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塞第一時間就要去摸藏在枕下的槍,同時作出了躲避的動作,但那夜魘木木地呆在原地,沒有進一步行動。
從最開始的驚嚇中緩過神的何塞立刻就察覺到了不對——它像是已經死了。
果不其然,不知哪里傳來了嘿嘿低笑,這怪物在笑聲中如消逝的煙花一樣碾作粉末了。
他意識到是彼得那個老東西在跟他開玩笑。
夜魘的余燼還沒落地就消失不見,大概是被那老頭用神奇的能力收走了。
無論如何,這是好事,這意味著彼得所在的組織并沒有他想象的那樣冷酷殘暴。
他從未完全信任過這伙人。
他知道很多邪教都會偽裝成善教,這樣才能哄騙愚昧的民眾,得到支持者,不然為什么大伙不去正規教堂禮拜,而是找到他們這樣的小作坊呢?
所以無論他們對普通人表現出了什么樣的熱忱,何塞其實都沒掉以輕心——傳教時誰不會展現自己的優點?就像談戀愛一樣,人們往往更樂于在有需求時表現自己的好處。
最普通的細節常能透露一個人的品質,無論那個組織好壞如何,最起碼彼得不是冷血的人,還有點無傷大雅的惡趣味。
對何塞來說這就夠了——彼得能夠直接接觸到他,如果彼得有問題,何塞未來的一段時間都需要考慮該怎么擺脫彼得的監控,甚至得冒險接觸官方,利用雙方力量實現平衡,這無異于火中取栗。
管中窺豹不能蓋章定論,彼得不算壞不意味著那個組織就好到哪去了,總之,不知名的風波導致何塞與他們失聯是好事,反正他一開始就是沖著利用去的。
如今短期目的已經達到了,除非是要尋覓下一階段的儀式,不然他犯不著冒險跟不法之徒搭伙。
他的被子旁多了個小包裹,解開麻布袋就能看見一張寫了上主尊諱和儀式步驟、需求材料的紙、一具假面。
還有單獨包裝的一瓶葡萄精油、一根橄欖枝、一個荊棘編成的冠冕、十二根有百合花香味的蠟燭,這是儀式蠟燭的一種。
這些都是與上主密切相關的象征,也就是儀式的輔助材料,《神秘學通識》中有提到過,在初階,升華儀式與常規儀式具有相似性,只特殊在儀式主材料。
如果不向上主舉行密契,祈求力量輔助進行升華,輔助材料還可以是對應其他神靈的象征物。
何塞一開始就是準備向上主密契的,不過他準備用教會公開的禱詞,現在他得到了另一個版本的禱詞,選哪一個是值得深思的事情。
他不能完全信任彼得的說辭,但也對教會公開的禱詞產生了懷疑,如果那些禱告確實有效,每天有數以億計的人向上主祈禱,為什么上主從不顯神跡?
升華儀式可容不得差錯,如果禱詞無效,他最好的結果是半瘋,最大的可能是變成失去自我的怪物。
要讓何塞弄到其他非法神靈的尊名也是不太可能的,他也不能完全信任主流教會之外的其他小宗教信仰公布的禱詞。
這時候再想想,舉行升華儀式最大的難點恐怕不是收集材料,而是獲得正確的禱詞,這部分知識大概率是被既得利益者們壟斷了。
他似乎不得不信任一下彼得,這樣的不安全感是何塞難以忍受的,但他不能再拖延了。
另一個小包裝有一小瓶淡黑色液體,看標簽它是“醒神試劑”,成分有“冥蛇蛋清”,是儀式的主材料之一,以及另一支試管裝著的熒光青色粉末,它是“告死女妖”的骨灰粉。
民間傳說中時常提起這種怪物,看來它真的存在。
那是種難產孕婦變成的神秘生物,會找到快要死的人上門拜訪,因為告死女妖只能看見死人和將死之人。
普通人明顯經不起這種客人,提到告死女妖的故事大都伴隨著一個悲催慘死的主角。
殺死它們的常規方法就是銷毀遺骸。
儀式需要相對清凈的場域作為祭臺,第十位階的儀式并不挑剔場合,但是如果能用特殊方法對祭臺進行神秘學上的隔絕最好,可以避免引來外界干擾。
宗教經典和《神秘學通識》都有提到,將儀式蠟燭擺在祭臺四周就能呼喚神的力量形成“圣化”效果,起到封閉作用。
通常的宗教儀式都會擺儀式蠟燭,但數量上與這次儀式不同。
荊棘冠冕是儀式的錨點,對應上主的象征,何塞需要持著橄欖枝向它念誦上主的尊名與禱詞,祈求力量。
正常來說應該是用銀十字來代表上主。
大約過了半響,何塞提著燈重新檢查完家中情況又回到臥室。
這時候他依舊不能確定彼得是否已經離開,還是說就躲在暗中觀察,他不指望隱秘結社的人會給自己留有隱私空間。
他的靈視和直覺都沒法確定彼得的去留,估摸著這老頭層次遠比他高,手段更是他沒法想象的。
于是他稍稍整理了物品后就躺床上繼續睡覺了,一直在半夢半醒中睡到下半夜才起來。
如果彼得鐵了心的暗中盯梢,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來應對,若一個本領高強的升華者一定要盯住一個普通人,普通人又該拿什么來反制呢?
就算有著幾分特殊能力,何塞也沒比普通人好多少。
他甚至不能確定家中還藏沒藏著其他夜魘。
不管怎么樣,儀式必須開始了,彼得如果存在就證明夜魘大概率不在,或者說這段時間正好是兩者都不在的空隙,過了今天,明天又不知道會不會有夜魘摸進來藏哪看著他。
他在盥洗室中封閉了門窗,將蠟燭擺成六角星,內部容納了兩米的空間,最中心擺上最后一根儀式蠟燭,依次點燃白蠟,淡淡的花香頓時充斥在室內。
六角星是奧瑞利烏斯的幾何圖形,寓意著上主的守護與秩序的完美。
在中心的蠟燭被點燃的瞬間,仿佛有一道目光從無窮高處落下。
本就寂靜的夜幕害怕地陷入窒息的寧靜,室外不時刮過的夜風也壓低了聲音,萬物霎時間陷入了敬畏的緘默,仿佛置身于星海間,何塞本來還活泛的心思在這浩渺遠勝銀河的矚目下消失無影,他只覺自身似塵埃之于宇宙,卑微到不必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