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有沒有人也經歷過那樣一段日子——書攤在眼前，字一個個都認識，可湊在一起就像生澀的密碼，怎么也解不開。我高三時就是這樣，每天都像站在懸崖邊上，前一秒還強撐著翻書，后一秒眼淚就能砸在習題冊上。那時候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想回家，想安安靜靜地學進去，可越是急，越像被什么東西捆住了手腳。

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干的事其實有點荒唐，卻實實在在是我最煎熬也最難忘的時光。晚自習的教室總亮著慘白的燈，有天晚上我盯著一道數學題看了半小時，筆尖在草稿紙上戳出好幾個洞，最后突然就撐不住了，手一松，筆“啪”地掉在地上。我沒撿，就順著墻根滑下去，盤腿坐在冰涼的瓷磚上，盯著前排同學的椅背發呆。周圍靜悄悄的，只有筆尖劃過紙的沙沙聲，我卻覺得腦子里像有無數只蟬在叫。同桌發現了，沒敢大聲說話，只是彎腰湊到我耳邊，聲音輕得像羽毛：“先起來好不好？地上涼。你看，咱們先把這道題圈起來，明天問老師，一步一步來，不急?！彼穆曇粝駢K小石子，輕輕落在我亂成一團的心里，竟真的讓我慢慢定住了神。

后來我還跟自己鬧過脾氣，硬要換座位，跑到了最后一排——大家都覺得那是“無人區”，上課總有人睡覺、低頭玩手機?？善婀值氖?，我搬過去之后，那些平時看似散漫的同學，反倒沒再大聲說過話。有人見我總啃面包，會偷偷往我桌肚里塞巧克力；有次我對著英語單詞皺眉，后排一個平時不怎么說話的男生，居然拿著詞典湊過來問：“這個詞是不是有兩個詞性？”原來他們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在給我留空間，那種不動聲色的體諒，比什么鼓勵都讓人安心。

晚自習在教室實在坐不住時，我就抱著書躲進辦公室。老師們的辦公桌上堆著高高的試卷，空氣里飄著淡淡的墨香，倒比教室更能讓人沉下心?？晌疫€是靜不下來，一道題想不明白就抓頭發，手指在頭皮上撓來撓去，像要把煩惱都揪下來。第二天一早，班主任看見自己桌上落了一層細碎的頭屑，沒說別的，只是泡了杯熱茶放在我手邊：“昨晚沒睡好？要是實在累，課間趴一會兒也行?！蹦钦Z氣里的關心，讓我鼻子一酸，差點掉下淚來。

最狼狽的時候，我紅著眼去找班主任請假，聲音抖得不成樣子：“老師，我想回家待幾天，我在家能學進去?！彼粗遥凵窭镉欣斫?，卻也帶著點不容置疑的堅持：“高三這道坎，誰都得邁。我不信你回家就能輕松，再咬牙堅持一下，教室里有老師，有同學，總比一個人硬扛強?！彼麤]準假，可那句“再堅持一下”，后來總在我快撐不住時冒出來。

實在憋得慌了，我就趁下午放學，跑到隔壁班找相熟的同學。他們正在收拾書包，聽我語無倫次地說半天，沒人打斷，只是等我說完了，拍著我的背說：“你已經很棒了，你看你每天都在學，比我們好多了。別急，心靜一靜，慢慢就順了?！毕﹃枏淖呃鹊拇皯粽者M來，把他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那些簡單的話，像曬過太陽的被子，帶著暖暖的溫度。

還有過半夜三點爬起來，跑到衛生間用涼水洗頭發的事。冰冷的水順著臉頰往下淌，激得人打寒顫，可腦子卻清醒了不少。鏡子里的自己，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臉上，眼睛紅紅的，像只狼狽的小獸，可看著看著，倒也生出點“明天再試試”的勇氣。

那段日子，就像在濃霧里走路，看不清方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走到頭?？善褪悄切┘毸榈乃查g——同桌的輕聲安慰，后排同學遞來的巧克力，老師放在手邊的熱茶，朋友拍在背上的那一下——像霧里的燈，明明滅滅的，卻讓人能一步步挪著往前走。后來才明白，最苦的日子里，藏著的其實是最珍貴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