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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靈犀

一輛黑色的轎車停了下來,慕驕陽正要下車,手卻被一把拉住。他回頭看了一眼,目光沉斂,深不見底。

男人一怔,收回了手,笑了笑,按揉起眉心來:“你總該回家看看。畢竟那起案件也過去很久了……你不知道那段時間你多消沉,父母都很擔心你。”有些話,點到即止,他也就不多說了。那件事,對弟弟的打擊非常大。

“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父母的相處方式實在是……”苦笑了一聲,慕驕陽也有些無可奈何。他確實不懂得怎么和家人相處。

見他下了車,慕林也走下車去,兩個高大的男人站在路邊聊了起來。與站得筆直挺拔的弟弟不同,慕林斜倚著車子,姿態優雅閑適。

過往路人頻頻側目。

正是三四月倒春寒時節,滿樹梨花白,潔白的花瓣撲簌簌落了一地。慕驕陽只穿一件白棉衣,眉眼清雋,高挑得扎眼。

“你的第二重人格又回來了是嗎?慕教授Tom對所有人都很冷漠。”慕林笑了聲又不說話了。當Tom出來時,弟弟就是另一個人。父母一直覺得慕驕陽怪,但不知道真相。倒是慕林察覺到了。

“多重人格的事,不要告訴父母。我不想他們擔心。”慕驕陽斂了眉,心事重重。

“嗯。”慕林點了點頭。

見弟弟的目光定格在前方十五米開外的一處,慕林也看了過去。居然是個嬌小玲瓏的女孩子在爬樹?

慕林臉上帶了點笑,再往樹干高處看去。原來是一疊文件被風卷到了樹干上。“呦,現在體力活都興找女的來干了?”慕林打趣。

“或許,只是她的上司整蠱她,特意要她來干體力活呢?”慕驕陽淡淡地說。他看了眼大樹旁邊的建筑,是一處高聳入云的摩天大樓,很明顯是一處寫字樓。這里是CBD中心商業區。

慕驕陽一直注視著女孩。

女孩很瘦,仿佛風一刮就會倒,就連慕林都看得心驚膽戰的。幸而,她終于夠到了灑落在各樹杈上的文件。

只見她一躍,從兩米高的樹干上跳了下來。她居然還拍了拍手,一臉輕松的樣子。“嗯,身輕如燕。看著身材也還行,纖瘦但婀娜,嘖嘖,胸很美啊,屁股也翹,就是不知道樣貌好不好。”慕林的手肘擱在車頂,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著下巴。

“收起你的輕佻。”慕驕陽淡淡道。

“我發現你還真是……”慕林看了弟弟一眼,有些無可奈何。

“又像一本正經的唐僧了?”慕驕陽忽然一笑,笑容比陽光還要璀璨,“放心,我喜歡女人,做不來唐僧。”

慕林也配合著呵了一下。

女孩身后幾步處有個男人,形跡可疑,而他的目標是女孩掛在肩上的包。

忽然,女孩在路邊站定,想看看文件有沒有破損。那尾隨的男人也突然停住,怕被女孩發現,他轉過了身去假裝在等的士。然后那男人拿起手機,摁了一通。

“真是個大大咧咧的笨丫頭。”慕驕陽總結,“他還有同伙,上一個路口停著一輛摩托車。”

“你的刑偵技術可謂一流,難道就真的打算一直蹉跎下去,就因為當年那起案件……”慕林忽然打住了。今天,他是第二次提及弟弟不愿觸碰的傷心往事了。

“我還懂七國語言。”慕驕陽說道,“難道就要進外交部了?”

慕林語塞。

“大哥,你為什么辭去了翻譯官的工作,還常年跑去芬蘭、挪威、瑞士這種冷死人的地方?”

慕林想了想,笑了一聲:“秘密,偏不告訴你。”

另一邊,女孩正想離去,忽然被人一推,整個人飛了出去。一個黑影扯過了她的手袋,長刀揮舞著,機車轟隆隆地碾過。

慕林立刻跑上前去救她,而劫匪的另一個同伙忽然跑了過來做包抄,機車上那個狂徒正朝著慕林沖過來,長刀在陽光下泛出森森寒光。

“還真有不怕死的。”慕林一躍,避開機車,一個擒拿手將跑上來的劫匪摜倒。他回頭,料來以弟弟的好身手,早將機車男制服了,就是特意為了讓他露一手,自己才避開機車男的。誰料,那廝居然坐到車上了?

