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在滾滾東去的時間長河中，無論是大浪淘沙，還是驚濤拍岸，我們皆能在一切匆遽里，感受到人類在歲月的更迭中、在歷史的坐標上，努力對抗虛無和渺小而彰顯出來的意義。

2023年10月，當我為全書最后一章畫上句號時，我終于長長地吁了一口氣。3年的時間，如逝川之水，一去無返，當我回望自己提筆為文的那一刻，感覺經歷過的萬千波瀾都山呼海嘯而來。

2020年，對于人類而言，是一個不同尋常的年份。全球疫情似乎讓整個世界都按下了“暫停鍵”。在“躲進小樓成一統”的特殊時期，我將目光從昔日紛紛擾擾的外界收了回來，開始更多地關注內心的成長，聆聽心底的聲音。

我看到了很多人的變化，看到了人與人之間的不確定性，也看到了人們發現未來無法掌控時的焦慮和恐慌……而在這之后的重建與新生也是一個無比艱難的過程：復原自己事業與生命的秩序，整飭自己的心靈系統，也讓我在有生之年收獲了前所未有的感慨與思考。對我而言，這也許是用一本書來分享我的所思所感的最好契機。

在詩人筆下，“但見時光流似箭，豈知天道曲如弓”。的確如此。2021年是我從事羊絨產業30周年，我希望給自己留下一個紀念，給予自己一份褒獎。我深深慶幸自己在這么多年的摸爬滾打中，依然懷有一顆樸素的匠人之心——從草原大漠到黃浦江邊，直至走向世界的舞臺；從代工生產到創建自主品牌，有熱血沸騰的豪邁，也有腳踏實地的篤定。

2020年5月，我獲得了“2019年度上海市質量金獎”，我是金山區首位獲得此獎項的個人。這個獎是上海市人民政府設立的質量榮譽之一，權威度不言而喻。

3個月后，LVMH（酩悅·軒尼詩-路易·威登）集團旗下頂級百貨商場樂蓬馬歇（Le Bon Marché）正式邀請沙涓（Sandriver）入駐。沙涓也成了國際大牌云集的古老百貨公司里唯一的中國品牌。

同年10月，Sandriver藝術羊絨2020秋冬時裝秀以“游牧之舞”為主題，在上海創邑SPACE老碼頭的水上T臺重磅上演，同時發布了沙涓可持續品牌戰略下的“零”系列羊絨成衣。這是沙涓自創辦以來最隆重、也是最成功的一場展演。落下帷幕的那一刻，來自業界的贊美之聲仍不絕于耳。

……

但這些足跡似乎也在提醒我，該停下腳步想一想，在沙涓品牌成長的過程當中，還有哪些時刻是需要被記錄下來的，還有什么經驗是需要被總結出來的，還有什么精髓是需要被分享出去的……這些記錄、總結和分享將呈現一個中國制造業創新品牌的積淀與突破，以及我走到今天的“終極武器”。

就是要不甘于現狀，敢闖蕩

29歲那年，世界一流的針織電腦橫機生產廠商——德國斯托爾（STOLL）設備制造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斯托爾公司”）要研發“3D無縫”（seamless 3D）全新技術。為此，它在全球范圍內招募專家，組成攻關團隊。當時的我已經結婚并生下女兒，在很多人眼里，我是“家庭美滿、事業有成”的典范。在我生活的內蒙古當地，極少有從安穩的體制內出走的人，業已成家立業的女子舍棄優渥的一切，“放逐”自己去國外的更是罕見。但最終，我還是在一片質疑和反對聲中丟掉了“鐵飯碗”，從內蒙古的偏僻小鎮出發，孤身一人前往德國工作，以期自己的技術能達到世界頂尖級水平。

如果說勇敢“出走”德國是我人生的第一個重大決定，那么在德國工作兩年，成為織可穿領域軟件編程方面世界排名前五的專家后，我選擇了回國、落戶上海并投身全球奢侈品代工行業，則是我人生的又一個重大決定。

