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何塞也意識到了木偶可能是他們這邊的——如果阿普頓在遇害前確實留下了印記,且夜魘沒辦法破壞、發現它的話,那援軍抵達是早晚的事情,雖然它不夠及時,但好歹救了兩人。
木偶森冷的視線始終落在夜魘身上,它伸出的右手轉而握拳,那搖曳的人影立刻就像是被看不見的手掌固定住了。
夜魘緊接著想要故技重施脫離束縛,可木偶的拳頭猛然攥緊,伴隨著玻璃破碎般的脆響,這神秘的怪物就像被捏爆的水球一樣潰解了。
它摘下帽子,向何塞和高爾微微欠身行了一禮,然后就像來時那樣突兀的消失不見。
高爾仍然像被石化了一樣呆立著,大滴眼淚從這漢子眼角滴落,突然,他撲倒在地上的血污與半截尸體上,壓抑的身體劇烈戰栗。
何塞不是擅長安慰的人,事實上他現在正泛著惡心和揮之不去的恐懼,他不是第一次目睹死亡,但這樣血腥的畫面還是首次見到。
“不能一直待在這里...警察和夜魘可能會發現這兒的變故。”他輕聲提醒著高爾。
高爾木木地點了點頭,葛林的尸體不能不處理。
如果有選擇,誰不想把親人體面的安葬呢?但現在可講不了那么多,短暫商議后,何塞找到他們備用的油燈,略作準備,高爾親自點燃了火星。
二人頭也不回地逃到了遠處,噼里啪啦的燃燒聲夾雜著脂肪的焦香以及發絲與皮膚燃盡的焦臭,警察很快就會被這動靜引來,但二人早在之前已經逃出許遠了。
...
潮濕的鵝卵石映著跳動的火光,腐臭的煤煙裹挾著烤肉焦味在窄巷里翻涌。
高級督察威廉于一旁蹲下,用鹿皮手套捏起一小撮灰燼,在鼻尖嗅了嗅。
坎伯蘭家的納爾遜勛爵用手杖撥開其余礙事的警員,繞著現場走了一圈,不時瞇眼,仿佛觀察到了什么。
他舔了舔唇邊,來到督察身旁,懶洋洋地說:“死者的血液是突然濺射出來的,在此之前沒有受傷的痕跡,他遇見了遠比他強大的對手,這可能只是一場私斗,沒什么好追究的。”
他更想回到家中,享受服侍與鮮美的食物,而不是在這該死的冷風中調查案子。
啊!該死的賤民,作為異類傳統法的舊律都管不到他們自相殘殺,世上有那么多人類和異類,在這里死了一個又有什么好在乎的呢?
“有靈性領域的升華者來過。”督察抿緊了嘴,這一句話就讓坎伯蘭公爵的次子停止了聒噪。
他來“實習”是為了以后接管執法部門做準備,作為“司法界的新星和偵案天才”,他在這個時期要積累足夠的名望。
他并不是癡迷于玩樂的貴族子弟,怎么會不知道“靈性領域”的異類是什么含金量?
古時候,異類把第6到第4位階劃分為“靈性”,作為中階,與初階的“現世”以及高階的“神性”對應。
在半神們成為傳說的現代社會,靈性領域就是最強的階層了。
阿爾比恩帝國聯邦是由眾多殖民領地和本土四大領構成的聯合王國,每個領在過去都是王國級別的宣稱。
地方區域有不同律法,地方法依附于帝國法存在。
所有的領共尊一位國王,也就是諾頓家族的皇帝。
在尋常城市中,一位7階的異類就能主持大局,北港這種大城市更特殊一點,但中階的異類依舊是有名有姓的存在。
提起“靈性”這種古代劃分法,就意味著對方是至少6階的異類。
北港是北方領僅次于首府的大港口城市,坎伯蘭、埃德蒙頓、海林三大家族構成了北港地方政府,據納爾遜所知,他們的家主以及少數長輩就是靈性領域的強者。
“哪位伯爵來過?”他第一時間懷疑這點。
督察緩緩起身,冷漠的瞥了勛爵一眼,如果是伯爵們干的好事就不用煩勞警廳了。
“與埃德蒙頓伯爵是有些關系,他最好解釋一下最近的市井流言,但他沒有來這里。”
威廉閉上眼,仿佛在沉思,勛爵知道這是在進行不完全的夢境占卜。
借著手上的媒介,諸多畫面在督察腦中回放。
...被打斷的隱秘聚會...地下管道遭遇的襲擊...不斷消失的工人...逃到地上...
