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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中世紀的戰爭

本章作為古代軍事史與近代軍事史的過渡,雖不涉及過多細節,卻起著承上啟下的作用。因為盡管中世紀的幾場戰役也值得一談,但關于它們的記載比之前或之后的時代更加稀少和不可靠。想要得出科學、正確的因果推論,最穩妥的方法是基于確定的史實進行分析。若某些時期史實有爭議或記載有沖突,我們不妨選擇略過,即使這可能意味著放棄一些有價值的、確定的實例。誠然,中世紀軍事史的爭議主要存在于戰術方面而非戰略方面,但在研究戰爭的普通學生看來,爭議揚起的疑云易將兩者都籠罩住,使人們非常懷疑從這一時期得出的推論。然而,盡管本書不對這一時期進行詳細分析,我們仍然可以簡略討論一些片段,說明它們的意義與價值。

在中世紀的西歐,封建騎士精神對軍事藝術的發展造成了阻礙。盡管從總體上來看,這一時期的軍事表現整體欠佳,但其中也不乏少數耀眼的瞬間——按比例來算也不遜色于歷史上的任何其他時期。

諾曼人是最早在這一時期中嶄露頭角的民族,他們的后代也在中世紀的戰爭歷史上留下了持久的光焰。他們極為珍惜自己的血脈,因此常使用計謀以盡可能減少流血,這種做法使他們在戰爭中獲得了巨大的利益。

在英國,1066年是連小學生都會記得的一個年份,它見證了許多精妙的戰略和戰術的應用,并迎來了決定性的結果——不僅徹底解決了當時的問題,而且也決定了整個歷史進程。由于英國的注意力被一個戰略干擾所吸引,威廉在領導諾曼人入侵英國時受到的阻力減小,從一開始就嘗到了間接路線的甜頭。干擾英國的是英國國王哈羅德的弟弟托斯蒂格及其盟友挪威國王哈羅德·哈德拉達,他們在約克郡的海岸登陸。這個行動雖然不如威廉的入侵那般緊迫,但發動得更早,盡管他們很快就被擊敗了,但仍對威廉實施他的計劃有所助益。就在斯坦福橋的北歐侵略者被徹底消滅的兩天后,威廉在薩塞克斯的海岸登陸。

威廉沒有向北推進,而是讓一小部分軍隊進攻英國南部的肯特郡和薩塞克斯郡,以此誘使哈羅德盡快趕往南方。哈羅德越往南走且越早開戰,他的增援部隊就離他越遠,與他會合的速度也就越慢。威廉的計劃成功了。他把哈羅德引誘到了黑斯廷斯附近——在那里可以看到英法之間的海峽,并采用間接路線戰術贏得了戰斗。他命令他的部分兵力假裝戰敗逃竄,導致英軍打亂了自己的部署。在最后階段,他命令弓箭手高角度射擊,殺死了哈羅德,而這也可算是一種間接火力方法。

戰斗勝利后,威廉所采用的戰略同樣非常重要。他沒有直接向倫敦進軍,而是首先確保多佛和他自己的海上交通線不受威脅。在到達倫敦郊區時,他也沒有直接攻擊,而是繞了一個圈,沿倫敦從西向北破壞。倫敦因此面臨斷糧的威脅,所以當威廉到達伯克翰斯德時,倫敦選擇了投降。

在下一個世紀中發生了歷史上最令人震驚的戰役之一,諾曼人再次證明了他們的戰爭天賦。綽號“強弩”的理查·德·克萊爾伯爵率領幾百名威爾士邊界騎士征服了愛爾蘭的大部分地區,并擊退了挪威人的強勢入侵。這一成就堪稱非凡卓越,因為其使用的兵力物資極少,路線又經過極難行軍的森林和沼澤,同時還對封建時代的傳統戰術進行了創新和顛覆,以滿足自己的需要。他們卓越的技巧和謀劃能力體現在反復引誘對手在開闊地帶戰斗,以使他們的騎兵沖鋒發揮最大的作用。他們還通過佯裝撤退、轉移和襲擊敵后來打破敵人的隊形;當無法引誘敵人從其防御圈中出來時,他們就用戰略突襲、夜襲和射箭來打敗敵人。

