。原本很多能夠吃飽飯換新衣的家戶,不得不節衣縮食來繳稅。
最后劉時敏還提了一嘴關于沿海倭寇有死灰復燃之勢的邊防形勢。
劉時敏說完后,朱由校沉默許久。緩步走到大明坤輿全覽圖前,看著地圖上遼東、南直隸的位置沉思。
內政邊防處處都很嚴峻,他對自己面臨的情況了解的更為清楚了。
倍感壓力的同時,意識到自己需要給更多的人輔佐他治理天下,必須改造大明朝腐朽的制度才能治病除根。
朱由校目光移回遼東的位置,前世他是知道一些高淮亂遼的事,但如今聽到經歷過的人敘述后。只覺得怒火中燒眼神中閃過幾道寒光,隨即下令。
“傳令,立刻逮捕高淮全家。抓入詔獄,拷打敲出吞沒的錢糧。”
“此事交給陳鴻去辦,由劉時敏協理。告訴陳鴻要將高淮貪墨的錢全都送到內庫,此事辦好了記他一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