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孩子，每晚讀書半小時

1

2011年9月13日，我家老大莊為出生了，當天我就跟愛人講：“從今往后，我每晚都要給兒子讀半個小時書。”

第一天，我給他讀了《西方哲學史》，毫無疑問，他當然聽不懂，這不重要，事實上不管我讀什么書，他都聽不懂。

重要的是，我決定給他讀書，并且每天都讀，我要讓他從出生的那一刻就感受到，他的生命中除了有爸爸媽媽以及所有愛他的人，還有一個重要的存在，那就是書。

就這樣，我一讀就是十幾年，一天都沒有間斷過。

有時候我回家太晚，孩子早就睡了，我也不管，就對著酣睡的他，小聲地、溫柔地，給他讀半個小時書。

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我想無論過多久，將來不管什么時候，他一定都會記得，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童年和少年時代，自己有個“神經病”的爹，每晚在自己身邊讀書。當他回憶起這一幕，一定覺得非常溫馨。

相信絕大多數人都會認為，我之所以這樣做，都是為了孩子好，這當然沒錯，但是我想說，我之所以堅持每晚給兒子讀書，首先還是為了我自己，因為我每次讀的都是我自己最想讀的書，給他讀書的這些年，我幾乎把所有自己想讀的書都讀了一遍。

都說人的一生會有兩次成長機會，一次當我們還是孩子的時候我們成長，另一次是當我們做父母的時候跟著孩子再次成長。

親愛的家長們，你們一定要知道，有的時候我們為孩子做一些事，不只是為了孩子的成長，也是為了自己的成長。

所以，不應該是我兒子感謝我，而是我要感謝他，感謝他給我一個再次成長的機會。

說起來，我們很多做家長的，最可悲的就是天天鼓勵孩子：你要勤奮，你要刻苦，你要堅持。可是等夜深人靜回到家的時候，才發現，最需要被鼓勵的其實是我們自己。

都說最好的家教就是父母的言傳身教，我想，將來我兒子有多優秀我不知道，但有多差我是知道的——他一定不會太差。他再笨，都將是一個勤奮的人，因為他爹很勤奮；他再笨，都將是一個執著的人，因為他爹很執著。

2

當然，因為每天都聽我讀書，哪怕是他聽不懂的，聽多了，他對讀書這件事也慢慢習以為常了。

等莊為有了自主閱讀能力后，他開始讀一些自己喜歡的書，于是在他身上，一些令我們驚喜的地方悄然發生著。

一天吃早餐時，他說：“媽媽，我想喝可樂。”

他媽當然不肯，就說：“哎呀，不能喝，可樂是垃圾食品，喝多了你的壽命會減少的。”

不得不說，孩子他媽這番危言聳聽的話還是非常有力量的，我在一邊豎著耳朵聽，心想他一定會放棄。

可你猜莊為同學是怎么回應的？他竟然說：“媽媽，人如果不快樂的話，活那么長時間又有什么意義呢？”

朋友們，這句話牛不牛？

當然很牛，但這還不是最牛的，因為他接下去又說了一句讓我都瞠目結舌的話：

“我們要給歲月以文明，而不是給文明以歲月。”

什么情況！這小子竟然把我講課時說過的一句話給活學活用上了。

在我的讀書直播課上，我經常會給孩子們講經典科幻作品《三體》，書中有一個重要情節是說地球終于在宇宙中暴露了自己的位置，然后三體人就要來攻占地球，于是很多人干脆躺平了，因為地球的科技在三體人面前啥也不是，那這些人就特別喪地認為，反正外星人已經在來的路上了，用不了多久我們都會像蟲子一樣被活活捏死，毫無反抗之力，既然都注定沒多少年好活了，那今天還努力干什么呢？

本書后面的章節中我會反復強調，我的讀書課的一大特色就是思辨性閱讀，在我眼中這也是一項特別重要的讀書能力，所以每次講到這里時，我都會對孩子們說：“你看你如果不快樂，也不奮斗，這輩子就庸庸碌碌地活著，你活多久其實是沒有意義的，所以不是要給文明以歲月，而是要給歲月以文明，要讓你活的每一天都精彩，都沒有白白浪費，唯有如此才能不辜負我們的生命。”

