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西沉的夕陽將遠(yuǎn)山的云彩燒成了一片絢爛的紅霞，為鯉城的一切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邊。

庭院中，楚凡盤坐著緩了許久，雙眼火辣辣的刺痛感才漸漸消除。

他抬手抹去鼻尖最后一絲血跡，心中仍殘留著方才窺見天地奧秘的震撼，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窘迫。

將靈氣灌注于雙眼的“靈視進(jìn)階”，其效果遠(yuǎn)超他的想象。

這不僅僅是看得更“清”，更是維度上的躍遷。

他需要像控制自己手臂一樣，專注而精準(zhǔn)地控制“凝”字訣的力道與分量。

方才他一時忘我，靈氣輸出稍顯粗暴，雖說比之過去被天地間游離靈氣遮蔽視野要好上千百倍，可一旦失控，反噬便會直接作用于最為脆弱的眼部，輕則流血刺痛，重則恐有失明之虞。

“我知道你很焦慮蕭家的人會追來，但修行之事，過猶不及，萬萬不可急于求成。”蕭顏的聲音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憂慮，她擰干了浸過清水的手帕，遞給楚凡，“若是為了修行而損傷了身體根基，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償失。”

少女的關(guān)心備至，卻讓楚凡愈發(fā)覺得自己方才的行為有些不是人。

他默默接過毛巾敷在眼上，冰涼的觸感讓他紛亂的思緒冷靜了許多。

“你說得對，修行不差這點時間?！?

楚凡長舒一口氣，站起身來，將那方染血的手帕收起。

他望了眼天色，開口道：“今夜怕是會有大雨，我們得提前備些干糧和食物。至于晚餐，不如就在外面解決吧?！?

“你怎么知道會下雨？”蕭顏好奇地抬起頭，順著他的目光望向天邊，“那云霞不是很漂亮嗎？”

“紅霞似火，未必是晴天之兆?！背舱f道，“你再仔細(xì)看看，用上‘凝’字訣，將靈氣匯于雙目，但切記要輕，要緩?！?

他要測試一下，他人用“凝”強化眼睛后看到的景色將是怎么樣的。

蕭顏將信將疑地照做。一縷微弱的靈氣緩緩注入她的眼眸，原本遙遠(yuǎn)的云彩變得近在咫尺。

她驚訝地發(fā)現(xiàn)，那片壯麗的晚霞，在凝的視角下，竟是由無數(shù)微小而靈動的紅色光點匯聚而成。

它們并非靜止的云氣，而是一種奇異的生物，形似游魚，通體半透，正成群結(jié)隊地在天穹的海洋中嬉戲、追逐。

“你看到了什么？”楚凡的聲音在她身旁響起。

“魚，好多紅色的魚?！?

“天邊那些紅色的云彩，是一種名為‘云氣魚’的奇特生靈。它們平日里軀體近乎透明，唯有在繁衍之時才會呈現(xiàn)出如此鮮艷的紅色，并誕下無數(shù)幼苗。而這種規(guī)模的繁衍，通常會引來以它們?yōu)槭车捻敹双C食者，我們看不見，但它們的存在會攪亂高空氣流，從而形成云雨?！?

楚凡解釋道，同時也意識到蕭顏看到的景色和他不開啟靈視時看到的景色是一樣的。

蕭顏看得出了神，之前的她都在修行，從未認(rèn)真觀察自然之景。

但隨即她突然意識到楚凡無師自通摸索出用凝強化眼睛的技巧，而自己掌握五絕這么久，卻從未舉一反三。

這讓她覺得自己愚笨。

“我們走吧?！背泊驍嗔怂乃妓鳌?

兩人并肩走出小院，融入了鯉城熱鬧的街道。

夜市華燈初上，叫賣聲、交談聲、鍋碗瓢盆的碰撞聲交織在一起。

找了一家干凈的飯館，兩人點了幾樣家常小菜。

席間，楚凡跟蕭顏科普起了集市的一些小常識，從如何分辨蔬菜的新鮮程度，到怎樣與看似精明的攤主討價還價，甚至連哪家燒餅鋪子用料最足都說得頭頭是道。

蕭顏認(rèn)真地聽著，這些對她而言是全然陌生的知識，比任何功法秘籍都來得新奇有趣。

晚飯過后，兩人提著采買的菜蔬食物，漫步在人潮涌動的集市中。

楚凡的目光并未在那些琳瑯滿目的商品上過多停留，他的雙眼微凝，維持著一種低耗能的“靈視”狀態(tài)，掃視著周遭的一切。

他在刻意培養(yǎng)新習(xí)慣，既是為了警戒，也是為了尋覓機遇。

這種‘焦距’下的靈視，可以忽略游離的靈氣，只著重于物件上附著的靈氣。

當(dāng)他們路過一個擺滿了各種舊貨、古玩的偏僻攤位時，楚凡的腳步忽然頓住了。

攤主是個打著瞌睡的干瘦老頭，攤位上的東西雜亂無章，銹跡斑斑的銅器、缺了口的瓷碗、看不出年代的木雕……大部分都只是凡物，靈氣黯淡。

然而，在一堆破銅爛鐵之中，一柄毫不起眼的匕首，卻引起了楚凡的注意。

那匕首通體灰黑，樣式古樸，連刀鞘都滿是劃痕，看上去就像是哪個獵戶遺棄的舊物。

但在楚凡的“靈視”之下，這柄匕首的內(nèi)部，卻蟄伏著一縷若隱若現(xiàn)的、極為內(nèi)斂的金色的光暈。

這光暈極其微弱，若不是楚凡見過洛仙的金色靈氣，他都差點誤認(rèn)為匕首的金色是其本身的裝飾。

他不動聲色地蹲下身，隨手拿起幾件別的玩意兒掂量著，最后才狀似無意地捏起了那柄匕首。

“老丈，這把小刀怎么賣？”

