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王桂花想都沒想，抬手又給了方想一巴掌。

“那是你媽！”

“早就該死的媽！”

“一家子賤胚。”

方想握緊拳頭，腮幫子肌肉揪成一團，看了看站在王桂花身旁的左膀右臂，抿著嘴巴不再說話。

“別，別動手。”方兆國道，“我還你五十，老二他媳婦，你容我一兩個月，肯定還你。”

“走，去隔壁找方回要。”王桂花懶得和方兆國多說。

方兆國想攔，被王鐵軍推了一個踉蹌，方想連忙上前扶住，方兆國推開方想，急忙跟在后面。

方回剛炒好兩個菜，豬肉筍片，雞蛋辣椒，放在棗樹旁的桌子上。

就聽到‘砰’一聲，木門被人大力踹開了。

王桂花當先走了進來，扭著大胯，身后還跟著幾人，走路八字，斜叼著煙。

王桂花到嗓子眼的話卡了回去，視線被桌子上的炒菜吸引。

先入為主問，“方回，你哪來的錢買豬肉？”

方回沒想到王桂花那么早就回來了，有些意外，不過也在情理之中，王桂花這人欺負人欺負慣了，哪能受得了半點委屈。

再加上真要出個好歹，劉大富家未必能干過王桂花家。

方回輕抬眼皮，轉身進了廚房。

手里多了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鏗！”

他隨手一剁，菜刀陷入桌沿足有五厘米深。

“嘿，方家難得出了個有種的是吧，來來來，你跟我比劃比劃。”王桂花二哥王鐵軍丟掉嘴里的煙，用腳尖碾碎，擼起袖子，擺出架勢，對著方回招手。

“滾！”方回平靜，不起波瀾，自己就是一個人，先不說干仗能不能干的贏，就是干贏了，王桂花家還有三人沒來呢，除非自己家也有六七個兄弟，一次性打怕，否則不頂事。

等他有了金錢和人脈基礎，再好好收拾王桂花。

“這是我家。”

“呸。”王鐵軍吐了一口吐沫，“你家怎么了。”

王鐵軍想故意激怒方回。

“二哥，別氣，別氣。”王桂花拍了拍王鐵軍肩膀，眼睛直勾勾盯著豬肉，咽口水，“能買得起豬肉還有雞蛋，那就證明有錢。”

“剛好，你媽的藥錢你來給。”

“今天給就是五十塊，不然晚一天就長五毛錢。”

方回瞇了瞇眼睛，回想自打王桂花嫁過來，不能生方家也認了，至少作為婆婆，滿菊麗對她是不差的。

家里有什么吃的都是緊著她來。

“王桂花，你還是人？”方回性子磨煉的再好，此時難免也有些火氣。

“你罵誰呢，我撕爛你的臉！”王桂花就要上前，被方兆國攔住，苦口婆心，“老二他媳婦，都是一家人，何必鬧那么大呢。”

“我都說了，錢會還給你的，你寬容寬容。”

“不行！”

“父債子還，天經地義。”王桂花又瞄向桌子上的炒菜，心中納悶，方回哪來的錢買肉啊？

天色已經黑了下來，王桂花氣焰囂張，晚風帶著海邊獨有的微涼，院子里的棗樹枝條輕微晃動起來。

方回想了一下。

這錢是要還給王桂花沒錯，滿菊麗生病本就應該他和方想出這個錢。

多出來十塊錢當利息，他也能認。

畢竟，沒有這四十塊錢，滿菊麗現在身子究竟怎么樣還兩說。

只是一碼歸一碼，笑到后面才叫笑。

不過，桌子上的菜要涼了。

“王桂花，就按照你說的來，我答應。”

“還你五十，拖一天五毛錢。”

“還有謝謝你借了四十塊給爹，才讓他有錢買藥給媽治病。”

“小回...”方兆國低下頭，肩膀抖動著。

王桂花被噎了一下，她也沒想到方回答應的那么爽快，還感謝她，一時間，她竟然不知道說什么。

謝謝...

好陌生的詞語啊。

“這個...那個...”王桂花的語氣竟軟了下來，大肥臀扭捏，本來想打炒菜的主意，這會兒也沒了，“二哥，我們先，先回家吧。”

“方回既然答應了，就不用你們出手了。”

“小子，你記住，我叫王鐵軍。”王鐵軍伸出手指指了指方回。

小院子里安靜下來。

方兆國低著頭，一句話沒說也轉身要回家。

“爹。吃了嗎？“方回問。

“吃，吃了。”方兆國沒看方回。

其實家里哪里還有吃的啊。

“一起吃點吧，鍋里有半鍋米飯。”

方兆國眼皮子顫了一下，沒有問方回錢怎么來的，他了解方回，不敢做違法犯罪的事情，下巴抬了一點點看向堂屋方向，沈微的事情他也有錯的。

“不了，不了。”方兆國背佝僂著。

方回嘴巴里充斥著苦味，像是有數千條看不見的小蛇在撕咬。

“我盛點飯和菜，您帶回去和媽一起吃。”

方兆國立在原地，沒吱聲。

方回進了屋，家里沒幾個碗，他便把米飯壓實，來到院子里夾了肉炒筍片，豬肉盡可能多點。

他買的多，明天還可以再弄給沈微吃。

兩道身影一高一矮，就像是在院子里上演了一場無聲的默片。

高個子影子把裝滿飯菜的盤子遞給矮個子影子，飯菜還冒著徐徐熱氣，矮個子影子緩緩伸出手，可以明顯看到瘦長的胳膊在輕顫。

矮個子影子接過碗，抬起了頭，高個子影子垂著眼簾。

寂靜無聲。

矮個子影子融進黑暗中短暫消失，又重新出現，月光下，影子似乎變高了些。

方回站在門口，看著盡量挺直脊背的方兆國左手拿著碗，右手蓋在碗上距離兩厘米左右，護著食物，擔心掉下來。

他腳步很快。

擔心飯涼了。

沈微還在東邊的臥室沒出來，方回坐在棗樹旁，幾片剛抽的嫩芽落在了他的肩頭。

吃完之后，方回把豬肉筍片，雞蛋辣椒放進了鐵鍋里，用殘余的熱氣溫著它們。

他走到東臥室門口，聲音低低，很溫柔，“飯在鍋里。”

“我出去轉一轉。”

方回路過了隔壁二哥家，站在門口，能夠聽到屋里大聲說話的聲音。

他聽到了王桂花罵方想沒用的聲音。

方回習慣性摸了摸口袋，才發現沒有煙，他在月光下彎腰折了一根嫩綠色的草莖，撕開外皮，放進嘴里用牙齒上下吧嗒著。

入口微苦，片刻后泛起星星點點的甘甜。

回味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