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爾斯沒多廢話,一揮手,招呼著士兵跟上。
查爾斯打開門。
前面的左手墻邊靠著一張書桌,房間右前方是一張床,右手邊則是衣柜。正對門的墻上有扇窗戶,窗戶是打開的,可以看到外面的霞光。
查爾斯走過書桌,來到窗戶前,他看著窗臺上的鞋印和窗外的下面的圍墻,若有所思。士兵則是仔細地搜索著床底和衣柜。
士兵過來,依舊搖頭。
查爾斯轉過身,笑著對沃森夫婦道:“真是抱歉,打擾到二位了。”
沃森夫人松了一口氣,道:“哪有的事……長官如果找到薩爾,請一定要告訴我們……”
查爾斯邊走邊道:“我一定會的,夫人。”
沃森先生卻站在原地,他的臉色不太好。
沃森夫人把兩位士兵送走后,她來到丈夫跟前:“實在幸運……但是,薩爾他又藏在哪呢?”
“他從窗戶口跳到圍墻外了……”
“這……那個查爾斯先生怕不是注意到了?”
“恐怕是這樣。”
“你一定要救救他,克拉克?沃森!”
沃森先生沉默不語。
怎么救?拿命和王城軍隊做抗爭?用捕獵的技巧去抓王城士兵?開什么玩笑!且不說能不能行,就算行,這樣做也只會加大懷疑,并且招來更多的士兵,而且,他自己也搞入獄了呢?沃森夫人怎么辦?在外的薩爾會不會擔心、愧疚?所以,現在干什么都是胡鬧,現在的方法就是等,等一個查爾斯失敗的消息;只有相信,相信薩爾的身手,能夠逃脫查爾斯的法眼……或者,就提前想好說辭,待一切終了之時,替薩爾求情……
士兵出來后,他跟著查爾斯,道:“查爾斯先生,我覺得薩爾還在里面,可能是某個……”
“不。”查爾斯先生道,“他從窗戶口翻出去了。”
士兵一怔,問:“沃森夫婦房間的窗戶?”
“沒錯。”查爾斯道:“根據我們現在的位置,他想出城的話,只有往北面走,因為其他城門口都被‘封’住了。”查爾斯頓了頓,對士兵道:“城北的人手為什么這么少?”
“艾絲黛拉公主要送一大批珠寶香料到南方的邦郡,所以士兵都集結在那里,后來計劃取消了……現在人手正在往這邊來。”
“你趕緊去城北的城門口看住,越快越好,發現可疑人員要盤問清楚,我去調查圍墻那邊。”查爾斯看了看天,已是夕陽正紅,他對士兵道:“天黑之時我會去找你。”
“是,長官!”
……
“長官,你來了。”士兵表情有些急。
“說。”查爾斯道。
“剛剛有個帶面罩、佩刀劍、手里拿著饃饃的人飛奔出城,往北方向……”
“沒錯,帶面罩、佩刀劍。”查爾斯道:“追!”
“就我們兩個嗎,長官?”
“你怕了嗎?”查爾斯逼視著他。
“沒有,長官。”士兵跟著查爾斯的腳步急走,“但是……”
“沒有但是!”查爾斯道,“你要知道,圣教作為我們國教,是不可侮辱的,好比你放火燒了王宮,誰能接受?”查爾斯腳步未停,幾近要跑起來,“偉大的圣釘豈是說掉就掉的?偌大的王城豈是說毀就毀的?尤其是,牢獄罪犯說越獄就越獄,說逃就逃?!”
查爾斯已經跑起來,同時觀察著前方。
“但他的劍法……”士兵努力跟上,還想說些什么。
“我的也不差!”查爾斯道,“依我看,學院的騎士系的技巧也不過是繡花針而已,與真正的在戰場上舔血的士兵相比,算的了什么?”
“可是長官,王城已經很久沒有出征了……”
已是夜幕,森林邊緣的樹也漸漸多起來,越來越黑,越來越隱蔽。
兩人在一片較為有限的空地上停了下來,眼前有個人。四周都是圍繞著的樹。
士兵點燃火把。火光升騰舞動,照得空地上的三人清清楚楚。
一者,披著甲胄,佩著寶劍,眼神灼灼;一者,身穿布衣,戴著面罩,手拿鐵劍,與前者對視。還有一人,就拿著火把,不知所措。
薩爾就在眼前,帶面罩、佩刀劍。
“你為何不逃?”查爾斯道。
“我為何要跑?”薩爾反問。
“你是牢獄之賊,全城通緝在犯。”
“但現在我不在城里。”
“我在這里。”
“我也不跑。”
“為什么?”查爾斯問。
“因為我要和你比試。”薩爾道,“證明騎士系教的并非花拳繡腿。”
旁邊的士兵一時呆滯起來,他依舊舉著火把,腰間的短刀未曾動過。
查爾斯的劍從腰間出鞘,火光微閃,與他的眸子一樣:“來。”
薩爾的劍也同時出鞘,寒光更甚,其上的紋路畫雕、劍刃的鋒利之感一瞬間攝住了查爾斯的心魄,恍若失神。他自然是認識那把劍的,那是榮譽騎士的佩劍。可薩爾為什么會有?