眼看著機車男就要跑了,慕林瞪了弟弟一眼。

慕驕陽坐在貼了黑膜,一片漆黑的車里,閑閑地看著越駛越近的機車男。忽然,他吹了聲口哨:“呦,寶馬的機車,少說也得三兩萬,偷的好貨!”突然,他將車門猛地打開,緊接著就是一聲轟天巨響。車門被撞飛了,機車摔出好幾米,機車男不幸被撞飛在地,而他的長刀都被飛出去的車門卷彎了。

慕林看得目瞪口呆,就見什么力也沒出的慕驕陽閑閑地下了車,對著他招招手,笑得特別壞。

慕林平生第一次爆粗口。

慕驕陽走到機車劫匪身邊,用腳尖踢了踢他。他一邊打電話給120,順便報警,一邊提起地上的女坤包,向慕林走了過去:“喏,獻殷勤去。”

女孩站在十米開外處看得是目瞪口呆!

慕驕陽的手依舊握著那只包,視線瞄到包底繡有三個字,他眸光一閃,動了動嘴角,還有直接將自己的名字繡到包上的人!果然是個笨丫頭!隔了多年未見,兩人距離又那么遠,他確實認不出她來了。

紳士地一笑,慕林接過了那只包:“希望她的顏值不要令我太失望。”

慕驕陽嘴唇動了動,正想說還是他去,可腦海里有一道頎長的身影從漆黑幽暗的深處走了過來。再說話時,他的聲音低了兩個度,醇厚又沙啞:“真刻薄。”

是慕教授出來了。笑了笑,他已經轉身離開。

慕林信步走上去,在女孩面前站定,伸出手在女孩面前揮了揮:“你沒事吧?”然后,他將坤包遞給了她。

女孩一臉怔愣地接過包,然后要很努力地仰起頭,才能看清來人。

他先是背光的,她看不清他的樣子,但他的輪廓很熟悉,以至于令她心跳加速。

他又走近了一步,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她已經看清了面前的男人,他狹長的鳳眼斜飛入鬢,說不出的姿態風流。他是那種不笑也似在笑的男人。

肖甜心在心里道:是個看多了一眼,都會被他勾走魂的男人。

他,很像某個故人。尤其是他那對好看秀氣的鳳目。

原來是個小不點。慕林看了她一眼,不過她眼睛大大的、亮晶晶的,臉小又白,紅潤的嘴如紅菱角微微嘟起,還有一個俏梨渦,十分甜美。

“救命恩人在這兒,也不說句多謝的話?嚇傻了?還是我的樣子很嚇人?”慕林說話逗她。

原來還是個善調情的男人。肖甜心心下腹誹,不自覺道:“是很嚇人。”男人太英俊也是種罪過啊!會禍害女性同胞啊!阿彌陀佛!

慕林勾了勾嘴角,這小不點個子那么小,氣性倒挺大。

“你知道柯基嗎?”他忽然問。

肖甜心:“……”有這樣搭訕的嗎?不過還挺新鮮。不明所以的她問了:“與你和我有什么關系嗎?”

“在威爾士土方言里,柯基就是侏儒的意思。”慕林看向她充滿求知欲的大眼睛,笑了笑。

肖甜心整個人都不好了。原來,他在暗示她是侏儒。她再努力抬頭看了他一眼,還真是找不到反駁的理由。這人,有一米九了吧?

“怎么,不說話了?小不點。”雖同為世家子弟,但慕林天性不羈,與弟弟性格截然不同。

“我有名字的,不叫小不點!”肖甜心抗議。

“哦,叫什么?”慕林循循善誘。

“我叫……”他聽著,卻見她大眼睛骨碌碌地轉了一圈,莞爾,“我——不告訴你!”

然后,她小踏步跑開了。

還真是……第一次有女人拒絕他!

