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天 水星與磐星
- 寫作練習:治愈小短篇
- 田睬睬
- 2759字
- 2025-01-17 05:38:17
很久以前,在魔法世界的邊緣地帶,有一片名為“彎月丘陵”的小王國。那里的人們偶爾會目睹飛馳的掃帚掠過夜空,聽見水井中傳來奇異的歌聲,甚至見到藤蘿開滿如彩雀般的花朵,而這些都被視為平常不過的神秘日常。
在這小王國里,有一名年輕的女巫,名叫水星。她生性敏感,心思像波光粼粼的湖面,被一絲風吹過便蕩起漣漪。她時而情緒高漲,與路旁的蒲公英分享她的喜悅;時而突然陷入低落,連最鮮艷的玫瑰也無法讓她舒展眉頭。小城鎮的人對她褒貶不一:有人說她心地純良,也有人說她“內里不定,就像魔法鍋里翻滾的泡沫,稍不留神就要溢出”。
同樣住在這片丘陵之中,還有一位從外地來投奔王室侍衛的年輕男巫,名叫磐星。他沉默寡言,又對事情有一套固定的看法——若他認定某件事必須在清晨六點完成,就連國王臨時召喚也得等到六點整之后;若他覺得不該過度使用魔法,就算緊要關頭也絕不施咒。人們在背后議論:磐星固執得像古龍頭骨做成的巫杖,一點彎都不會拐。
水星與磐星的初次相遇并不浪漫:某日深夜,磐星在王宮外守夜時,發現有人蜷縮在城墻邊哭泣不止。他循聲走近,看見正是水星——那時的她剛被朋友誤解,一點小摩擦就像洶涌海潮般將她吞沒。磐星雖不解“為啥要為雞毛蒜皮的事落淚”,但他還是走過去,尷尬地把干凈手帕遞給她:“別哭了……快天亮了,你會著涼。”
水星怔怔地抬頭,看他那笨拙卻關切的神色,心里泛起幾分微暖。從此,她時常借口在城墻邊“散步”,其實是想再次遇到這個不善言辭卻無比可靠的男巫;而磐星也留意到,水星的笑容仿佛能驅散夜露,讓他單調的守夜時分生出半點柔光。漸漸地,他們之間自然而然地生出一份情誼。
甜蜜沒持續太久。接觸多了,矛盾也接踵而至:
水星常常被瑣事擾亂,情緒隨風飄搖,一點點誤會就能讓她郁悶一整天;磐星則固守他那不容動搖的“日程表”,對水星那些起伏的情感不甚理解,甚至覺得她在“無理取鬧”。
一回,磐星忙著修繕城墻,列了十日大計,容不得任何干擾。可水星一時靈感涌現,想在城墻上辦一場“仲夏音樂會”,大肆布置彩旗與花燈。磐星嫌她拖后腿,冷硬回絕;水星也因他的頑固而倍感委屈。爭執激化時,一個指責對方“漠視感受”,一個指責對方“破壞秩序”,吵得鎮上的貓頭鷹都無法安眠。
某個深夜,磐星不耐煩地沖口而出:“或許你根本不適合在我身邊,我需要的是腳踏實地而非一驚一乍。”水星聽了心如刀絞,淚水噙在眼里卻倔強不落,撂下一句“誰要貼近你這堵頑石”就沖向漆黑的街巷。那一刻,星光仿佛冷了幾分,城墻背后傳來悲涼的夜風。
就這樣,他們生了一場不歡而散的大別扭。水星退回自己擁擠的魔法書堆里,一連好幾天都不想見人。她翻著陳舊咒語,咬著羽毛筆反復自問:“究竟是我錯了嗎?我真就沒有一點自控力嗎?”內心的自責與委屈糾纏不清,宛如湖中糾結的水草。
磐星則一頭扎進修繕工程,強迫自己專注手頭任務,努力讓思緒“只圍繞城墻,不去想她”。他在心里一次次對自己說:“我沒錯,我只是在按自己的節奏辦事。”可這“自我說服”并不見效,某個午夜他依然失眠,盯著陰暗的屋頂發呆,卻不肯承認是對“失去水星”的焦躁在糾纏他。他是那種一旦認定“對方怪異,就該離遠點”的性格,心里即便不安,也要將“我已經夠包容”當成借口,死死壓住那份想要挽回的沖動。
