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目已經交接了半個月，新項目卻遲遲沒有動靜，與此同時，洛美以前參與的項目組討論QQ群，自己被踢除出去。董青文在制作項目產值分配表時，凡是關于洛美交接的項目，分配產值占比都少的可憐，被壓到1%-5%。洛美意識到，自己可能被公司給架空了。

洛美本想去找領導理論，卻發現自己意外懷孕了，懷孕所帶來的喜悅如同春日里溫暖的陽光，溫柔地驅散了工作中的陰霾與不順，家里人也勸她先以孩子為重，工作上的事先放一放。公司里的同事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人搬東西離職，其他專業的同事人員也在縮減，辦公室的人越來越少，冷冷清清，人人噤若寒蟬，再也沒有了往日辦公室內三五人聚在一起討論項目工程的熱鬧場景了。

今天所有的同事，集聚在大報告廳，參加學習《公司人才激勵與評價辦法》以及《關于公司薪酬管理實施細則討論》的會議。

人力資源經理宋芊花，今天畫著精致的妝容，臉上抹著細膩的粉底、腮紅，嘴上涂著朱紅色的唇膏，穿著職業裝，站在演講臺上，講解的是公司為了人才激勵實行新的薪酬體系制度。

“領導班子實行年薪制，公司各級管理人員以及業務設計人員實行職效工資制，還有見習期員工以及輔助人員薪酬制變化，請各位同事看大屏幕。”宋芊花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特別強調的是職效工資制。把原來每月發放的工資分解成基本工資+績效工資+專項獎罰+津補貼+福利。其他待遇，根據實際情況協議確定。”

宋芊花繼續說，“對于公司薪酬體系，大家同意的請舉手表決。”

演講臺下一片安靜，沒有一個人愿意先出頭表達自己的意見。

沉默了一分鐘后宋芊花，重新說，“大家不同意的請舉手表決。”

這一次全體員工還是沒有一個人舉手，常年的工作方式，大家已經習慣了服從公司安排，不會提任何反對意見，誰也不愿意當出頭鳥，刀子沒劃到自己身上不會喊疼。

停頓了幾秒，宋芊花說，“好，大家一致全票通過，沒有不同意意見。”

宋芊花后面又講了薪酬制定的標準以及執行的相關規定，每到一個需要舉手投票的環節，宋芊花都會詢問下面同事們，“不同意的請舉手表決”。“好，全票通過”。

整個會議持續了將近兩個小時，除了薪酬體系宋芊花還重點講解了員工內部調動細則，員工工作獎懲及處理方式，終止和解除勞動合同關系的三個方面。

此次會議的核心議題，表面上是倡導通過提高薪資待遇以激發員工的業績創造潛能，實際上卻暗含著以降低薪酬成本的方式來應對當前公司管理層在市場營銷方面所面臨的困境。

會議室里彌漫著一種沉重而壓抑的氛圍，空氣中充斥著不滿和無奈。每一位在座的成員都懷揣著各自的期望與訴求，渴望在這沉悶的氣氛中為自己爭取到一絲利益的空間。然而，面對現實的種種限制，他們又感到無力回天，只能默默地承受著這份苦澀。

臨近下班的前5分鐘，人力資源部宋芊花，在公司QQ群內發布了一條消息，“各位所屬各單位各部門，經公司領導研究決定：因市場營銷不利，即日起，各業務部門部分員工停止發放績效工資，后續根據項目業務量和工程回款情況，逐步恢復，具體人員名單詳見附件。”

各專業辦公室一下子炸開了鍋，每個人都放下手頭的工作，刷的一下子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辦公室變得異常熱鬧。

“市場營銷不利，怎么不停領導層高管的年薪待遇，卻要卡業務部門設計師的脖子？”

“什么績效工資，不就是變相的克扣部分員工的工資嘛！”

“效益和利益不對等，憑什么利益好的時候，不多發員工獎金，反而調低獎金比例；效益下滑了，就把風險轉嫁給底層員工？”

“這就是在變相的逼迫員工離職啊。”

“經過基層員工的同意了嗎，把我們當成什么了，太不公平了。”