在從事代工行業的10年里，我的工廠幾乎服務過國際上所有奢侈品品牌。但屈居產業鏈下游、“為人作嫁”的結果，不僅是所獲微薄，而且根本無法實現對自我創造價值的追求。于是在2012年，我毅然轉身“另起爐灶”，自主創立了民族品牌沙涓，從勞動密集型企業向創意設計驅動的國際藝術高端品牌企業轉變。

沙涓作為中國藝術羊絨領域的一匹“黑馬”，被世界著名管理學家稱為“隱形冠軍”的標桿和“中國廉價商品的終結者”，我們的發展路徑也成為全球多家商學院的經典案例。當年的“鋌而走險”，讓沙涓成為中國制造業工廠成功轉型的先驅。

“偏執狂”贏得世界

喬布斯曾說過，只有那些瘋狂到認為自己可以改變世界的人，才能真正地改變世界。

但“改變世界”的想法在很多人看來無異于天方夜譚，若沒有孤注一擲的執著，沒有“不破樓蘭終不還”的鐵血意志，就會折戟沉沙于中途。只有百折不撓者才能采擷到高山之巔的“雪蓮”。所以在我看來，正因為有京東原副總裁蔡磊的“偏執”，“漸凍癥”等罕見病才得到了現在的廣泛關注，諸多相關科研成果才得到大力推進；也正因為有任正非的“偏執”，中國在通信技術領域自主研發方面才取得了舉世矚目的突破與成就。

回想起最初走上工作崗位的時候，作為一個文科生，我看不懂復雜高深的電腦編程，但為了將其攻克，我陷入了一種“瘋魔”的狀態，將工作之外的業余時間全部用在了自學編程上。同時，為了摸索設備運行的規律以取得更大的進步，我常常趴在設備上，一看就是半天。

當時的我想窮盡一切紡織技術的“奧秘”，于是，“偏執”成了一種巨大的內驅力。那些年，我孜孜以求，不斷研究新的技術，包括新針法、新花型。經過焚膏繼晷、通宵達旦地鉆研，我成了德國總工程師眼中“超越德國技術員的實戰高手”。

20世紀90年代，3D紡織技術尚處于最原始的“洪荒”狀態，我全靠自己建模，結合手工代碼，并動用“四維”思考，運用“無縫”技術做出了一件迷你實驗品，領先國內國際同行十幾年，率先實現了“3D織造”技術的夢想。

當很多人都認為我的行為匪夷所思時，我卻沉浸其中，快意于此。因為在我看來，唯有“咬定青山不放松”，才能心無旁騖，以極大的專注聚焦于事，才能以無比驚人的執行力和永不妥協的精神導向最終的卓越。

謀全局者不拘一隅

在全球經濟一體化的大背景下，品牌的競爭已經不僅僅局限于本國內，而是拓展到世界范圍。這就要求企業家不能抱持著“偏安一隅”的思想畫地為牢，只有心態開放，擁有全球視野，才能跳出“本土”，增強品牌在國際市場上的競爭力。

秉持國際化的發展戰略，沙涓從成立那天開始，就計劃把自己放在國際市場上與全世界品牌一較高下。為了布局全球，我們組建了由世界級大師和專家構成的品牌顧問和管理團隊。

我們不僅“請進來”，還“走出去”。我多年來穿梭于五大洲之間，拜會高手、訪賢求學，借鑒了多個國家的國際奢侈品品牌的發展經驗和技術累積，全力將沙涓這個中國的民族品牌推向國際化的“競技場”。沙涓先試水日本，大獲成功后，我們又將目光鎖定在有行業“試金尺”之稱的德國。德國顧客體驗過后，紛紛反映沙涓的品質遠勝那些擁有百年歷史的奢侈品品牌。

在日本和德國市場的“搶灘”勝利后，我們又先后8次進軍巴黎時裝周。通過在巴黎時裝周的一次次精彩亮相，沙涓展示了自主設計與世界各地先進工藝相結合的結晶，它不僅占據了世界時尚舞臺，也成為國際奢侈品領域的新寵兒。

