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人吧!我也是啊!”那少年搖晃著身體,兩眼似有星辰在閃耀。
盡管他現在的姿態不太美觀,嵐止卻看不到少年的身上有一分狼狽的神情。
“大…大概?”嵐止自己也不清楚。
“放他下來吧,怒。”靜取過那位老人手中的鞭子。
此人雖為蒼發,相貌軒昂,面如黃玉,眼若藏虎,望而生畏。
怒看向嵐止,沒有說話,嵐止便要生出冷汗來。
“這小子從下閣里把神農鞭偷出裁了一段,給他那木牛流馬做了尾巴。”怒轉頭對靜說道。
“不學武法,偏學那機巧,不學卦術,偏學那鼓蚤”靜看著手中那殘缺的神農鞭嘆了一口氣“隨他吧,改日去尋樂姐愈化這殘鞭便是。”
本為青年的靜此時看去已是耄耋之容,原本的逍遙不見蹤影,只留先前淡漠之色,“天荒地變心雖折,若比傷春意未多”襯他為善,只是天亦會垂淚而落雨,難見此人泣濕衣。
怒將食指和大拇指相搓一下,那鐵鏈便松了口,少年摔在了地上。
“疼疼疼”少年這樣說著半滾著爬起來,“哎呀,你是我第一個這么近見到的大凡人,不交個朋友說不過去呀!”他這樣說著上前握起嵐止的手來。
仔細一看,說很帥倒沒有,但勉強入得了中上了,除去這一身蓬頭垢面必是上佳了。
“月食,月亮的月,吃食的食,你怎么稱呼?”
“嵐止,山風的嵐,停止的止,幸會?”嵐止有些猶豫地說,他是故意說吃食的嗎?
“來來來,我們把酒話桑麻,不醉不歸啊!”月食這樣說著便挽過嵐止的手向門外走去。
“果然還是不太對”嵐止這樣想到。
“醉你個頭!”怒一拳打在了月食的頭上,月食直接被打趴在地。
片刻,四人圍著一張石桌坐下來,知瓊端上茶給四人盛上,茶杯上漂著些許茶沫。
靜和怒輕抿一口,怒點了點頭,靜對知瓊說:“有所精進。”
“靜爺爺謬贊了,知瓊先行告退。”知瓊說完便要離開。
“不必,你留下無妨。”靜叫住了知瓊。
“明白了。”知瓊帶著點不安在月食身旁正坐下。
嵐止端過茶喝了一口來緩解緊張,但他傻住了,啜苦咽甘,茶也。
他才反應過來或許自己還沒喝過真正的茶,他知道古時的茶工序很多,但沒想到跟平時飲來的差別真是天塹。
難以形容,他只覺得身體都變輕盈了。
“嵐止,我們接下來談論的事很可能會破壞你以前的生活,你有選擇權,就算拒絕參與,你和你的家人仍能得到全面的保護,”嵐止對靜點了點頭,“那么就從那個人開始講吧。”靜開始平靜地講述。
人生在世不過數十年,過百者罕見,故有尋得長生之法者,而肉身凡體必為病痛纏身,故有尋治萬病之藥者。“醫生”作為其中一人本不為奇,他是如何成為其中的佼佼者不得為知,但他的藥確實讓不少人變得更為年輕,在得到眾多權貴支持之后,他的行跡變得難以追蹤了,原本隱秘的實驗變得更為神秘。
“兩年前,我開始調查這位‘醫生’,卻一無所獲,直到一個月前得到一位女士的幫助,”靜轉向嵐止說“她叫雩,是‘醫生’實驗的失敗品。”
“她在五個小時前向我傳信說要照看一下你,于是有了之前那幕的發生,”靜抬手,將一直浮在一旁的男人拉近“你應該是知道什么是‘修仙’,而這位便算半個‘修仙者’,但如今的‘修仙’與‘仙’有本質上的區別,仙道早已坍塌,這個世上不會再有任何一個‘仙’誕生。”
“現在的‘修仙者’不過是一群比凡人走得更遠的普通人罷了,這種情況在其它地區也是如此,類似于‘魔法’和‘陰陽術’”
“除此之外的便是與這種后天相反的‘天予者’,就現在來說‘天予者’會比大多數‘修仙者’強很多,強大但不可控,以至于其中的大多數都處于‘收容’的狀態,可以的話,不要與他們接觸。”
“而我,靜,和這位怒都不在這兩種之中,”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們是神話時代的造物,存在的意義在于斷絕舊時代對現時代的直接影響,保留對過往時代的記錄,以免其被真正遺忘。”
“‘醫生’便是屬于前者,鑒于他能躲避我們的追查,此人定是入道較早的修仙者,對我們了解頗深。”
“大體就是這樣,還有什么問題。”
“額…這里到底是哪?”雖然前面的話聽得也是一知半解,但嵐止也不敢再問。
“這里是時間誕生前的夾縫,獨立于現世的時空,沒有名字,而天一閣本是老友贈予的樓閣,如今作為此處通往現世的錨點之一,名號是最大的。還有什么問題便問月食吧,我去處理一下這位襲擊者。”靜起身出門,浮著的男人一同飄了出去,怒也跟著出去了。
“天鏡所呈,還未到嵐止至此的星月。”怒說道。
“若雩所述為實,‘醫生’恐怕已經有所行動,天鏡在此刻難以生效,而眼下最好讓這個人如實招來。”靜在叢叢黑木柜中揮了揮手,木柜無聲地移動起來,以三角狀將三人圍住,大抵五平的空間,昏迷的男子坐在地上,一副不會再醒來的模樣。
與此同時,嵐止正被月食圍著問著各式各樣的問題。
“你平時吃什么?”