13世紀中巧妙運用戰略技巧的例子更多。第一次是在1216年,英國國王約翰在亡國之際,通過巧妙的戰略運用,以一役拯救了英國。他主要采取了三種手段:一是靈活機動;二是利用當時的堡壘所具有的強大防御能力;三是利用市民對男爵們及其外國盟友法國國王路易八世的強烈反感情緒。當路易在肯特郡東部登陸并占領倫敦和溫徹斯特時,約翰的力量已經十分薄弱,無法通過戰斗與他抗衡,而英國的大部分地區也被男爵們統治著。然而,約翰仍然擁有溫莎、雷丁、沃靈福德和牛津這些要塞——這些要塞控制了泰晤士河,并將泰晤士河南北的男爵軍隊分隔開來,多佛這個位于路易后方的關鍵位置也未被占領。約翰本已回到了多塞特郡,但當形勢變得更加明朗時,他在7月向北進軍到達伍斯特,占據了塞文河一線,從而建立起一道屏障,阻止了叛軍進一步西進和南下。他從那里沿著自己把控的泰晤士河向東移動,裝作要解溫莎之圍。

為了讓圍攻者相信他的決心,約翰巧妙安排了一支威爾士弓箭手小隊,在夜晚對敵人的營地進行射擊,而他自己則秘密轉向東北。這一巧妙的策略使他成功先行占領了劍橋。現在他能夠在北上的路線上進一步攔截敵人,而法國主力部隊還在圍困多佛。盡管約翰在10月去世了,但他收復了許多反叛和不滿的地區,挫敗了叛軍及其盟友;如果說約翰是死于過量食用桃子和飲新麥酒,那么敵人的希望就死于約翰占據的眾多戰略據點。

下一次男爵起義被愛德華王子——后來的愛德華一世——在1265年巧妙運用戰略挫敗。亨利三世在劉易斯失敗后,男爵黨在除了威爾士邊界的英格蘭大部分地區擁有了霸主地位。于是男爵西蒙·德·蒙德福特向威爾士邊界進軍,越過塞文河,一路獲勝,直到紐波特。愛德華王子剛從男爵的軍隊中逃出來,到邊境的一些郡與他的追隨者會合。他奪取了德·蒙德福特在塞文河上的橋梁,來到了敵人后方,打亂了德·蒙德福特的計劃。愛德華不僅把德·蒙德福特趕過了烏斯克河,而且在紐波特用3艘大帆船突襲了他的船,挫敗了他通過海上路線運送軍隊回英格蘭的新計劃。因此,德·蒙德福特被迫走陸路,在威爾士的貧瘠地區疲憊地迂回前進,而愛德華則回到伍斯特,據守塞文河。當德·蒙德福特的兒子帶著一支軍隊從英格蘭東部前來解救他時,愛德華利用自己的中心位置,依次粉碎了德·蒙德福特的每一支軍隊,因為他們分散在各處,且信息傳遞不暢。在進攻和反擊中,愛德華利用機動性先后在凱尼爾沃思和伊夫舍姆打了一系列令人驚嘆的勝仗。

愛德華一世即位后,在征服威爾士時對軍事科學做出了更大的貢獻。他不僅改進了弓的使用,實現了騎兵沖鋒與弓箭火力的有效結合,還在戰略上進行了創新。當時,英軍面對的是一個頑強而野蠻的山地民族,一旦形勢不利就會退回山中避戰,等到冬季英軍不得不暫停作戰時又會重新下山占領山谷。盡管愛德華一世的財政緊張,但威爾士畢竟只是個小國。

愛德華的解決方案是將機動戰與固守戰略要地相結合。他在這些要地建造城堡并修建道路使其相連,同時迫使敵人不斷移動,這樣敵人在冬天就無法重新奪回山谷,而不斷移動也使他們疲于奔命。通過這些手段,愛德華將敵人分散并削弱了他們的抵抗力。

然而,愛德華的戰略才華并沒有遺傳給他的子孫。在英法百年戰爭中,他的孫子或曾孫的戰略只能提供一些反面教材。他們在法國的行動缺乏明確目標且無成效;為數不多的幾個重要結果也是他們更愚蠢的行為所導致的。在克雷西和普瓦捷戰役中,愛德華三世和他的兒子黑太子愛德華分別陷入了險境。他們無意的行為實際上帶來了一些間接好處,即他們的直線進攻吸引了他們的敵人,誘使敵人在不利的條件下急匆匆地投入戰斗,從而為英國人提供了逆境中的翻盤機會。英軍在自己選擇的戰場進行防守戰時,面對法軍騎兵的無效戰術,英國軍隊使用了長弓,取得了戰術上的顯著優勢。