不過,還挺有趣的。

當慕林把被撞飛老遠的車門扛起,塞進車后座里,坐上缺了車門的主駕把車慢慢開走時,引來不少路人側目。

他嘴角微挑,依舊是一副風度翩翩的樣子。但當他的車在不知名的小不點身邊開過時,那小不點偷著樂的樣子,讓他想把地上趴著的人再揍一遍。

等他開遠了,捂嘴偷偷笑的肖甜心才放聲大笑起來,他那一臉很欠的樣子,實在是太搞笑了!

房間里漆黑一片,只有巨大的鏡子折射出淡淡的亮光。

“嗨。”鏡前站著的男人舉了舉手,鏡子里的男人也跟著舉了舉手。

“慕驕陽,你想追求她?”過了那么多年了,你依舊在乎她。

“嘖,她確實是塊美味的甜點,我也很喜歡她。”男人看了眼鏡子里的自己,額間那點紅痣淡淡的。他笑了:“我會去赴和她的約會。我,Tom,慕教授和甜心。”

黑暗中,慕驕陽一直在掙扎,最后慢慢閉上了眼睛。

“睡吧,睡吧。”

肖甜心最近接了個小項目,就是為一位新客戶做高訂系列的服裝設計。這位新客戶是歸國華僑,神秘得很,除了他留的一個Tom的英文名,一張大數額的支票,與一個工作室的地址,就什么也沒有了。

咚咚咚,門被輕輕敲響,是她的高中同學兼公司合伙人厲安安進來了。英俊挺拔的厲安安見她一臉抓狂的樣子,笑了笑,就倚在她門邊說:“肖甜心,別擺著一張苦瓜臉,快去把客戶給伺候好!”

肖甜心哼了句,說:“呦,何事要勞駕大老板親自來找我啊!不就是個第一次光顧我們公司的客戶嗎?”她又嘆:“我怎么覺得這個Tom挺詭異的?不會是販賣人口組織的吧?你看看他留的地址,那么偏遠!”

厲安安似笑非笑:“或許,你有艷遇也說不定。”

說歸說,肖甜心還是乖乖地收拾好一大堆相應的東西出了門。她駕車出了城,上了高速,然后在郊外的一個偏僻地址找到了方向。

別說,這怪人住的地方還挺山清水秀的。

照怪人給的地址來看,眼前這棟有著白墻壁和紅拱尖屋頂的歐式風格的三層小別墅,就是目的地了。

肖甜心走到門前,剛想伸手按門鈴,門就開了。

其實已到了預約的時間,可主人沒有出來迎接,居然讓她一人四處瞎逛。她拐上了二樓,發現樓道間種有許多古怪的植物。

這些植物,她根本叫不上名字來。

而最吸引肖甜心的,是一株泛出迷離紫光的植物。

這株植物,葉子奇異,是灰綠色的,呈蓮座狀葉叢;花色妖艷,是植物界里極少見的紫綠色,那種盈盈的光澤十分魔幻,妖艷又邪惡;它的果實,更像是引誘夏娃和亞當的那一種魔果,艷麗得從黑亮中透出紫來。

這株植物是掛有名牌的。名牌上寫著:可以稱呼它“貝拉女士”或者“美女”,它更為古老的名字叫“阿特洛波斯”。

“這美女呢!”肖甜心嘀咕了一句,“難道就沒有淺顯易懂的注解?就不能好好說人話嗎?”

當她正要伸手去碰那閃耀著邪惡而迷人色澤的黑色漿果時,一個聲音不知從屋子里哪個角落傳來:“中世紀,時髦的威尼斯貴婦們使用某種植物溶液滴入眼睛,從而使眼睛看起來更黑更有神采,這種植物因此被美其名曰‘貝拉女士’,或是‘美女’。它可以放大瞳孔,使眼睛看起來更烏黑深邃,還可以幫助女性散發出強烈、迷人的信號。”

頓了頓,那個聲音又說:“如果你想體驗‘欲仙欲死’的感覺,請放心觸碰貝拉女士。”

肖甜心被嚇得立馬收回了手。

“嗯,用人話來說,這位具有催情作用的美女,它的拉丁學名叫顛茄。”

肖甜心怎么覺得,說話的人笑了?他那聲嗯,分明說得十分調侃。

順著聲音的方向,肖甜心噔噔噔地跑上了樓大聲說道:“把這么危險的東西隨便擺,你是色情狂嗎!”

