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塞一時不能分清那是故意偽裝還是又出了狀況。
他嘗試回憶一路上的情況,這一回想卻發現自己的邏輯出了問題,記憶也變得不清晰了。
他只模糊的想起下地下管道前的片段,還不能確定這部分記憶是否準確。
胸口似乎在發燙,隨著他意識到這點,那感受仿佛心前正印著烙鐵。
何塞第一時間竟沒想起心前有什么特殊,等他反應過來時,活像是大冬天迎頭淋了盆冷水。
他的頭腦出了問題,肯定有什么東西在竊取他的思想,偷他的記憶!
醍醐灌頂不足以形容何塞此時的感受,伴隨著一陣悸動,世界和思緒又重新變得清晰了,眼前和耳邊的一切都發生了改變。
哪有什么工人和阿普頓?就連路途都不正確。
一大股似曾相識的記憶回到他的精神中,莫爾塔利斯之眼旁環繞的光點則消失不見,何塞仿佛看見了小諾恩在向他招手。
它的殘響被趴在何塞肩頭的那團幽邃的影子咀嚼著,它所彌留的祝愿與最后一絲美好都伴隨著怪物咔咔的進食聲以及疑惑和好奇的囈語消失了。
或許這怪物正在好奇為什么食物的思想這么年幼。
這怪物沒有固定的身體,有的只是肆意變動的扭曲暗影,它歪歪斜斜地模仿何塞的姿態,不時人立而起趴在他的肩頭,活像個不聽話的影子。
撥開它蒙蔽何塞眼睛的幻覺后就會想起——自從靠近地下室它就在了,它與三人對視了一眼,然后所有的一切都發生了改變。
它從那時候就跑到了何塞的影子里,取代了他的倒影。
何塞驚出一身冷汗,夜魘似乎還沒意識到獵物已經清醒,繼續進食著諾恩的殘念。
他想要提醒霍根兄弟倆,可怪物就趴在他身后,這時候但凡有點異樣就可能把矛盾進一步激化。
現在他還能思考,等怪物察覺,他豈能存活?
何塞像是在被人用槍指著,這可比面對槍口刺激多了,在這里死亡可能并不是終點,被怪物掌控會更可怕。
他努力放松身體,轉過一條條通道,眼看著三人被怪物的幻象帶到愈發陌生的區域。
前方似乎藏著吃人的巨口,何塞總感覺在下一秒諸位就會停下,然后迎接怪物為他們擬定的結局。
該怎么辦?
何塞捏緊了手上的提燈,自然地與葛林接著話,從談話來看葛林是完全沒有發現異常的。
或者說大家都意識到了不對,但卻是怪物想讓大家意識到的那種。
每一會兒隊伍就會停下,聽他們談論似乎是又少了幾“人”。
何塞見機插話:“別想著回營地了,得到地上躲躲。”
“可警察還在上面找人呢...那些獵犬可不只是你看見的,這么一隊人很難不被審查。”高爾是老鳥了,他知道地上的監視在這時候有多嚴密。
“等藍皮海豹瞧見這一行,嘿!牢里大伙還能當個鄰居,吃槍子時也有個順序。”葛林苦中作樂地調侃著,前也是死,后也是死,只要不是泥人都是要有幾分火氣的,不吐是不暢快。
這個時代的警察服裝多是藍色,帝國聯邦的警察起初是被總督們發明出來監視殖民地“暴民”的憲兵,后來隨著本土不服王化的暴徒也越來越多就逐漸普及到了本土。
有時候免不了要從殖民地抽調警力來鎮壓本土的騷亂,他們騎馬沖鋒的英姿從北海郡到南洋群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廣為流傳的民間冷笑話中就有:一位警官在大破步兵方陣以后發現倒地上的“暴徒”中有自己的父親。
若要聯想,警官們昂首挺胸的模樣和皮囊確實有幾分像海豹...何塞不由得笑了笑。
“警察找到我們也得一些時間,再留地下還得死更多人。”何塞可是知道實際上就他三個的,去掉面具的話,三個夜行的酒鬼受審查的概率可比一串工人低多了。
幾乎沒有多廢功夫,霍根倆兄弟就被說服了。
通往地上的路還是有不少的,誰也不能確定會不會掀開井蓋就和警察撞個正著,但這時候哪還有功夫顧及這么多?
何塞只怕夜魘在剩下這段路使壞。
讓人迷惑的,他們根本沒有遇見波瀾就到了爬梯旁,上了地上夜魘也沒有更多反應,它正忙著與食物較勁。
直到路燈的光映射到何塞身上,它才像是受驚的兔子一眼縮到影子里,在地上成了平平無奇的投影。
但可以看出尋常的燈光根本無法傷害它,它只是下意識的反應。
也許是托大,又或者是獵手的自信,總而言之,何塞等到了機會。
他在轉身時不經意地把提燈摔到了地上,不偏不倚地砸到了自己的影子。
玻璃的破裂聲和火油的嗞嗞聲里混進了不和諧的痛呼,仿佛一只老鼠在疼痛中尖叫。
可能是幻術已經解除了,又或許僅僅是對隊友的信任,霍根兩兄弟聽見異樣時就即刻采取了行動。
一人嘗試護住何塞,一人試圖按住火焰中的詭影。
但灼傷并沒持續多久,似有蠕動的影子匯聚到了那怪物身上,把火擋在了外面,也就在下一刻,它不見了。
地上的火猛烈地綻放著最后的溫度,可何塞卻只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每一個細胞仿佛都在尖叫,他的耳朵捕捉到了另一個層次的響動,他的眼睛反復提醒著他黑暗中的反常,大腦無時無刻不在向全部器官發出提醒,對危險的直覺暴戾地撞開了他的每一根神經。
高爾嘴還未張開,要向眾人提醒危險的到來,事故就已經發生了。
沒有任何預兆,還未撲到火上的葛林在半空中緩緩裂開,從頭頂到下身出現了平滑的切口,直到身子向兩邊傾倒時才有鮮血和內臟灑落出來。
高爾的眸子凝固在了這一瞬,就連哀悼的情緒都沒來得及涌出來,第二重襲擊就已經到了余下兩人這邊,唯有何塞勉強模糊地從黑暗中看出了一點寒芒——比刀劍更利,那只是更深一點的黑暗,可它確實殺了人。
“無效!”陰冷的判決自道路左側屋檐頂端傳來,何塞的余光可以掃見,酷似娃娃的木偶不知何時坐在了那里,它戴著小巧的巫師帽,穿著灰色古典長袍,眼是一對似乎吸收了所有光線的黑色紐扣,張開的嘴巴中露出一排尖銳的木刺,細長的手指點著場上二人身前的空地。
隨著話音落下,何塞清晰的感知到有一股力量驅逐了其他神秘,那黑暗之刃霎時間歸化為平淡的暗影,一道怪誕的、直立而起的人影短暫顯現。
然后它就像是撞見了貓的老鼠,毫不猶豫地一步向遠離木偶的方向邁出,出現在二十步以外,看樣子是要逃走了。
若是它逃了,何塞恐將永無寧日。
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但只掌握了微末本領的何塞毫無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