然而,事實證明,這些戰役的慘敗反而成了法國的優勢。因為在戰爭的下一階段,法軍堅定地執行杜·蓋克蘭的“費邊戰略”,避免與英國主力直接交鋒,同時不斷阻礙英軍的行動,并侵占英國的領土。杜·蓋克蘭的戰略并非被動地規避戰斗,而是巧妙地利用機動性和突然襲擊,切斷敵方補給線,擊敗分散的英軍小隊,甚至俘獲孤立的英軍駐軍,其戰略運用達到了罕見的高度。他總是采取最出人意料的方式,經常夜襲敵軍駐地。他之所以能夠取勝,一方面是因為采用了新的快速打擊戰術,另一方面則是利用了心理戰術,攻擊士氣低迷的駐軍或易于引發反叛的區域。因此,他助長了當地的每一場動亂,分散了敵軍的注意力,使英國在法國的領土不斷縮減。

在短短五年內,杜·蓋克蘭就使英國在法國的領土大幅削減,最終只剩下波爾多至巴約訥之間的狹長地帶。值得注意的是,他在沒有直接交戰的情況下取得了這一成就。事實上,即使是面對一小支英國部隊,只要英軍有時間進行防御部署,杜·蓋克蘭就不會輕易發起攻擊。其他將軍就如放貸者一般堅持“非安全不攻”的原則,而杜·蓋克蘭則遵循“非出其不意不攻”的原則。

后來,英國在對外征戰中的行動雖然最初顯得輕率,但其戰略逐漸變得周密,更加精確地計算了戰爭的最終結果和手段。亨利五世的第一次戰役,也是他最出名但最愚蠢的一次戰役。1415年,亨利五世進行了一次“愛德華式”的行軍,直至阿金庫爾。法國人本可通過封鎖道路使他餓死,但他們忘記了克雷西戰役的教訓和杜·蓋克蘭的戰略。他們認為,己方兵力四倍于敵,若不直接進攻將是恥辱。結果,他們重蹈了克雷西和普瓦捷戰役的覆轍。僥幸勝利后,亨利五世采取了所謂“分塊系統”戰略,通過有序地擴張領土和安撫民心達到永久征服的目的。此后的戰役的意義和價值都在于他的宏觀戰略,而非戰術。

在戰略領域,我們對中世紀的研究至愛德華四世結束。他在1461年即位,并在流亡后于1471年憑借非凡的機動作戰重登王位。

愛德華四世在第一次戰役中之所以獲勝,主要歸功于他的果斷和迅速行動。在威爾士與當地的蘭卡斯特家族交戰時,他得到消息說蘭卡斯特家族的主力部隊正從北向倫敦進發。他立刻折返,在2月20日到達格洛斯特,并得知蘭卡斯特家族的軍隊于2月17日在圣奧爾本斯戰勝了沃里克領導的約克軍隊。圣奧爾本斯離倫敦20英里,而格洛斯特到倫敦有100多英里,蘭卡斯特家族較他們領先三天的路程。但在22日,在伯福德,沃里克加入了愛德華的隊伍。與此同時,消息稱倫敦市政當局尚在討論投降條件,城門仍然關閉。愛德華于次日離開伯福德,于26日進入倫敦,并在此地加冕為王,迫使蘭卡斯特家族撤退至北方。在緊追蘭卡斯特家族軍隊的過程中,愛德華四世承擔著巨大風險,在他選定的地方陶頓攻擊了占優勢的蘭卡斯特軍隊。然而,他的部下福肯貝格巧妙地利用了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雪,為愛德華四世扭轉了局面。福肯貝格派弓箭手射擊被風雪遮蔽視線的敵方守軍,敵軍為了保命混亂地沖鋒,死傷慘重。