畫面戛然而止。
無論督察怎么努力,都看不清夢中人物的身影,甚至隨著他在精神世界的追索他們反而越發模糊了。
最后的最后,一面鏡子占據了他眼前的一切,鏡中倒映著他的身形,然后...鏡中的威廉嘴角慢慢上挑,陰冷地笑了笑,它的眼中似乎倒映出了一個古典巫師裝扮的木偶。
鏡子緩緩破裂,督察暗道不妙,果斷撤出了占卜。
他差點腳下一軟癱倒在地上,還好勛爵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是“活偶”埃爾諾斯....”
勛爵的懶散頓時一掃而空,一股涼意直沖天靈。
“必須戒嚴全城!監視所有神秘學聚會!還不夠...立刻派軍隊駐守在下城區!”
“這與聯邦法典規定不符,就算是為了一個危險的犯人也不該影響到公民的日常生活。”督察的異議讓勛爵撇了撇嘴。
這就是為什么功勛卓越的威廉.皮特遲遲無法晉升警司。
他像圣人一樣慈悲,又有著苦修士一樣的、對戒律的執著。
勛爵諷刺的笑了笑。
因為他的軟弱,有多少罪犯沒被及時抓獲?
寧可錯殺絕不放過才是一個好的警察...勛爵把牢騷按在了心底,開口依舊是溫言軟語,這個蠢貨能像釘子一樣呆在警廳并主導各種大案件是有原因的:
“法律是被用來保護公民的,先生,如果有必要,我們必須采取更直接的手段來保護公民。”
哪個名門子弟不知道“活偶”埃爾諾斯隸屬于一個邪惡隱修會呢?
他在萊茵諸邦國組織過多次屠殺與恐怖襲擊,死者數萬,到現在他的追隨者還在嘗試顛覆萊茵地區的傳統。
在鳶尾蘭共和國,這惡徒及同黨發動過大規模暴亂,引發了涉及數百萬人的局部內戰,十年后的今天,他的殘黨仍然危害著該國的民主與自由。
三年前,在莫諾馬赫第三帝國,他和他的匪幫差點動搖了帝國的穩定,若不是有人悔過,及時向莫諾馬赫皇帝透露了相關情報,恐怕第三帝國至今都會處于內戰中,會有數以億計的人被戰爭波及。
他的到來就預示著情況已經到了最糟糕的地步——血腥的暴動與叛亂隨時可能發生。
......
風波席卷了全城,北港總是多雨,何塞只希望這雨能完全破壞事發現場。
他在與高爾分開后就回到了家中,還得到了一件贈物——高爾的配槍,作為對這些經歷的見證。
這個漢子似乎已經心存死志了,臨別時他攥著弟弟遺留匕首的樣子簡直像是下一秒就會沖進下水道深處找怪物拼命。
希望他不會做出傻事。
這把槍為何塞省下了不少麻煩,所以他沒有拒絕,算是今夜唯三的實體收獲——兩份夜魘的余燼也都在他這里。
進行完洗漱后他逐一檢查了家中的角落,確保柜子里、床底下、門后、隔間中都沒有其他東西,才躺在了床上。
至此他仍然不放心,把槍塞進了枕頭下。
現在他對黑暗中的一切抱有懷疑,他總感覺有東西在偷偷看著他,學習他的行為,觀察他的行事,模仿他。
沒有熄燈,何塞在被子下警惕地掃視著每一個角落,為了保險,他又給自己多加了幾盞油燈,確保它們能燃到天亮。
眼皮子不受控制的直打架,今夜他反常的困,或許是太過操勞,但他總覺得反常。
這困意最終不是人力能對抗的,到這里他確定自己被盯上了。
可能是怪物在暗中作祟,他的眼皮剛碰到一起就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