“噢,貝拉女士可是被廣泛地用在化妝品上,這也算色情?”那個聲音依舊在滔滔不絕,可聲音的主人遲遲不見露面。

肖甜心登上三樓,看見有一間房的房門是虛掩的。她走了過去,手尚未碰到門,門就自動全開了。

里面的景象并不陰森,反而窗明幾凈,處處被打掃得一塵不染,沒有她想象中的變態情景。

肖甜心往房間深處走,只見一個一身白大褂的男人坐在計算機前。“咳咳,”她清了清嗓子,“請問,您就是Tom?”

“如果不喜歡這樣稱呼,你也可以叫我慕教授。”慕教授從計算機前抬起了頭,有些無禮且傲慢地掃了她一眼,“我的‘美女們’都是用來做研究和搜集數據的,我與我的美女們不是色情狂。”他側了側身子,一抬眸,就看見了不遠處的鏡子里映出自己的身影。他勾了勾嘴角笑了,他,慕教授就是慕驕陽。

很好,他稱這些亂七八糟的植物為美女,不是色情狂,也八九不離十是個變態。肖甜心心下腹誹。

為了生意,肖甜心露出了招牌式的甜甜的微笑:“那慕教授,我們可以談談生意了嗎?”

“我對服裝沒什么特別的要求,但考慮到演講時要莊重,剪裁方面簡潔、貼身、舒適、大方就可以了。”慕教授隔了口罩說道。頓了頓,他又補充:“我喜歡復古一點的。”

這又要修身的剪裁又要舒適,已經很考功力了好不好!還能有比他更毒舌的人嗎?肖甜心不自覺地翻了翻白眼。

就在那一瞬,慕教授的眼睛彎了起來。

肖甜心覺得,他一定是笑了!忽然,她就對他口罩下的那一張面孔感興趣起來。因為,他的眼睛足夠迷人!

男人坐在計算機后,姿態慵懶。他的頭發稍稍偏長而凌亂,隨意地別在耳側,帶點天然卷,配上那對深邃濃黑的眼睛,居然有些文藝范。

似是猜到了肖甜心想什么,慕教授直直地注視著她,而下一秒,他修長白皙的手優雅地舉起,以食指勾開了口罩。

然后……

然后居然露出滿是胡須的腮幫子來。他的胡須濃密烏黑,幾乎遮住了他的下半張臉,連他兩邊的發鬢都連著胡須。

她居然還覺得他有文藝范……

她驚訝地張了張嘴,然后笑:“你毛發真濃密……”

連她自己都覺得,這是帶點“顏色”的冷笑話。

慕教授依舊面無表情,可眼底閃過了一絲戲謔。

見對方不作聲,肖甜心的內心是豐富多樣的。這人……是多久沒修剪他的毛發了啊……哦,不對,是修剪他的頭發與胡須了啊……

為了緩解尷尬,肖甜心連忙從坤包里取出了一張碟片與一個文件夾,說:“我已經初步設計了一些服裝系列,要不你看看再提意見。是要看電腦稿,還是圖畫稿?”

“電腦稿件吧。”慕教授腳一動,讓椅子離開了計算機一些,方便她走到電腦前。她將碟片遞給他,視線一低,無意中看到了電腦屏幕上的尸體圖片,她被嚇得呀的一聲尖叫起來。

慕教授壓了壓兩邊的太陽穴,覺得有些頭痛,深呼吸了一口氣才說:“肖小姐,這只是正常的公安系統用的案件圖片,沒有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吧?”

肖甜心:“……”她止不住地腹誹:對于你個變態來說就是小菜一碟,因為你是不正常的!

等等,他說公安系統?“你是警察?”肖甜心脫口而出。

“不是。我只是作為某方面的專家協助破案而已。”慕教授的回答相當高冷。

“那你還種這么多有毒的植物?”肖甜心在考慮要不要報警抓他了。

慕教授怔了怔才說:“我在為國外的家族制藥集團提供資料數據,所有的過程都合法。還有什么疑問,肖小姐?”

肖甜心正要說話,樓下卻變得嘈雜起來。一個男人在樓下大喊:“出人命啦!出人命啦!”

“中午還好好的,怎么一下子人就沒了呢?”另一個人附和。

慕教授眸光一沉,顯然對此深感困擾。外面實在是太吵了!