事情僵持數日,直到外界發生了一樁突如其來的變故:有個馬車夫路過水星家門口,不小心撞翻了裝滿藥劑和玻璃試管的木筐,碎裂聲在小鎮上空回響。磐星聽聞后,本想袖手旁觀:“她情緒那樣不穩,怎么還不看好自己的東西?”但就在他要轉身時,王室侍衛帶來了消息:“水星被尖銳碎片劃傷,出血不止,還在痛苦里掙扎。”
霎時間,磐星內心那根緊繃的弦被“嗡”地撥響。這不是“該不該改變步調”的問題,而是“她可能會有危險”。他想起她哭泣時的神色,一股隱隱的慌亂翻涌上來——他想盡各種理由告訴自己“這是她自找的”,可終究沒法對此視而不見。畢竟,倔強再怎么強大,也抵不過失去她的可能帶來的恐懼。
磐星一路小跑趕到水星家門前時,看到她正坐在一地碎玻璃和藥劑殘渣之間,面無血色,身體微微發抖。她極力想忍住哭聲,但指尖的血漬滲透了衣袖,表明她已痛得渾身乏力。
磐星頓時一驚,蹲下身為她包扎傷口,神情中難得流露出焦急:“你別動!我……我來想辦法。”那些原本梗在他喉嚨里的話,此刻都化作急促的自責。水星看著他,眼淚在眼眶里翻涌:“你還會管我的事?”
磐星沉默了幾秒,像在跟自己較勁,方才咬牙承認:“對不起……我一直對你的情緒不屑一顧,可當我以為你會出事,我……才發現自己更害怕失去。”他臉上寫滿掙扎,但語氣中已帶著放下武裝的真誠,“我知道我太固執了,若不肯讓步,可能就會連你也推得遠遠的。”
水星原本還能強撐,此刻卻再也抑制不住淚水。她也低聲啜泣:“我也知道,自己是輕易就焦慮、敏感,常常放大不安……對你來說太累。可我并不是想給你添麻煩,而是我也不知道該如何穩住自己。”
兩人就這樣在一堆碎片里,互訴困境與歉意。磐星第一次真正放下“我永遠正確”的執念,認真聽她講內心的翻騰與恐懼;水星也第一次不再只宣泄情緒,而是試著理解他為何抗拒被干擾、為何堅持己見。破碎的玻璃反射著外面天光,仿佛隱喻著他們之間的尖銳傷痕,此刻終于在真誠的懺悔與眼淚里有所融化。
王國里的人很快注意到:那位古板的磐星男巫,開始嘗試用更溫和的言語與水星交流。雖然他仍保留些“不可冒犯”的原則,但面對她的靈感或突發奇想,再也不會一口否決,而是思考如何以自己的方式支持她。偶爾他也會見好就收,不讓頑固的“自尊”毀了來之不易的溝通。
水星則努力為情緒找到邊界,學會在心頭大浪來襲時,先做幾次深呼吸,再跟磐星溝通需求。她不再期盼對方替自己包辦所有情緒,而是把他當作穩住內心的同伴——他是一塊“沉石”,她是一條“靈動的河”,二者若能交融,便能形成一片生機勃勃的湖水。
不久之后,磐星完成城墻修繕,還破天荒地答應水星在上面辦一場簡約而溫暖的小型音樂會。王宮的侍衛們都驚掉下巴:那條曾經“鐵面無私”的日程表,居然主動調整出時間?可磐星只是輕描淡寫地說:“有些東西,比完成進度表更重要。”而水星也盡量把音樂會的布置控制在合理范圍,不讓“浮夸”和“拖延”在城墻上恣意橫生。兩人彼此攙扶,磨合出了新的默契。
據傳,夜深時若有人走近那座城墻,會聽到兩個人的交談或嬉笑,一道聲音沉著穩健,一道聲音輕柔靈動。有人說,若你靠近點,還能看見那男巫像護住寶物般地攬著女巫的肩膀,而那女巫則依偎在他懷里,目光里不再是彷徨不安,而多了幾分篤定。或許,他們之間依舊會有摩擦,可在愛與悔改的交融中,總能找到繼續走下去的理由。
有些人是沉石,也有些人是浪潮。沉石若過于堅硬,終會因外力沖擊而開裂;浪潮若毫無約束,只會四處泛濫。唯有在彼此的缺陷中學會諒解和讓步,方能看見真正的絢爛與平和。愿每個固執的靈魂,都能遇見那道愿意互補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