“公司現在就這樣對待我們，以后還不知道會出什么歪門邪道呢。”有人拍桌子生氣的說道。

“太不尊重業務骨干和優秀人才了，混技術的一文不值，哎，人員流失，工作量反而越來越多”，有人自怨自艾的說道。

“以權治人，決策領導做，虧損難道就轉嫁責任嗎？上層管理公司是旱澇保收嗎？”有人大聲疾呼。

聽著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議論，洛美心煩意亂，名單上自己赫然在列，想著自己目前的處境，再加上公司的一步步套路操作，陷入了沉思，感受到無力，不知道以后公司是否有更不利的策略。洛美想逃離這樣的環境，于是關上電腦，跟著同事們的腳步走向電梯，下班了。

第二天，洛美早上上班一進電梯口，就看到許多同事圍著一張張貼告示指指點點，人頭攢動。

洛美也擠了進去，看看公司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只見上面寫道：昨日晚，咨詢分院副院長秦x帶領員工董x、張x、劉x等十余人在某娛樂場所參加非法活動，公司決定給予辭退處理，望各位領導同事懸崖勒馬，以此為戒，同時嚴禁員工在公司內外討論，對公司聲譽產生不利影響，否則嚴肅處理。

洛美看的一頭霧水，設計院，娛樂城，非法活動，八竿子打不著的幾個詞，簡直莫名其妙。雖然有時候為了拉攏項目，會帶甲方業主去消費，可能會公款吃喝，那也達不到違法犯罪的程度呀。

來到辦公室，洛美剛坐到工位上，郝大鵬神秘兮兮的探過頭來一臉壞笑的說道，“知道了嗎？”

“知道什么？”洛美詫異的問道。

“樓下電梯口的告示。”

“看到了，不清楚具體什么事情。”

“想知道嗎？送我一袋咖啡給你免費透露一下。”

“切，送你。”說著，洛美隔著隔板給郝大鵬扔了一袋桌上的速溶咖啡。

郝大鵬拿起來咖啡袋，打開后倒在水杯里，起身走向走道旁邊的飲水機處接滿水，然后不緊不慢端著水杯晃悠悠的走向洛美工位處。

“昨天公司不是發通知停止發放績效工資嘛，大家下班就比較早。”郝大鵬抬頭看了看周圍的同事，發現大家沒有在意他，于是繼續說道，“咨詢分院的一幫同事們，估計心里不舒服，想緩和一下壓抑的心情，于是在秦副院長的呼吁下，大家一塊到KTV放松一下，結果…”郝大鵬壓低了聲音，說道“不知道怎么回事，鬼使神差了，他們一幫人可能在酒精與荷爾蒙的雙重催化下，嫖娼了。”

“啊？”洛美震驚的，再也說不出來其他話。

“不知道是誰舉報的，員工們被集體帶走了。”郝大鵬快速的再次瞟了一眼整個辦公室，“領導們接到警局電話，在高管層引起軒然大波，于是他們連夜做出決定，集體辭退。”

“那咨詢分院不是就沒人了，只剩下一個正院長了？”洛美稍微提高了聲音說道。

郝大鵬連忙把手放在嘴上發出“噓”的聲音，制止洛美的喧嘩。

“也有人說，咨詢分院正院長也去了，中途先離開了。”說完，郝大鵬端著剩下的半杯咖啡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他們那個部門基本上都是10年以上的老員工，基本上一鍋端了。”郝大鵬補充說道。

“這下好了，咱們設計院得以名正言順的零成本裁員了。”

“職場中爾虞我詐，人性復雜啊，你得經得住誘惑不犯錯”，郝大鵬感嘆道。

“這種事情發生，那些員工家庭、事業估計同時要崩塌了。”

“是這么回事，沒辦法。不管什么原因，誰讓他們自己違法犯罪呢。”

“那他們手里的項目怎么辦，誰來負責？”洛美思考著說道。

“不知道，本來他們那邊上年合同額就沒完成，今年項目儲備又沒有幾個，這不還留個分院正院長呢，人家有辦法吧。”郝大鵬剛說完，洛美看到徐欣欣走了過來，趕緊示意郝大鵬閉嘴。

