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南郊外，廣闊的矢車菊田里，一座古老的修道院，門口種著一棵棵巨大的橄欖樹。

這是小鎮唯一一座天主教堂。鎮上的居民絕大多數信仰東正教，所以修道院的前庭門可羅雀。只有一位上了年紀的老人在堅持運營這座教堂。他總是穿著古老的教袍，一邊哼唱著拜占庭帝國時期的圣歌，一邊修剪那些他最愛的矢車菊。

“真是這里？”康斯坦丁有點不可置信，因為這座修道院實在是太破舊了。

在接下巴爾公爵訂單的第三天，尤里的少年偵探團帶來了一個極其珍貴的情報——巴爾的父親是一名虔誠的天主教徒，每年都會從慕尼黑的一家修道院里訂購大量的陳釀葡萄酒。或許問問本地的那座德占時期修建的修道院，畢竟二者同宗同源，大概率會有這款葡萄酒的線索。

可這座修道院一副快要倒塌的樣子，怎么可能還會有釀酒的地方呢？

“我們一家只有爸爸信教，聽說我還沒出生的時候，爸爸偶爾來這里做禮拜。以前神父會給教徒分發他們自釀的啤酒，可現在修道院落寞了。”尤希婭望著田里的小黃花發呆，“我一直不理解那些信教的人，直到我最近也開始默默祈求主的庇護了。”

“神總是會垂青那些虔誠善良的人。”康斯坦丁下意識地攥緊她的手，“什么時候開始的。”

“應該是爸爸出事之后吧，我也記不清。”

她說謊了。

那個圣誕節后的清晨，康斯坦丁出差去貝格啤酒廠學習之前，他與尤希婭在火車站臺上相擁告別。康斯坦丁無意中觸摸到了她胸前的十字架吊墜。她應該是那個時候開始信奉天主教的。

可那個時候她是在為誰祈禱？

康斯坦丁推開教堂大門。灑滿陽光的大廳里，一位穿著白色長袍的修士正提著一桶水賣力擦拭教堂的座椅。大理石的地板裂痕遍布，生銹的十字架靜靜矗立在教堂的最中間，散發著神一般純潔的光輝。

這座教堂很冷清，很古舊。可這位唯一的修士還是把它打掃地干干凈凈的。

尤希婭低著頭，雙手合十念念有詞：“我們是上主的子民。”

“愿主保佑。”康斯坦丁也跟著默默念道。

那位老修士不可置信地轉過頭，揉了揉那雙豆大的眼睛。他靜靜等待二人祈禱完畢，這才顫顫巍巍地開口：“真不敢相信...我們的大家庭又有新的成員了。平時只有周末才會有幾個人來做禱告。”

這座教堂畢竟是二戰時期侵略者遺留下來的產物。衛國戰爭勝利以后，絕大多數的德式建筑都被拆除了，只有它因為憑借“主的庇護”才得以保留。鎮上無論是年輕人還是那些信東正教的老年人，對這座教堂態度一直很冷淡，也不喜歡這個老人。

其實現任院長也是個土生土長的白俄羅斯人。他在年輕時是一名難民，德裔主教收留了他，教他禱告與唱頌歌，把他培養成一名神父。可隨著老主教的去世，其他的修士也散了伙，背著行李各奔東西。

居民們大多信仰的是東正教，自然很少有人捐款。鎮上的基金會更不可能有這個閑錢。最后連教徒都很少來了，只留下院長和這座古舊修道院慢慢變老，如風中殘燭。

康斯坦丁忽然覺得有些愧疚。

“你是康斯坦丁吧，孩子，你在鎮上可出名了。”院長的音調很是激動，“我能為你做些什么？”

“是這樣的。最近事業很不順利，想祈求一下神的祝福。”康斯坦丁有點心虛，“我聽說以前每年夏天，教堂會給信徒們分發天主教特供啤酒。”

“你說的是那款橄欖口味的啤酒么。小小品嘗一口，橄欖的青澀與酸甜回味無窮，仿佛地中海的風從耳畔吹過。”院長臉上的皺紋緩緩舒展開，“真懷念啊，可惜已經有將近十年沒有喝過這種酒了。”

“您還記得怎么制作這種啤酒嗎？”

“記得，當然記得！那可是前主教留下的最珍貴的遺物！那張配方我一直隨身攜帶！”院長背過身一陣鼓搗，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條，“老主教去世之后，修道院越來越冷清。碰巧那時候趕上糧食短缺，釀酒設備就閑置下來，再也沒有啟用過。如今已經破舊得不成樣子了。”

院長帶領他們來到一處塵封已久的地窖前。他打開那把生銹的鎖，泥土與苔蘚的味道撲面而來。

這是一間釀酒地下室。幾只木桶稀稀拉拉倒在房間中央，墻上的櫥窗空空如也。也許在三四十年前，木架上擺滿了一瓶又一瓶被天主親吻過的啤酒。教徒們撬開瓶蓋歡呼著干杯，共同慶祝夏天的到來。

“又是一年夏天。”院長喃喃地說。

“我們修好它吧。”

“你確定嗎？康斯坦丁，我知道你是一個熱心善良的孩子，可是...”院長連連擺手，“修道院已經沒有新鮮血液了，就算真的修好這里，也沒有人手來釀酒。這完全是把你辛辛苦苦賺來的錢往水里扔。”

“您誤會我的意思了。或許我們可以合作，您提供配方和產地，我提供人手和基金。運營權歸你，收入我們按比例分成。把這款教堂特供啤酒商業化現代化。讓人們重新認識這款啤酒。”康斯坦丁平靜地說，“我說的‘修好’，不僅包括這座酒窖，還包括整個修道院。”

修繕這座修道院并不難，這么多年以來院長將它打理得井井有條。無非是粉刷一下外圍，然后重新裝修一下內部房間，根本花不了多少錢。正好啤酒廠開業兩個星期小賺一筆，必須把這筆資金花出去，不然它們就會飛速貶值。

如果真的修好了修道院，那么就是一個現成的精釀啤酒基地。外加天主教這個絕佳的buff加持，對巴爾家族這種虔誠的天主教徒有極大的吸引力。

這樣一來，不但大概率能拿下巴爾的訂單，或許這款啤酒還會成為康斯坦丁第一批殺出國外的產品。從長遠來看，這是一樁不可能虧的投資。

“我相信主會支持這場神圣的交易的。”院長朝著遠處的天主畫像微微鞠躬，“愿主的光輝庇佑每一個心懷夢想的人。”

他的神情很復雜，似乎有什么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