“那是什么?吃起來什么感覺?”
“你上過學嗎?”
“那你有同桌嗎?有談過戀愛嗎?”
各種不曾思考的問題席卷而來,讓嵐止不知所措。
“怪了,不應該是我問他問題嗎?”嵐止如是想到。
“咳”一旁的少女尷尬地咳了一聲。
“已經快到凌晨兩點,小月,靜爺爺之后還要送嵐先生回去的。”
“抱歉抱歉,見到活的人實在是太激動,來來來,你要問什么。”月食笑著撓撓后腦勺。
“額…那個…你不是人嗎?這位姑娘也不是?”嵐止猶豫地說。
“哦哦,抱歉讓你誤會了,我是人,小瓊的話,應該算…半個機器人,這么說沒錯吧?”月食看向知瓊。
知瓊接上月食的話說:“嗯,說我是機器人也沒什么問題,只不過我只是于工大師的失敗作品,是導致他離世的原因之一。”
少女有些失落的神情讓嵐止感到良多悲傷。
“錯了,錯了,于工大師可從來沒這么說過,”
“那是他又說了什么,讓你們都不愿告訴我。”知瓊平靜地打斷了月食的話。
然而月食確實是說不出什么了。
場面一度陷入沉默。
“完蛋,是我的錯嗎?一上來就踩雷了?”嵐止端坐在兩人中間不敢說話。
終于,門開了,靜進來,以責備的眼神看向月食。
“嵐止,隨我回去吧,你父親在家快等不住了。”
嵐止迅速起身,向兩人告辭,跟著靜一起出去了。
“我們一共有八人,簡言之為七情一味,于工便是‘喜’,我們八人出于女媧之手,世界選擇了人類這個物種,我們的誕生就是為了保護他們,但母親也常說我們也應該像人那樣找到存在的意義。”靜邊走邊對嵐止講述。
“于工善于機巧,而知瓊本應該是他的巔峰之作,但完工的那夜,我看到他滿口鮮血倒在地上,身體自內開始崩解。”
“可嘆我們至今也不知其中的緣由,至于那個男人…他確實是‘醫生’派來的,但他對其近乎一無所知,因為‘醫生’救了他的妻子而愿意為之賣命。”
靜停住了腳步,“你當時為何要回頭?”
嵐止亦停住了腳步,試著回憶起當時的自己。
“你還記得自己這樣做的理由嗎?”
嵐止回憶不起來,好像記憶少了一段一樣。
“血族可以通過血液來增加同類,但這樣的方法作為繁衍手段是很困難的,大部分人會因為無法承受其中升變的折磨而死去,變為沒有靈魂被任意控制的肉體,名為血尸。”
嵐止咽了下口水。
“而你現在是另一種,意志容易被血液來源者影響,因為不進行升變亦慢慢步入血尸的存在,名為血仆。”
“她對你下這樣的暗示沒有任何惡意,我確實更適合這方面的講解。”兩人接著走,但不再說話。
“好了,回去休息吧。”靜推了嵐止一把,嵐止便已然站在了自己家門口。
開了指紋鎖,嵐止輕輕地進門準備脫鞋,才發現鞋套還在腳上。
臥室門開了,老爸走出來說了句“下次早點回來”就回去了。
躺在床上,疲憊感涌現出來,嵐止死死地睡去。
應該是早上了,嵐止迷迷糊糊地聽見老爸說了句“早餐放桌上了”便出門了。
感覺好亮,窗簾應該拉緊了才是,嵐止難受地睜開雙眼,發現窗簾不僅拉開了,半邊窗戶也是。
“老爸應該沒進我房間才是…”嵐止揉著眼睛走到窗前。
“呦!”一個身影突然出現在眼前。
“哈?”嵐止陷入了短暫地思考,然后關上了窗戶并扭上了鎖。
“喂!是姐姐我呀!”一并傳來的是敲窗聲。
一會兒之后,兩人正坐在飯桌邊吃早餐。
“你是爬空調外機上來的?”