真沒想到我兒子竟然把我的這些話都聽進去了，不但聽進去了，而且還用到了自己的日常場景中，用得還挺到位。

當著我老婆的面，雖然我沒敢明著說什么，但心中就想，一個12歲的孩子，你說他作文里如果寫出這么一句話，是不是領先很多同齡人？這還需要上什么作文補習班？根本不需要，就讀書，讀多了不經意間就會產生這種契機，讓自己變得與眾不同。

兒子啊，今兒這可樂，咱必須喝——你媽不讓，你爹我偷偷買給你。

3

有一次，莊為考試考了個年級第三，他特別難受，回到家后就開始號啕大哭——因為他之前每次考試都是年級第一或第二名——他媽怎么勸也勸不好，給可樂喝都不行，于是就和我急，責問我怎么無動于衷，還有沒有“人性”。

我的確一點兒都不急，也根本不勸，就帶他讀了王安石的《游褒禪山記》，里面有句話叫“盡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無悔矣”，就是說任何事如果盡自己全力還是做不到那就算了，沒什么好遺憾的。我們大多數其實都是普通人，真正努力過就行。

這句話我讓他多讀了幾遍，等讀完后，莊為停止了哭泣，淚眼婆娑地問了我一個問題：“爸爸，當我們努力了，盡了全力，只能爬到半山腰，真的一步都走不動了，最后也沒有到達山頂，是不是也是人生的一種成功？”

我覺得他真的已經讀懂了這句話，并且有了進一步的思考，真的特別棒。

他那時候剛讀一年級下學期，當他問出我這樣的問題時，我就知道，未來什么中考高考作文，對他來說都將是小菜一碟。

真的，我從來都沒有讓莊為去上過任何的補習班，我就是帶他讀書，他每次考試都能夠在年級名列前茅，而且不管他遇到什么樣的問題，依然是去看書，書中都有最好的答案。

4

說到寫作文，還有件事讓我印象特別深刻。

依然是莊為讀小學二年級的那年，一天我上班時，忽然接到了他學校老師的電話——身為一名家長，白天無緣無故地接到學校老師的電話是一件特別驚悚的事，更驚悚的是，電話通了后，老師竟然劈頭蓋臉就問：“你是莊為的家長嗎？你怎么教育孩子的？你兒子怎么這么奇葩？”

我大吃一驚，心想老師你怎么會用“奇葩”這種詞來形容我兒子？他到底怎么了？

老師說他在課堂上布置了一篇作文讓孩子們寫，題目叫《毛毛蟲變蝴蝶》。其他小朋友寫的都是諸如“毛毛蟲終于變成了美麗的蝴蝶，自由自在飛翔在天空中”之類。結果我兒子寫的卻是“這個毛毛蟲最后并沒有如愿變成蝴蝶。”

老師看了覺得很吃驚，不知道這孩子怎么會這么想。毛毛蟲難道不就應該變成蝴蝶嗎？這不是奇葩是什么？

更“奇葩”的是，我兒子接著寫：雖然毛毛蟲沒有能夠變成蝴蝶，但沒有人能夠否定毛毛蟲曾經的努力。

更更“奇葩”的是，我兒子最后還總結了：一個人努力了，最終成功了，說明運氣好，但努力了，沒有成功，這也是生活。

看到這里，老師徹底“崩潰”了，趕緊給我打電話，估計他是想知道這么“奇葩”的孩子的爹是不是更“奇葩”。

我也的確沒有讓老師“失望”，因為電話里我就明確告訴他：“我兒子的這篇作文特別好。”

我是真心如此以為，這和他是我兒子沒有關系，回到這篇作文，咱且先不談文筆如何，措辭怎樣，就說這是不是一種非常正向的價值觀？當然是！有沒有充滿思辨力？必須有——人生如此豐富多彩，不能以成功與否論英雄，臺上有領獎的，臺下不就得有鼓掌的嗎？誰又能夠確保自己一定會成為最成功的那個人，成為一個天天站在舞臺上被鼓掌的人呢？將來無論做什么事情，努力了，結果沒做到，那就算了嘛，換個事情再做一做，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之前我讓我家老大讀的“盡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無悔矣”，說的不就是這個道理嗎？