崇尚環保，尊重自然之道

行業的可持續發展與人類的可持續發展是一脈相承的。保護好環境，就是在保護我們賴以生存的家園，就是在打造子孫后代的萬世基業。

“草原”是沙涓品牌創立的發心之一。沙涓始于自然，歸于自然。從2012年開始，我們就推出了品牌的哲學觀念——“零廢棄”。源于對草原資源的無限敬重，為了不浪費大地及生靈的任何饋贈，我們把蒙古語“零”作為花紋融入設計。生產中的“零廢棄”原則讓我們在制造過程中對每一段羊絨紗線都能100%物盡其用，這樣的原則也蘊藏在每個員工的DNA中——可持續發展的理念，需要踏踏實實地踐行。

為了生產出最天然、最環保的產品，我們的產品全部采用植染。為此，我尋覓了世界各地的植物，拜訪當地的植物學家，搜集那些神秘的植物“家譜”，探求豐富多彩的天然之色，將其用于我們的羊絨產品。但這個過程無比復雜。自2016年起，沙涓為攻克羊絨服飾植物染色技術，投入了大量資金。經過中外專家的多輪打磨和嘗試，沙涓終于成功將植物染色技術應用于羊絨上，讓我們的羊絨產品散發著可以自由呼吸的純凈芬芳。

“順之以天理，行之以五德，應之以自然。”如此，人類才能得到永續發展。

時時可死，步步求生

2003年，新東方教育集團創始人俞敏洪出版了一本演講集，書名是《挺立在孤獨、失敗與屈辱的廢墟上》，這無疑是他人生的真實寫照。這位很多人心目中的創業精英，曾遭遇無數的危機：兩次高考失利；因身染重疾而休學；執教北大后被辭退；事業稍有起色時，卻遭搶劫險致命；創業中途，公司合伙人撤出，“三駕馬車”分崩離析；“雙減”政策落地后，教培“全盛時代”結束……但他一次次于廢墟中挺立而起，尋求事業新的春天。有人評價他：“退場時保留多少體面，返場時就有多少掌聲。”

“追光者”在前進路上，皆是時時可死，步步求生。

入行30多年，尤其是在自主創業20余年的歷程中，我像是一條縱身海洋的鯨魚，曾體會過風平浪靜的暢意，但更多感受到的則是在驚濤駭浪間穿行的風險。

2008年，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機爆發。當時國內外很多企業業務量驟降甚至紛紛倒閉，我們也未能幸免于難：海外訂單銳減，出口遇到瓶頸，導致利潤大幅縮水。這些情況對于本就缺乏盈利優勢的代工企業來說就如雪上加霜，讓我們一度命懸一線。痛定思痛，我在一夜之間砍掉了占業務收入95%的出口訂單，以所有可以抵押的東西——包括房產在內——做賭注，開始了自創品牌的研發和培育，成為中國成千上萬企業轉型大軍中的一員。

品牌初創時，我除了供應鏈和技術工人，其他什么都沒有——沒有市場，沒有設計，更不要說品牌體系了。當時，所有人都反對我的“瘋狂”之舉：你看前一年某品牌拿了四五千萬元出來，第二年就全“燒光”了，卻什么都沒有做出來。

在巨大的壓力下，我于2008年開了第一家測試店，并用整整5年時間去摸索與調整，卻一次次碰壁，一次次鎩羽而歸。直到2012年，我才終于明確了品牌定位。

創業維艱，企業甚至隨時可能面臨傾覆之災。而“生存還是毀滅”已經不是一個需要做出回答的問題，而是關乎企業命運的巨大博弈。

在一個充滿了不確定性的時代，如何直面嚴峻的風險與考驗？我的答案是：無論是面對大浪淘沙，還是潮汐退去，我們都要篤定信念，將根一寸寸地扎下去，以根深葉茂與守正創新迎接一切挑戰。我們無法確切地知道人生究竟要經歷多少次絕境，但只要心中擁有一片遼闊草原，就可以永遠做翱翔于邈遠天際、發出嘯叫的蒼鷹。

如同羊絨——那是純種山羊在極端嚴寒中進化出的珍貴原絨，我們的心靈也需要在一次次向死而生中，鍛造出金剛石一般的質地。而這，才是人生最豐厚的饋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