“看招!”
薩爾的長劍高舉,劍鋒擦著空氣劃起爆破之音,驟然而至。
快!
太快!
查爾斯急忙提劍格擋,鏘的一聲,他的劍被震得嗡嗡顫抖,整個人也被震得后腿兩步。一瞬間,他明白許多,卻又疑惑了更多。
只此一招,高下立判。
周圍的一處叢林一陣窸窣,似乎是什么動物的逃竄。
薩爾收劍,拱手抱拳,轉身便走。
查爾斯也收劍,拱手相送。
然而就在這時,火把的光影閃動,那個士兵用另一只手將腰間的短劍拔出,他目光狠厲,甩手便將那短劍拋向薩爾的背部。
“你在干什么!”查爾斯震怒。
“他是逃犯!”
查爾斯不管他,只把目光投向薩爾那邊。
薩爾也覺察到了不對勁,他連忙欲轉身躲閃,但短劍在即,躲閃勢必來不及。
就在所有人認為血花會飛濺出來的時候,一個飛鏢劃過空氣,劃出一道優雅的線條,并精準地擊落了短劍。
查爾斯見狀,心中驚訝了一陣,隨后反倒是松了一口氣。有人出手,便是好事,無論是誰,現在對他來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趕緊走。
薩爾為什么會有那把劍?為什么公主和國王在下午都去過那監獄?還是同樣的下午,為什么薩爾能夠出逃監獄?還有,像薩爾這樣的人,說出的圣釘的墜落、王城的毀滅就一定不可信嗎?
查爾斯不敢多想,他甩了士兵一巴掌,把他拉走了。
士兵的火把掉在空地上,不久熄滅。
月光清冷,薩爾轉頭,他好奇是誰救了他。
叢林中,一道黑色的身影走出。
這人一身黑衣,他摘掉黑帽,取下黑罩,然而,借著月亮的光線,我們看到的不是冷冽、帥氣的臉,而是一張略顯憨厚、牲畜無害的笑臉。
“我叫羅伯特,你就是薩爾吧?”羅伯特伸出手。
“是的……等等,羅伯特?你就是那個用飛鏢特牛的游獵俠羅伯特!噢,我爸就是獵人,我常聽他提到過你。”薩爾和羅伯特握了握手,道,“感謝你就了我一命,要不是你,羅伯特,我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辦好。”
“嘿嘿,沒事沒事。”羅伯特笑道,“我就是來找你的,薩爾。”
“找我?”
“對,現在滿城、滿國的人都在說你的事,你說圣釘是災難,對吧?可真了不起,我以前要是這樣,怕是敢都不敢。”
薩爾尷尬,但還是道:“這是真的,羅伯特,我……”
“嘿,薩爾,我可不是在揶揄你……”羅伯特從懷里拿出和薩爾一模一樣的沙漏,道“我是真佩服你的勇氣。看,這是沙漏,我也夢見了災難,那場景,太讓人絕望了,偌大的圣釘就那樣掉下來,噢,我的主,但愿主不會有事……”
“你也有沙漏!”薩爾驚訝,“這么巧?!”
薩爾不禁好奇,擁有這玩意兒的會有多少人呢?
“對呀,這玩意在我做完夢后就出現在我旁邊了。我第一次夢見主掉下來,真的感到不可思議,后來又反復夢到,那里面的場景,那感覺,太真實了……”
“可是,羅伯特,我們的主究竟是什么呢?”
“圣釘呀,就是它呀,‘自古而存,創世之神’,圣書里說的。”
“主會保佑我們,對吧?”
“這是當然。”
“圣釘會毀滅我們,這也不假,對吧?”
“這……的確也假不了。”
“那么,羅伯特,我的朋友,這樣看來,圣釘不是主,它也不能當我們的主,因為它會毀滅我們,而主不會。”
“的確是這樣,但這也……”
“我們大可以讓其他的東西來當主,比如天,或者想象出一個造物神之類的……但唯獨圣釘不行。我們不僅不能讓它當主,還要盡可能遠離它……”
“可是城里的大家都將那可怕的釘子視為圣主,怎么也不肯走。”
“沒錯,這就是問題所在。”
“我們該怎么辦呢,薩爾?”