離他別墅花園不遠處,圍了一大群看熱鬧的人。

突然,屋外傳來了撕心裂肺的“救命”聲。肖甜心猛地屏住呼吸,靜聽。

底下的人群更沸騰了。

慕教授頭很痛,干脆閉目養神。

肖甜心于是問:“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嗎?”

“你幫我撥110,報警!”慕教授冷冷地丟了一句話下來。

肖甜心拿起手機,撥通了報警電話。

沒多久就聽見了警車的聲音,連肖甜心都在感嘆,效率這么高?

慕教授挽著雙手仍在閉目。下面太吵,他頭很疼。

但他突然睜開眼睛說:“走,看看到底吵什么。”

肖甜心眨了眨眼睛:“你不是嫌太吵嗎,還要親自下去?”

慕驕陽心頭一動,是慕教授嫌太吵,走了。

來了一隊警察,但顯然不是為了村民而來。為首的刑警走進花園,敲了敲門,就往慕教授家里走。

然后另一隊民警也過來了,把底下圍著的人都請走。場面鬧哄哄的,人走遠了,但還是吵。

慕驕陽的太陽穴突突地跳,他覺得頭痛欲裂,簡直就是沒完沒了。

而肖甜心看出來了,太吵,他不爽。于是,她抿嘴偷著樂。

看不得她得意,慕驕陽忽然開口:“待會兒你跟我一起出現場。”正說著,刑警到了。原來是出了大案,市局特意來請慕教授幫忙。

等等,這是什么道理?她一個服裝設計師,跟他出兇殺案現場?

不給她反駁的機會,慕驕陽又說:“六年前,你考取了美國那邊的警察大學,只讀了兩年,不明緣由地退學了,但是你的刑偵與犯罪心理學等各項學科成績優異;再加上你的外公是美國警方那邊的權威專家,你從小跟在他身邊,學到不少。所以沒有人比你暫時更適合小助理這個頭銜。”

而且,他還很篤定地加了句:“以我的眼光看,你好奇心旺盛,對此其實十分感興趣。”

慕驕陽站了起來。

肖甜心更是要跌掉了眼珠子,他還真高啊!

肖甜心忽然舉起手來發問:“高人,你有一米九嗎?”

慕驕陽:“……”

當走到花園外,肖甜心忽然站定。

原來對面那棟兩層村屋的院門大開著,一個兩三歲的小孩坐在地上哭。

“李隊,等會兒我再過現場。”慕驕陽的嗓音醇厚,言談舉止溫文爾雅,和剛才的毒舌不同。肖甜心悄悄瞄了他一眼,剛好對上他視線,只聽他說:“過去吧!”

兩個民警在給屋主陳先生做筆錄,法醫還沒到。陳先生很不耐煩,把女兒抱起喝了她一聲,嚇得孩子不敢哭了。

然后一個女人從書房門邊走了過來,抱過小孩站在一邊,也不哄,只是機械地抱著。

肖甜心察覺出了一絲怪異。

“你叫什么名字?”民警問。

“陳宏。”男人答。

“那位是?”民警指著女人問。

陳宏看了女人一眼,說:“我經紀人。我的攝影作品由她打理。”

做筆錄的民警讓陳宏把事情經過說一遍。

陳宏說:“一點二十,我接了個很重要的客戶電話,談了四十多分鐘,肚子很疼也忍著談完。我就站在院子里,沒有注意到屋里的情形。但一回來就看見老婆中毒了,明明我和她吃一樣的午飯和飯后茶。”

民警又問了些問題,陳宏提到自己和妻子在后山踏青時,看見一些金銀花開得很好,所以采了回家,打算煮茶喝。一個民警過去打開茶壺蓋看,果然里面還有殘渣。

“你們不是村民嗎?應該知道有些野花是不能隨便食用的。”民警問。

陳宏回答:“我和妻子是城里人。這里是我父母的祖屋,我們一年也沒幾次進來。見現在是春天,空氣好,還可以帶著小孩踏青,所以才進來小住幾天。我們以為就是金銀花,所以才拿來煮茶喝。”