在1471年,愛德華的戰略展現了更為精妙且機動的一面。他此前失去了王位,但從他的姐夫那里借了5萬克朗,帶著1200名追隨者試圖奪回王位。在英國,一些忠實的舊部也承諾助他復位。當他從法拉盛起航時,雖然英格蘭海岸的防御森嚴,但他選擇了一條出人意料的路線:在亨伯登陸。他深知此地區是蘭卡斯特家族的勢力范圍,因此判斷那里不會有防備。在他登陸的消息傳播開和敵人反應過來集結兵力之前,他火速行軍,很快便抵達約克。從那里,他沿著通往倫敦的道路前進,在塔德卡斯特繞過了擋路的敵軍,并始終保持領先于追趕他的敵軍。很快,紐瓦克的敵軍感受到了壓力,并在他的誘導下開始向東撤退;而愛德華本人則掉頭轉向西南的萊斯特,在那里召集了更多的追隨者,隨后又前往考文垂——他的主要對手沃里克正在那里集結部隊。此時,兩支一直追擊他的部隊也被他引到了考文垂,而不斷增強實力的愛德華則再一次轉向東南,直取倫敦——而倫敦也主動敞開了大門。進入倫敦后,愛德華認為自己已擁有足夠的力量參戰,于是率軍出城,到巴尼特迎戰已經暈頭轉向的追兵,大獲全勝。

同一天,蘭卡斯特家族的女王——安茹的瑪格麗特和一些法國雇傭軍在韋茅斯登陸。她在西部聚集了一批追隨者,與彭布羅克伯爵在威爾士召集的軍隊會合。愛德華很快做出反應,迅速抵達了科茨沃爾德地區的邊緣,此時瑪格麗特的軍隊正沿著下面山谷中的布里斯托—格洛斯特道路向北行進。占據制高點的愛德華從高處追擊山谷中的瑪格麗特軍隊,并在一天后在丟克斯伯里追上了她——那里的地方官早已接到愛德華的命令,關閉大門以阻止瑪格麗特在格洛斯特渡過塞文河。

自天亮以來,愛德華的軍隊已經走了將近40英里。那天晚上,他在距離瑪格麗特的軍隊非常近的地方扎營,緊跟著敵人防止敵人逃走。瑪格麗特的軍隊擅長防守,于是愛德華用火炮和弓箭不斷射擊,逼迫他們離開營地發起沖鋒,最終在第二天早上取得了決定性的優勢。

愛德華的戰略極具機動性,但具有那個時代的典型特點——不夠靈活。因為中世紀的戰略通常有一個簡單而直接的目標,即盡快結束戰斗。一般而言,如果戰斗不能立刻分出勝負,那么使用這類戰略的人往往會吃虧,除非他們能誘使防守者先發動攻擊。

中世紀最好的戰略示范來自東方而非西方。在13世紀,蒙古人在戰略方面給歐洲騎士上了最好的一課。他們的戰役在規模、質量、出其不意和機動性方面,以及在戰略與戰術的間接路線上,都達到了空前絕后的高度。在成吉思汗伐金的過程中,他利用大同府做誘餌布下連環陷阱,這與后來拿破侖·波拿巴利用曼托瓦要塞非常相似。通過三支軍隊聯合行動,他最終瓦解了金朝的士氣和軍事凝聚力。1220年,成吉思汗入侵現今土庫曼斯坦境內的花剌子模帝國。他首先派遣一支部隊分散敵人的注意力,讓他們聚焦在從南邊的喀什進軍的路線上,然后他的主力部隊忽然從北部攻入。在這些行動的掩護下,他本人和他的預備隊更是深入敵后,從克孜勒庫姆沙漠消失后,突然在敵人防線后方的布哈拉進行了出其不意的攻擊,成功擊潰了敵人。

1241年,成吉思汗的部將速不臺率軍遠征,在雙重意義上給歐洲人上了一課。速不臺派出一支軍隊作為戰略側翼,穿越加利西亞,成功吸引了波蘭、日耳曼和波西米亞軍隊的注意力,并連續擊敗了他們。他的主力部隊則分為三列相隔較遠的縱隊,橫掃匈牙利,直抵多瑙河。在行軍時,外側的兩個縱隊為中央縱隊提供掩護,三隊協同作戰。當他們在格朗附近的多瑙河兩岸上會合時,他們被對岸的匈牙利軍隊包圍了,然而,他們巧妙地逐漸后退,誘使匈牙利軍隊遠離河流這一天然防線及他們的援軍。隨后,在賽約河上,速不臺突然發起夜襲,匈牙利軍隊大敗且幾乎全軍覆沒。從此,他統治了歐洲的中部平原,直到一年后主動放棄了所征服的地區,令根本無力驅逐他的歐洲人感到驚訝。[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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