“嗯,我看你沒醒,然后樓下正好有家早餐店,就去買早餐吃了。”
“那為什么你還在吃我的早餐?”
“嘗嘗味。”雩說著把最后一個餃子送進嘴里。
“想的怎樣了?”
“我加入。”
“Good!那就準備出發吧。”雩站了起來。
“去哪?”
“醫院,去找跟你匹配度高的血,對了你是什么血型?”
“O型。”
“…真走運。”
“咚”
“咚咚”
“咚”
沒有規律的敲門聲。
雩看向嵐止。
“這個人的血液流動很不正常,太慢了。”雩將嵐止攔向身后。
雩的右手融化成血紅色的液體,慢慢地向門把手靠近。
“咔嚓”
用力推開,嵐止沒看到人。
“在門后面。”雩將“手”伸出去,將倒在門后的人拉了出來。
又是一個不認識的男人。
看上去已經不省人事,雩把他平放在地上。
“普通人,高燒,呼吸困難,弟,去打120吧。”雩將“手”伸回并復原。
“占線了…”嵐止放下手機說。
“那打110吧。”
雩準備檢查安全通道的情況,血的味道從那延伸過來的。
推開沉重的防火門,雩看見地上尚鮮艷的血液。
一個身影從樓梯下層爬了上來。
雩跟它的眼神對接上的一瞬間,對方便一躍而上,帶著古怪的叫聲。
雩抬手對準對方的腰間用左掌拍去,一股鮮血如水面激起迅速蓋住對方半個身子。
沉悶的一聲“咚”,它撞向了墻壁,鮮血快速與墻壁黏合,將它固定住。
嵐止聞聲趕來,只看到被固定在墻上的某人還試圖咬向雩。
“這是什么玩意?”
“我跟你一樣困惑,我本以為是歐式狂化,但他被束縛后沒有任何變化。”雩觸碰墻上凝固住的血液,使其顏色變深,冒出了寒氣,然后打了它一拳,對方就暈死過去了。
“歐式狂化?算了…警察說讓我們先把人反鎖在房間里,他們馬上會上門處理的。”
“行,那你先等警察,我去找人處理下這個家伙。”
雩從兜里掏出兩個小瓶遞給嵐止。
“遇到危險把這個砸在地上,我先走了。”
嵐止晃了晃瓶子里的蛋黃色的液體,抬頭便看不見雩的身影,低頭看到血液從樓梯下的扶手上滑了下去。
“是怎么做到把衣服變沒的?”嵐止還是想不通。
嵐止端詳起墻上暈死著的這位。
不知道所謂“歐式狂化”是什么東西,但看著對方這個樣子,嵐止只覺得像電影里的喪尸。
那里面那位是被抓傷了嗎?他會被感染嗎?
嵐止突然緊張起來,馬上回去把還躺著的那位抱進臥室,然后把門窗鎖起來。
從醫院占線開始想,就感覺不太妙,喪尸片的劇情在腦子里過了一遍,應該不會吧。
嵐止躺在沙發上,想著世界末日想的出神。
“叮咚”門鈴響起,“你好,龍曲區公安局。”
嵐止緊張地打開門說:“您好。”
這是他第一次跟警察說話。
警察迅速地進入轉移了暈倒的男子,卻沒有關注樓梯間的情況。
在他們轉移男子的時候,嵐止站在門口看著,安全門旁不知何時站著個西裝男,他朝嵐止招了招手。
“你好?”嵐止走了過去,警察們沒有看嵐止一眼便坐著電梯下去了。
“雩在哪。”西裝男說道。
他看著嵐止的臉得出了答案,“手機給我。”他向嵐止伸出手。
嵐止覺得自己只能聽從。
“有事叫她打這個號碼。”他說完就快速走著樓梯下去了。
嵐止看向剛剛掛著人的那片墻壁,只剩一圈灼燒的痕跡。
這時雩才從門后出來,“看一下短信,他應該說了些什么。”雩拍了拍嵐止的左肩。
嵐止打開手機,發現自己已經給一個陌生號碼發了個“3”,然后是對方發來的一長段文字,描述著一些地點和時間。
“這些‘/’是什么意思?”嵐止問道。
“代指不明目標吧,應該是之前墻上那只。”雩搭著嵐止的右肩指了指墻上。
“意思是這么多地方都出現了這個情況,我們趕緊走吧。”雩點了下電梯的按鍵。
“這個,十二點封城是真的嗎?”嵐止指著手機屏幕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