薩爾撿起地上的火把,將它點燃。火光在黑夜中亮起,照出兩人的面孔,照出路的方向。
薩爾向北走,他邊走邊道:“你能做夢,夢見未來,這是因為沙漏。”
“沒錯。”羅伯特跟上。
“別人不相信我們所說的未來,是因為他們沒有親身體驗過這樣的真實感。”
“的確是這樣。”
“所以,我們得讓他們也做夢。”
“道理的確如此,可是,我們怎么讓他們也做那個夢呢?我也試過,把我的沙漏給別人,但是別人幾天下來都沒夢到什么災難。這都不行了,我們還有什么辦法呢?”
“你聽說過時之沙盤嗎?”
“時之沙盤?”
“對,那就是解決問題的關鍵,從已知通向未知的橋梁。”
“呃…啊……”
薩爾接著道:“找到了沙盤,就有辦法讓所有人都‘夢’見那個場景。”
“那么,薩爾,你知道沙盤在哪?”
“沒錯。”薩爾道,“而且不遠,就在遁隱村里的一個預言家手上。”
“遁隱村,那也夠遠的了。”
“你要一起去嗎?”
“要……我就一個人,整天除了游獵也沒啥事干……去!我和你一起去。”
……
七公里,放在平地上,對體力還不錯的人來說,小跑大概也就40分鐘的樣子。但在這小森林里間穿行,阻礙重重,詭怪層出,而且饑腸轆轆的,有時還要停下來搞個野外燒烤,難免耽誤時間。更何況黑燈瞎火的,即使是身法強如獵人、騎士,也跑不快。
到遁隱村時,也已經十點多了。
這要是放在王城,十點都還不算晚,繁華的街道上說不定還是一番燈紅酒綠,熱熱鬧鬧的場景。
但是在村里,那就截然相反了,怕是六點就昏黑,七點就關門,八點就睡覺。至于十點,恐怕人都睡熟了。
夜幕,明月,輝光。
稻田,水渠,屋房。
一切都熟睡了,真叫人不好意思打擾。
但是真不好意思,“我們”來了,必然會有狗叫。
不出所料,村里已經響起了汪汪汪汪的聲音。先是離得近的這一家,汪聲傳到遠處,就像是會傳染一樣,別家的狗也會相繼起來,仰天汪汪。它們絕對不會不叫,但也絕對不會一直叫,而是一下又歇一下,接著另一只狗,一下又歇一下,像是某種默契般,只是提醒,只是警告。
如果你心里有鬼,狗是能注意到的,即便遠在幾十米,即便隔著圍墻。我始終覺得這非常神奇,它們到底是怎么知道我的鬼鬼祟祟的呢?
薩爾和羅伯特卻一身正氣,他們沒有別的想法,他們只是想借宿一晚。
很快,有一處人家的燈亮了。
羅伯特道:“去那里吧。”
薩爾疑惑:“他怕不是被我們吵醒的,我們這樣一去,豈不是被罵?”
羅伯特邊走邊道:“一看你就是在城里待久了沒來過鄉下。你想,如果是被吵醒了想罵,最多就在心頭、在口上抱怨兩句,他們是不會勞煩自己去開燈的。”
“那這時開燈,是為了什么?”
“是為了讓我們看見。如果我們有借宿意愿,也多半會去他那里,因為只有那里開了燈,其他人說不定還是睡著的。”
“就憑狗聲就推斷有人來,而且是外人來?”
羅伯特點頭。
“就因為我們可能要借宿,就主動把燈打開,告訴我們可以去他那邊?”
羅伯特再次點頭。
“如果我們只是路過的呢?雖然很少,但總該有吧。”
“事實上是極少,因為過了這個村,前面就是大荒地,繼而是大荒漠,這個時間點了,不可能是路過。”
“既然這樣,這些好心人都圖什么呀?”
“你都說了是好心人了,答案不就明了了嗎。”
兩人已經到了門口。
羅伯特對薩爾低聲道:“但是,我們走之前要在床頭枕下壓上那么一點錢作為回報,這也是不成文的規矩。”
羅伯特敲了敲門。
門內腳步聲越來越近,啪嗒一聲,木鎖橫拉打開,門也被拉開,一個將近花甲卻是黑發的男人朝他們笑著道:“薩爾……羅伯特……”他邀他們進門,“來,我等你們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