墻壁上掛了好些攝影照片,慕驕陽沿著那些風景照一張一張看過去,但視線始終在釘著照片的釘子上流連。

“他說的邏輯上沒問題,但語序上有問題。不是意外中毒這么簡單。”慕驕陽忽然開口。

“他在隱瞞!”肖甜心幾乎是和慕驕陽同時說出結論。

慕驕陽一怔,垂下眸來看著眼前的小不點,忽然笑了,“看來這個案子,十五分鐘就可以破了。”

滿屋子的民警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肖甜心踮起腳尖推了慕驕陽肩膀一記,“你說。”

她的聲音有點嬌。他一垂眸,只見她很認真地看著他,眉心都蹙起一個小疙瘩了。還真是……可愛啊!他舉起手來,在她眉心處彈了一記。

滿屋子民警:“……”

“一般人說話會有感情起伏,帶有自己色彩。但這位陳先生沒有。遇到這樣的事,作為當事人被問起,在情感思維里的邏輯應該是,‘我的妻子死了,我打完電話才知道。’重點在于妻子死了,而不是打完電話才知道。”頓了頓,慕驕陽說:“真是可怕!”

想了想,他又補充:“一般人會補上一句類似于‘真可怕’,或其他的情感表達方式,表示對這件事情的看法。”

“呵,真可怕!”慕驕陽走到客廳里看尸體。

肖甜心:“……”你不用強調語氣中的邏輯問題了……

“他說得對。”法醫走進屋子里,對一眾人說:“而且都還沒有進行法醫驗尸,展開調查,只是那么一眼,就斷定中毒,這一點就很有意思了。”

陳宏揮了揮手辯解:“不是這樣的。她嘴唇發紫,指甲發黑,是中毒了。”

慕驕陽“哼”了一聲,“我建議你還是別說話了。電視看多了吧!”說完蹲下,將死者的手抬了起來,聲音淡淡:“她哪只手指甲發黑了?你自己看看清楚。”

肖甜心的眼神在一旁飄啊飄,并不看尸體。慕驕陽觸到她的目光,怔了怔,又不說話了。

陳宏臉色發白,僵在那里。

“從刑偵學角度來說,妻子死亡,首先要懷疑的對象就是丈夫,進行第一輪排查。而你恰恰還要撞在槍口上,剛才警察問你話,有問你幾點了嗎?你張口就來一點二十,記得還真是準啊!難道是在計算死亡所需要時間?”慕驕陽的聲音越發冷酷。

“你沒有證據!我就是和她吃一樣的飯菜,一樣的茶水。但我只喝了一口茶就去接電話了,剛才也腹痛難當,所以我知道是中毒。”

慕驕陽淡淡一笑:“你當然知道,應該做些什么。”

肖甜心的目光也被墻上照片吸引住了。她發現照片不是用雙面膠貼在墻上,而是用釘子。且釘得非常緊,深嵌墻壁。不會是陳太太做的,女人沒有這么利落的勁道。是陳宏做的。

肖甜心再將注意力放回到照片上。主打是風光攝影,但用心看,會發現每一幀風光照里都有花草的點綴。甚至,花草可能才是主角。例如,一張以“天空”為主題的照片,四周空曠,遠山在天邊,還有一面寧靜如鏡的湖;湖面倒映著天空,兩張“天空”在大家面前展開,但湖心里還倒映著一枝艷麗的紅杏。整張照片很素凈,因這點“紅”而生動。

“陸隊,翻找這間屋子的一切照片,包括陳宏的個人電腦、手機、微博、微信,或一切可以隱藏起來的圖片,應該能找得到。”慕驕陽從手提包里取出一個本子,兩支蠟筆,開始描描畫畫。

“要找什么?”陸隊還是一臉茫然。假金銀花的殘渣不是在那里嗎?而且這個案子的動機,還沒有找到;剛才他已經第一時間打電話問過了,陳宏沒有給妻子買保險,不存在騙保殺人的情況。

