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還未散盡,傅玖月推開玻璃櫥窗的瞬間,幾片櫻花被風卷著落在裱花臺上。昨夜新熬的櫻花蜜在瓷罐里凝成琥珀色的晶凍,晨光斜斜切過時,竟折射出五線譜般的細密紋路。
林默岸抱著琴譜推門進來,袖口沾著露水打濕的松香碎屑。他停在半開的保鮮柜前,目光被那盤未完成的“春逝“慕斯攫住——乳白色膏體上嵌著半融的櫻花凍,像被淚水洇濕的胭脂。
“這是你母親參賽時的廢稿?“他指尖懸在慕斯杯上方三寸,仿佛觸碰會驚擾什么沉睡的魂靈。傅玖月看見他腕間青筋隨呼吸輕顫,像琴弦被風撥動的模樣。
保鮮柜的照明燈突然閃爍。兩人同時望向光源,發現燈管上粘著張泛黃的便箋紙,邊緣卷曲如枯葉。傅玖月踮腳去夠,林默岸的袖口擦過她后頸,松香混著晨露的氣息讓她想起母親葬禮那日的櫻花雨。
「當三重月光相遇時,請用初融的雪水喚醒沉睡的瑪德琳」——褪色的藍莓醬字跡在燈下泛著奇異的光暈。傅玖月轉身時撞翻櫻花蜜罐,琥珀色的糖漿在玻璃臺面漫開,竟與林默岸剛放下的琴譜產生共鳴。
“快看!“林默岸的琴弓挑起沾著糖漿的譜紙。原本空白的邊角浮現出淡紫色糖霜寫的注釋:「高音部對應零下18℃的櫻桃酒心」「中聲部需搭配3毫米厚度的白巧克力脆片」。
冷藏室突然傳來冰層碎裂的脆響。傅玖月赤著腳跑去,看見母親生前專用的紫銅模具正在滲出粉色的糖漿。她伸手去接,液體卻在觸及指尖的剎那凝固成櫻花形狀的糖晶,內里封存著半枚銀質胸針。
林默岸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他解開襯衫第二顆紐扣,拽出貼身戴著的銀鏈——鏈墜竟是另一枚櫻花胸針。兩枚胸針相觸時迸出細小的火花,模具底部應聲彈開,露出夾層里用杏仁膏塑成的微縮鋼琴。
“這是味覺音叉。“傅玖月顫抖著捧起鋼琴模型,底座刻著母親慣用的溫度標記。當林默岸的琴弓劃過E弦時,模型琴鍵突然自動下沉,空氣中彌漫起焦糖與海鹽交織的氣息。
月光不知何時滲入屋內。三重玻璃窗將光線折射成不同色溫的光束,恰好交匯在慕斯杯中央。櫻花凍開始緩慢旋轉,析出的金粉在墻面投射出殘缺的樂譜。林默岸的瞳孔隨著音符收縮,琴弓不受控地奏出《櫻花雨》的變奏。
“溫度在變化!“傅玖月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慕斯杯表面凝結的霜花正在重組,拼出法文手寫體的“原諒“。她想起母親總說甜品的層次感在于余韻,此刻才驚覺那余韻里藏了二十年未能言說的歉意。
晨光終于漫過窗欞時,最后一粒金粉墜入櫻花蜜。傅玖月舀起半勺糖漿含在舌尖,嘗到了比記憶更苦澀、比現實更溫柔的滋味。林默岸的琴聲不知何時停了,他的影子疊在她的影子上,像兩個終于相遇的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