“有個項目領導需要你參與，一會10：30到小會議辦公桌去討論，”徐欣欣走到郝大鵬身邊，面無表情，頤指氣使的說。

“什么項目呀？”郝大鵬回頭問道。

“一個旅游度假區文旅項目規劃概念方案。”徐欣欣邊說邊走，頭也不回。

“這是咱們公司‘希望之火’項目，一定要好好干哦。”洛美打趣的說。

“嘿，好項目能輪到咱，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郝大鵬，擺擺手說。

過了一段時間，郝大鵬開完會議回來。

“我就說吧，好項目能輪到咱嗎？”郝大鵬，還沒有落座，就急不可耐地對洛美說道。

“說說。”洛美心平氣和的說。

“一個前期不能再前期的項目了，策劃加概念，一點譜都沒有的項目工程。還不一定能拿的下，即使工程項目真要拿下來，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呢。”郝大鵬接著說，“關鍵問題是甲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沒資金沒用地，還想弄EPC，借著方案設計的由頭，找外援拉投資，搞運作，想賺錢！”

“不是說是個旅游度假區文旅項目嗎？”洛美疑惑的問道。

“這是咱公司給的初步方案設想，實在弄不下去了，某人就想甩手讓我接下去。估計公司也覺得是個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郝大鵬嘆息著說道。

“聊勝于無，先弄著唄，可能經過你的奇思妙想，就把這個項目盤活了呢。”洛美簡單的回答道。

“磨洋工的活，項目不好干。”

“是誰市場營銷過來的項目？”洛美問道。

“還能是誰？院里的關系唄。咱們公司領導一年到頭拉不來一個像樣的項目。”

“靠運氣，使喚員工全國項目大投標，有棗沒棗打一桿。”洛美淡淡的說。

“項目會議后我聽領導說，咱們公司以后實行項目經理負責制。”郝大鵬接著說，“項目經理的權力很大，自己指派需要哪些設計人員負責項目，院里不再統籌安排人員。”

“項目經理，公司領導早就內定。院里表面上是放手權利，實際上就是搞內部競爭機制啊，逼迫員工內卷。”洛美無奈的搖搖頭說。

“對，可以媲美內部‘宮斗劇’。”郝大鵬附和說。

“像楊哥，項目經理當不上，總是給別人做技術支撐，只能是基層設計師。”洛美感嘆道。

“項目經理形成自己的‘小團伙’，啊，不，是‘小團隊’”郝大鵬一臉壞笑的說。

洛美漸漸明白了，公司是準備大刀闊斧的裁人了，于是想出了一系列令人瞠目結舌的手段想要逼走員工，想想實在令人惱火。

彩蛋06：往年某部宿辦樓項目的工程回款事宜，劉瀟云正忙碌于產值核算。他在檔案柜中翻找工程合同，坐在辦公桌前細細審閱，見到項目單價僅為8元/平方米，不禁感到些許驚訝。盡管他新近接手這項工作，但已對工程合同的單價區間有所了解，這一價格幾乎已是成本的底線。經過核算，果不其然。

午餐時刻，唐悠蘭向洛美抱怨，某部宿辦樓項目的工程款項，好不容易從甲方手中催討回來，卻聽劉瀟云說，按照合同和項目運行成本核算，該項目盈利竟然為負。這意味著，項目的設計團隊人員非但沒有為公司創造效益，反而需要從績效工資中扣除賠償給公司。唐悠蘭感嘆：我們辛辛苦苦的血汗錢，既要加班加點忙項目，還要補貼公司發工資，我究竟為何會如此“心甘情愿”呢。洛美回應：體力勞動的廉價、腦力勞動的廉價、專業知識的廉價，加上終身的責任，構成了勘察設計的尷尬境地。

確實，現在建筑行業最卷的就是設計院了，單位為了拿到項目，只能無限報低價，壓榨底層設計人員的利益空間，行業競爭越來越大，設計師的收入越來越低，建筑市場也離良性發展的道路越來越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