“找這一種植物的照片。”慕驕陽將本子豎了起來,里面是株栩栩如生的艷麗花朵,一簇一簇綴于枝頭上,開滿了黃燦燦花朵,像極金銀花。

“這位狡猾的陳先生,絕對知道這是什么花,而且他應該還拍了許多這種花的照片。因為它就是他心中最理想的殺人利器。”慕驕陽篤定地說:“而且陳太太也知道那是什么花。所以,她絕對不會誤食。因此,這壺假‘金銀花茶’只是障眼法,是陳先生一早備好在那里誤導我們。他提前把毒花榨汁混在了中午飲用的豬腳湯里,騙陳太太喝下去。因為這種毒是要經過一到兩個小時才開始發作,所以從喝下飯后茶到一點二十死亡來看,時間稍短,夠不上,必然是加上吃中午餐那半個小時。但如果以意外中毒來預判,等民警走了,你就可以把中午的飯菜全部處理。在法醫檢查死亡時間和原因時,也可以利用時間差很好地蒙混過關。但很不幸,我和肖小姐過來了。”

陳宏給律師打了個電話,然后拒絕開口。但是他很不安,一直在扯衣領上的領結。他的內心在抵觸,因為慕驕陽說對了。

村里一向有用“三角米”來煲豬腳的做法,是道補品。因為三角米本來就是草藥,所以湯的味道濃,帶苦味,遮蓋了毒花汁液的味道,妻子沒有懷疑喝了三大碗湯。她的毒發時間來得快,去得也算利索。他本已計劃好一切,天衣無縫,卻在這個高大的男人面前栽了跟頭。

肖甜心此刻的注意力,都在慕驕陽手中那幅畫上。

她的手輕輕地撫了上去,黃色的蠟筆勾勒出幾朵張揚又艷麗的花,他的畫品如人品,他穿衣典雅,散發著古典氣質,就連筆下畫作也有種復古韻味在其中。指尖流連而過,她的食指指腹不小心觸到了他的手背,她心頭一跳,只覺他的肌膚真燙。

然后,她聽見他極輕的一聲笑。

肖甜心的臉,驀地就紅了,手連忙收了回去,背在身后,只覺整個手腕都好像麻麻癢癢的。

“你喜歡?”慕驕陽低笑了一聲:“送給你。”

她一抬頭,就見他一對深邃眼睛注視著她,眼底有戲謔,又似深潭波瀾不驚,又黑又亮,灼灼地看著她,似有許多話要和她說。

抿了抿唇,她將畫收了。

一旁的陸隊急了:“哎,姑娘,我們還要靠它找照片。”

肖甜心:“……”

慕驕陽看著她一張臉紅成了紅蘋果,只覺心情大好,指腹摩挲著手背肌膚,也覺得酥酥的,麻麻的,癢癢的。

見一眾警察還是對殺人的動機感到茫然無頭緒,肖甜心說:“往最隨意的地方找。他的照片或許藏在電腦的隱藏文件里,又或許隨意得如同垃圾一樣,丟在各個角落旮沓里。因為他的所謂作品,就是垃圾!”

突然,一個小民警大聲嚷:“找到了!壓在煲湯的鍋底下廢紙堆里就有一沓照片。”民警拿著那堆照片走過來,其中一張就有這種植物,與慕教授畫里的植物十分相似。

“你果然最懂我心,最稱職的小助理。”慕驕陽微笑著看她。什么叫心有靈犀?她就是了。她就是他的靈犀。

肖甜心的臉又紅了。

慕驕陽補充:“這叫‘斷腸草’,開黃白色花,又叫鉤吻花。金銀花花型要比鉤吻花長,但也很難分辨。不熟悉的人經常會誤食死亡。送醫院搶救也很難醫治,死亡率非常高。而陳氏夫婦都認得鉤吻花。因為兩人同是風光攝影師,經常在野外活動,又拍攝許多植物照片,不可能不知道這是什么花。而動機就是……”他忽然頓住,輕撞了肖甜心一記:“你來說。”

被他如此注視,被他如此信任,肖甜心的臉很紅。

但她還是很鎮定地開口了:“丈夫的創作就是一堆垃圾,是妻子在背后默默支撐他,漸漸成名,開始有大紅大紫的跡象。但這個時候,丈夫應該是受到了妻子的要挾,說要對外公布這個事情,丈夫于是殺人滅口。”

陳宏臉色陰沉得更為可怕。但他干脆坐下來,挽著雙手似在看戲。

“沉著冷靜,已經符合殺人犯的心理畫像了。這個人開始變態。不過嘛,只是入門級程度,不值一提。肖小姐,我們走吧。”慕驕陽拿過畫冊本子,就要離開。

因為是命案,已經跟過來了兩個刑警。其中一個滿臉好奇,問道:“慕教授,您是怎么知道他的殺人動機的?”