這又讓我想起前陣子爆火的劇集《我的阿勒泰》里的一段經典臺詞：

文秀問媽媽：“媽媽，我雖然笨手笨腳，但還是個有用的人對不對？”

媽媽回答：“啥叫有用？生你下來是為了服務別人的？你看看這個草原上的樹啊草啊，有人吃有人用，便叫有用。要是沒有人吃，它就這樣待在草原上也很好嘛，自由自在的嘛！”

說得多好，有用也好，成功也罷，只是我們的目標，目標要么能實現，要么就是無法實現，反正不能期必，而努力過，比什么都重要。

事實上，在我眼中，對一個孩子而言，如果擁有了思辨能力，而且塑造了正向價值觀，簡直天底下沒有比這再好的事了。

所以那天莊為回到家后，我不但一點沒有責備他，反而給了他大大的嘉獎，告訴他，你真棒，爸爸和你想得一模一樣。

莊為的這個小故事我講過很多次，總有人問我，你兒子怎么二年級就能寫出這樣的文字？你平時都是怎么教他的？

實際上，我根本沒有刻意去教過他什么大道理，我就是帶他讀書，正向價值觀也好，思辨能力也罷，都在他讀的書中。

比如在他一年級的時候，我給他講《老人與海》。我說這個老人歷經千辛萬苦，終于捕獲到這輩子最大的一條魚，結果在回去的時候卻被鯊魚給吃掉了，他只帶回了魚骨頭。

我當時就跟他講，雖然老人最后“失敗了”，但這并不能否定老人曾經的努力，這個世界他來過。雖然不一定每個人都會有成就，但只要為自己的目標奮斗過，他就是自己人生的英雄。

我其實就講了這么多，等孩子聽完了，再去看《老人與海》這個故事，他就會懂得很多道理，在幼小的心靈里種下了相應的種子，等他后來寫這篇作文的時候，才會自然地想到這樣的一種表達。

5

隨著讀的書越來越多，莊為的作文不但寫得越來越好，也越來越會寫了。

三年級時，他要寫一篇作文，題目叫《我眼中的繽紛世界》。

回到家后，他對我說：“爸爸，我要寫作文啦！”

我說：“那你趕快寫呀，現在寫作文對你來說還不是小菜一碟？”

他搖頭：“不，我要先下樓去看看。”

我疑惑：“為什么呀？”

他回答：“書上說了，只有真實世界和生活當中才有好文章，所以我要先感受，然后再動筆。”

記得當時上海的天氣已經很冷了，他拉著我跑到小區里面的一棵樹前，樹上葉子都掉光了，我們就在樹下蹲了15分鐘，給我凍得不行，他卻什么話也不說，就目不轉睛地看著那棵樹，最后突然站起來，上前抱了抱那棵樹。

回去后，他很快寫好了那篇作文，最后一段是這么寫的——

繽紛不只是春天的生機勃勃，夏天的熱火朝天，秋天的果實累累，也包括冬天的寂靜和冰冷。

你看他寫的這詞是不是很厲害？不光表達別致，而且里面有種邏輯的力量，是的，因為讀書，他看待這個世界的眼光變得不一樣了，他知道所謂的美好，不只是春天夏天那些很絢爛的事物，冬天的這種寂靜和冰冷，也是美的。

美好，不只是一種外在現象，美好，更多是心靈的映射。

我很想說，像莊為這樣的孩子將來長大了，他眼中就不會再有這個人是個壞人，那個人是好人的偏狹思維，他會知道好人身上可能也有缺點，而壞人身上可能也有值得別人學習的地方。這些都是思辨能力的體現，也是審美能力的提高，所有這些本質上都是讀書帶給他的滋養。

所以我總是說，閱讀塑造了孩子的底層操作系統，這樣的一種系統能夠決定孩子未來走得有多長遠，活得有多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