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發話，鬧哄哄的客廳安靜下來。

秦牧把涼拌海蜇放在甘老爺子面前，“父親，嘗嘗吧。”

“還是我來吧。”甘秀琴突然拿起桌子上的筷子，夾了一根海蜇皮放進嘴里。

“呸！難吃！”她吐了出來。

“難吃？我看看多難吃的東西，敢做給父親吃。”李苗苗也拿起筷子夾了一根海蜇皮，她詫異看向甘秀琴，甘秀琴面無表情，夾起一粒小米辣，又放回去。

李苗苗明白了。

“這是我吃過最難吃的冷菜！”

“麗姐，扔掉。”

接連兩個人說難吃，眾人自然也就當真了。

一個是女兒，一個是大兒媳，肯定不會說假話。

并且她們擔心老爺子的身體，還親自嘗試，這個消息要是傳出去，又要被狠狠夸贊一番。

一是夸甘秀琴是個好女兒。

二是夸李苗苗是好兒媳。

甘老爺子抬了抬稀疏的白眉，失望道，“看上去還不錯啊，可惜了我的期待。”

這話一出，秦牧的心直接沉到谷底。

他失落看向方回。

也是，很多人聽都沒聽過海蜇，又怎會好吃呢。

要是好吃，國營飯店大廚早就安排在父親的飲食中了。

方回并不明白，只不過一碟涼拌海蜇，為什么會百般為難，不讓老爺子吃到嘴里嘗一嘗，哪怕一根都不行。

不過，人心是復雜的，親生兒女又如何。

“父親，對不起，是我太過擔憂您的身體，糊涂了。”

“我向您道歉，也請您不要為難我的朋友方回。”

“哼！現在知道錯了，一開始不是很犟的。”李苗苗抱著膀子嗤笑。

“秦牧，你真的該好好聽老爺子的嘮叨，他經歷過的事情，看過的人比你吃過的鹽還多，你說你，還老是跟你大哥唱反調，你大哥可都是聽老爺子指示...”

“苗苗！”甘為國及時打斷李苗苗。

有些話，公開場合是不能說的。

不過也看出李苗苗對秦牧的不滿。

“不過說到底，都是為了父親好，還是聽從醫生的建議吧。”

“父親，你想吃什么，就安排國營飯店大廚親自上門，我也一直在打聽民間的老廚子，肯定會有大廚會做出你喜歡的飯菜的。”甘秀琴放下筷子，余光卻還看著涼拌海蜇，內心其實是震驚的。

真的很好吃。

只是，里面有辣椒，香菜、蒜頭，這些都是醫生明令禁止父親碰的。

為了父親的身體，還是別讓他吃了吧。

另外一點就是一旦父親真的因為這碟涼拌海蜇胃口大開，心情好了，答應弟弟秦牧辭去縣城供銷社主任怎么辦？

難道真的讓葛愛民上來？

那她家那口子咋辦！

其實，他們不知道的是，秦牧就準備等老爺子吃開心了，晚上就會跟他說這件事。

新來的那位要做實事，正缺人呢。

“我上樓去休息了，你們吃。”甘老爺子看了一眼方回，“謝謝你啊，小同志。”

李苗苗和甘秀琴對視一眼，緊繃的身體都放松下來。

老大甘為國站起來攙扶甘老爺子上樓，走到樓梯口。

突然。

方回中正平和道，“老爺子，不知道您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

甘老爺子轉身，就方回與他簡單交流的語氣和姿態，他還是挺欣賞的。

若是一些老戰友家的孩子，未來肯定能夠做出一番成績出來。

“什么？”甘老爺子饒有興趣看著方回。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哦，你這個小同志，還真是不死心吶，要是你的涼拌海蜇好吃，我女兒和兒媳能騙我？”

“小牧跟我說過，我知道你心系你們村村民，所以你看難吃，我也沒有為難你。”

方回就是看著甘老爺子不說話。

站的筆直，神色平靜，完全是一種平等的姿態。

可是這落在甘老爺子兒子女兒眼中，這就是不尊重了，你什么東西，敢跟老爺子這樣說話。

你在教老爺子做事？

尤其是甘秀琴和李苗苗，有一種做壞事被當場抓住的感覺，臉蛋發燙。

“你趕緊滾！”李苗苗聲音中都帶了緊張。

“麗姐！”甘秀琴厲聲。

剛才海蜇擺在老爺子面前，麗姐沒敢端，現在老爺子離開了，她就端起了涼拌海蜇要離開，方回一個箭步攔住。

甘為國和甘為民眉毛倒豎，冷著臉朝著方回走來。

“行了，小回，沒關系的。”看出氛圍不對，秦牧連忙出來打圓場。

拉了一下方回。

“老大，老二，算了算了。”甘老爺子道，“小同志年齡小，為了村民竟有如此勇氣，我很佩服。”

“既然如此，那就嘗一嘗吧。”

“父親，真的很難入口。”甘秀琴又一次阻攔，不阻攔不行啊，不阻攔她就要露陷。

李苗苗打配和，“父親，他就是跳梁小丑，估計想利用你幫那什么破村子，然后把功勞攬在自己身上。”

甘老爺子有點奇怪，為什么女兒和大兒媳婦一直攔著他不讓吃海蜇？

她們倆以前請國營大廚親自上門做飯，自己不想吃，也是變著花樣讓自己嘗一嘗，就連水果炒米飯都能想出來。

難道就因為小同志是農村來的？

這不是心存偏見！

并且，從兩人狀態來看，難吃可能是難吃，但是不至于出什么問題。

“你們倆不用再說了，我嘗一口。”

“拋開劑量談毒性，都是虛假的理論。”

甘秀琴和李苗苗身體繃直，緊張到說不出話，光潔的腦門溢出一層薄汗。

方回見甘老爺子終于肯嘗一下涼拌海蜇，拍了一下秦牧示意他放心。

秦牧哪能放心，七上八下的。

他也沒嘗，根本不知道好不好吃。

也不知道該相信方回還是親姐和親嫂子。

涼拌海蜇又被重新擺在了紅色圓形餐桌上，甘老爺子慢慢坐下拿起筷子，夾起一根放進嘴里。

他放松的神情慢慢沉凝下來，閉著嘴巴一言不發。

方回疑惑，難道不符合甘老爺子胃口？

他媽的，那這老爺子胃口真雞兒挑！

“啪！”

突然，甘老爺子重重一拍桌子，格外的響，桌子上的碗筷都被震動起來，發出聲音。

這一聲響，嚇了開屋子里人一大跳。

三道身影同時跪下，異口同聲，“父親，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