“客官好眼力！”那老頭瞬間來了精神，瞇著眼打量著楚凡，“這可是有些年頭的老物件了，您看這花紋，這手感……五兩銀子，不二價！”

“五兩？”楚凡故作驚訝地挑了挑眉，他將匕首抽出寸許，卻發(fā)現(xiàn)刀身只剩半截。

他指著銹地不能再銹的刀身，搖了搖頭：“老丈，您這就是欺負(fù)我眼生了。這刀都這樣了，別說五兩，五十個銅板我都嫌貴。這樣吧，我買的這些菜里，正好找了些零錢，這二十個銅板，您要是愿意，我就拿走，不愿意我就放下了?！?

說罷，他便作勢要將匕首放回原處。

“哎哎哎，別啊客官！”老頭一見他要走，頓時急了，一把按住他的手，“得得得，算我老頭子今天開張圖個吉利，二十文就二十文，您拿走！”

楚凡心中一喜，面上卻依舊平靜，不慌不忙地從懷里摸出二十個銅板遞給老頭，將匕首收入戒中，拉著還在一旁好奇觀望的蕭顏轉(zhuǎn)身離去。

“壞成這樣你還買？你要換匕首的話我這有……”

蕭顏還沒說完，前方不遠(yuǎn)處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與騷動，人群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紛紛向兩側(cè)避讓。

只聽一聲怒喝傳來：“不長眼的東西！你知道本公子是誰嗎？敢跟我搶東西！”

緊接著，另一個少女的聲音回敬道：“我管你是誰！買東西向來是價高者得！有本事就拿出比我更多的靈石！”

楚凡抬眼望去，只見兩撥衣著華麗的年輕修士正在對峙，雙方身后都跟著不少護(hù)衛(wèi)家仆，劍拔弩張，靈氣波動此起彼伏，顯然是典型的富家子弟當(dāng)街起了沖突。

他眉頭微皺，心中瞬間閃過了無數(shù)在前世故事里看過的經(jīng)典橋段：主角路見不平、英雄救美、被卷入家族紛爭……然而，此刻的他，只想平平靜靜過日子，安安穩(wěn)穩(wěn)地提升實力，而不是在這種毫無意義的地方浪費時間和精力。

麻煩，能躲多遠(yuǎn)就躲多遠(yuǎn)。

“我們走這邊?！背伯?dāng)機立斷，拉起探頭探腦看熱鬧正起勁的蕭顏，轉(zhuǎn)身拐進(jìn)了一條相對安靜的小巷。

小巷的盡頭，正巧有一個賣各式面具的小攤。

攤位上掛滿了五彩斑斕的面具，有威風(fēng)凜凜的猛獸，有千奇百怪的鬼神，也有憨態(tài)可掬的動物。

昏黃的燈籠光下，蕭顏那張不施粉黛卻清麗絕倫的臉龐，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

楚凡看著她那雙因好奇而閃閃發(fā)亮的眼睛，心中一動，停下了腳步。

“你覺得哪個好看？”他輕聲問道，將她的注意力從遠(yuǎn)處的爭吵聲中拉了回來。

“嗯……”蕭顏的目光在面具間流轉(zhuǎn)，最終停留在一張潔白的兔子面具上。

那面具做得極為精致，長長的耳朵，溫順的眉眼，嘴角還帶著一絲淺淺的微笑。

“就這個吧?！彼钢f道。

楚凡從錢袋里取出幾枚銅板遞給攤主，然后拿起那張兔子面具，轉(zhuǎn)身面對蕭顏。

他動作輕柔地將面具為她戴上。

面具遮住了她上半張臉，只露出了小巧精致的下巴和那雙在燈火下依舊明亮的眸子。

“為什么要買面具呀？”透過面具，蕭顏的聲音帶上了一絲甕聲甕氣。

楚凡一本正經(jīng)地講出了自己的擔(dān)憂：“你生得好看，我怕會有人對你心生歹意。戴上它，可以避免像剛才那樣的麻煩。”

蕭顏一時間沒聽明白，但等她反應(yīng)過來，只覺得自己被調(diào)戲。

好在現(xiàn)在戴著面具，眼前的少年看不出她發(fā)燙發(fā)紅的臉頰。

她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卻又不甘示弱般地抬起頭，目光在攤位上迅速掃過。

她伸手摘下一張赤紅色的狐貍面具，眼角彎彎，帶著一絲狡黠的笑意，踮起腳尖，不由分說地也給楚凡戴了上去。

“你也很好看。”她學(xué)著楚凡的語氣，仰著頭，透過兔子面具的眼洞認(rèn)真地看著他，“我也怕有別的女孩子對你有歹意，所以，你也戴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