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脆響,其聲雖不大,卻裹挾著凌厲氣勢,如同一道無形的軍令,讓巡捕營和東廠番子手中胡亂砍伐的動作戛然而止。
眾人下意識地收住動作,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了門外站著的那一群人。
門口,早早逃散的老鴇此刻正畢恭畢敬地跟在一旁,那小心翼翼的模樣,仿佛在侍奉著神明一般,謹(jǐn)慎地侍奉著身后的尊貴之人。
能讓這位掌管皇產(chǎn)的老鴇如此恭敬的,也唯有當(dāng)朝的樂安公主。
老鴇在今日百花樓內(nèi)剛察覺到苗頭不對,便忙不迭地去通知了樂安公主。她心里可是明鏡似的,清楚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誰。至于其他人,能討好便討好,實在不行也就算了。
魏良棟的眼眸瞬間泛起一陣刺骨的冰寒,冷冷說道:“公主殿下,不知您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樂安公主年方不過十七,可舉手投足之間卻盡顯高貴之姿。她的眼眸自始至終都未曾看向魏良棟這位當(dāng)朝侯爺,而是步伐匆匆地朝著劉肇基三人走去。
周奎見此情景,急忙跪伏在地,活像一條蠕動的蠕蟲,拼命地朝著樂安公主腳下爬去,卻被樂安公主身后猛地閃出的一名女子給攔了下來。
“國丈爺,莫要靠公主太近。”
周奎只得訕訕一笑,強(qiáng)撐著勉強(qiáng)起身道:“臣見過公主殿下。”
這一聲,讓原本還想把周奎拉回自己身前的劉肇基,趕緊將身側(cè)兩人輕輕放下,隨即跪拜道:“臣錦衣僉事,不知是公主駕臨,還請恕罪。”
劉肇基這一帶頭,其余人也都如夢初醒般應(yīng)聲反應(yīng)過來,紛紛跪倒,向樂安公主請安。
樂安公主可不是徒有其表的花瓶,自崇禎上位之后,她獨(dú)掌皇家皇產(chǎn),還能隨時面見朱由檢,實乃一位手握實權(quán)的公主。
唯有樓上的魏良棟臉色陰沉得仿佛能滴出水來,心中怒火熊熊燃燒。他憤憤地一拂袖,轉(zhuǎn)身轉(zhuǎn)入房間之內(nèi),心中已然認(rèn)定今日之事必定是樂安公主的手筆。
想來樂安公主已然和朝中的東林黨的文官相互勾結(jié),自己必須將這一消息告知叔父。
樂安公主見到劉肇基三人那極為糟糕的狀態(tài),玉手輕輕一揮。
幾名跟隨而來的粗壯漢子從百花樓外邁著大步進(jìn)入。
要說這幾位漢子,他們身著的棉甲棉袍,做工著實粗糙,針線粗細(xì)不均,不過用料倒是極為實在,雖說外觀不甚美觀,但著實扎實。
劉肇基望著樂安公主,急切道:“公主,請公主救救我手底下這兩名千戶。”
樂安公主微微頷首,甚至刻意提高了聲音,大聲說道:“這是自然,你們?yōu)槲易鍪拢匀皇侵刂赜匈p的,來人,給我將這幾位帶回去,我看還有誰敢動你們。”
樂安說完,眼神有意無意地朝著二樓瞥去,此時魏良棟早已沒了蹤影。
她在今日宴會伊始便知曉魏良棟與周奎會面,故而有意安排人手前去打探。
卻未曾料到會有劉肇基三人前來攪局,她不清楚這究竟是何方的布局,卻擔(dān)心是自己皇兄的謀劃,無奈之下,也只能親自出面保下這三人。
而在一樓角落里,那蟒袍太監(jiān)悄然隱入陰影之中,將自己的身形遮蔽起來,心中暗自揣測。
“今日樂安公主出面保下劉肇基三人,可陛下曾經(jīng)并不待見劉肇基,想來定是東林黨使了什么手段讓這幾人做事,此事我需速速稟報廠臣。”
思及此處,蟒袍太監(jiān)也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了百花樓之中。
劉肇基望著搬動王國興和高文采三人的漢子,本不想跟隨公主離去,畢竟他要盡早將今日獲取的消息呈報陛下。
然而現(xiàn)如今樂安公主保下了他們,倘若自己反抗,在場如此多人,多半會被別有用心之人傳揚(yáng)出去,屆時陛下的計劃恐怕就要暴露。
又瞧了一眼其余兩人,傷勢極為嚴(yán)重,若是不能及時救治,恐怕就要命喪黃泉。劉肇基不再掙扎,任由兩人將自己抬到擔(dān)架之上,隨后被搬了出去。
心中忐忑不安,畢竟自己最大的把柄已然暴露,若是被呈報給陛下,自己恐怕……“公主殿下,不知今日之事,是否還有商議的余地。”
樂安公主其實并不知曉改赦之事,卻沉吟片刻,模棱兩可地說道:“即便我不說,陛下遲早也會知曉,作為國丈爺爺,莫要如此自欺欺人。現(xiàn)如今陛下或許不知,不過早日坦白,或許還能饒您一條性命。至于我這百花樓的損失,我自會派人上您國公府討要賠償。”
說完,樂安公主頭也不回,徑直往外走去,只留下老鴇呆立原地。
老鴇笑著說道:“國丈爺,我這就去安排人算算損失,一會就告知您。”
老鴇的話周奎全然沒有聽進(jìn)去,此刻他的精氣神瞬間泄去,整個人如同一灘爛泥般癱軟在地。樂安公主的話讓他瞬間喪失了先前的僥幸心理,懊悔自己為何如此嘴快,倘若再強(qiáng)撐一會兒,該有多好。
二樓一直躲藏著的周鑒望著自己老爹這般失魂落魄的神態(tài),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匆忙沖下樓來,一把抱住自己的父親,急切問道:“父親,公主到底說了些什么?”
周奎垂頭喪氣地說道:“趕快收拾一下,我們回蘇州府去,莫要連累你大姐了。”
周鑒聽聞此言,猶如遭受晴天霹靂,當(dāng)場就傻在了那里。
而巡捕營的一眾武將,此刻也是不知所措,望著在地上撒潑打滾的周奎,皆默默無言,只得跟隨著東廠番子撤出了百花樓。
隨著樂安公主一眾離開,前往西華門附近公主府的劉肇基,卻突然猛地劃落下了擔(dān)架,朝著樂安公主重重一跪,言辭懇切道:“今日之事,多謝樂安公主相救,不過臣還有要事去做,還請公主不要阻攔。”
樂安公主美眸一凝,神色淡然,只是輕輕說了一句:“他們兩人我會照顧妥當(dāng)?shù)模隳獡?dān)心。”
劉肇基重重頷首,而后毅然獨(dú)自起身,轉(zhuǎn)眼間便消失在沉沉的黑夜之中。
天邊,魚肚白漸漸亮起,新的一天即將拉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