肖甜心很無奈,心道:我被無視得真徹底,明明是我說的。

看穿了她那點可愛的小心思,慕驕陽說:“入門級問題,你們去問我的助理。”

一眾警察:“……”

肖甜心:“……”

肖甜心指了指站在書房門邊的女人說:“陳宏穿了黃色襯衣,是那種艷的顏色,穿這么騷氣,從心理學角度分析,是因為他有了外遇。外遇就是這個女人。因此推斷,妻子要挾的原因,就是要他結束婚外情,離開這個女人,否則就要將他找槍手這件事說出去。”

頓了頓,肖甜心又說:“一個穿著這么糟糕,沒品位的男人,是拍不出墻上那么生動有靈魂的照片的。所以他只會把自己的垃圾照片隨意丟放。又因為殺機早早埋下,起碼可以追溯到一年前,因此他的照片里,必定有拍到過鉤吻花的照片。鉤吻花、毒藥、殺人,就是他內心的直接投射。”

“他恨滿墻的杰出作品,又不能不靠它們獲取名利。所以每每看著那一切,心里就像被點起了一把毒火。他將每一顆釘在照片上的釘子都釘得很用力,直透墻壁。即使沒有婚外情,他遲早會下手。就像慕教授說的,他在發生變態。”

“啪啪啪!”慕驕陽率先鼓掌,然后說:“好了,動機明晰。其余的就是你們警方的工作了。”

他忽然牽起肖甜心的手,說:“走吧!”

肖甜心心道:很好,對于慕教授來說破案大概只用了五分鐘。想到他,以及還被他握著的手,她臉一紅,不動聲色地想掙脫他的手,卻被他握得更緊。

處理完這個簡單的小案子。慕驕陽帶著她,馬上趕赴本來要去參與偵察的命案。

現場是在夏海市的市郊,那里是一個城鄉結合部,行政區劃上是夏海市下轄的宏福區。

現場被保護得很好,鑒識科與法醫科的人員都在,證物也已收集完畢。

濃重的血腥味沖天,肖甜心細細彎彎的眉毛一直挑啊挑的。忽然,一只蒼白的手遞了過來,嚇得她幾乎尖叫。

一眾警員紛紛對她側目。肖甜心覺得自己丟臉丟大了。“把這個戴上。”蒼白的手的主人淡淡開口,“味道就沒那么沖了。”他手上是一個口罩。

肖甜心接過,還沒言謝,慕驕陽又說:“下次我拷貝120G的尸體圖片給你,你看完就習慣了。”

等等!還有下次?而且還要看恐怖圖片?肖甜心覺得自己整個人不好了,嘟了嘟唇,問:“你是研究犯罪心理的?時下不是很流行這個嗎,你是來給罪犯做側寫的吧?”

慕驕陽回頭睨了她一眼,說:“不是,我純粹是來研究植物的。”

肖甜心:“……”

帶隊的何穆同拍了拍慕驕陽的肩膀,簡明扼要地說起了案情。

事情經過就是,經常在這里爬山遠足的黃伯,因為滑跤,跌滾到了山的這個斜坡邊上,意外發現了一袋內臟埋在地里。因為昨夜下了雨,泥地被沖開,裝內臟的袋子露了出來。

這已是這兩個月內的第二起命案,內臟都是雨夜后被沖出來的。因為下雨對證據鏈十分不利,所以已經很難搜集到什么有用的證物,除了兩朵奇異地出現在這里的花。其中一朵已經被鑒識科取走。而兩起埋內臟的案件里,在尸袋附近都有花,完好如初地插在地里,仿佛花朵仍在生長。

“第一起是一朵,現在多了一朵,兩朵,是第二起。”何穆同說。

“就像拿花在祭奠。”肖甜心忽然插嘴。

“祭奠?”何穆同低叫起來,“我還真沒想過祭奠這個方向。”

慕驕陽不動聲色地看了肖甜心一眼,視線又落到了那朵花上。

“我美麗的女士,你又出現了。”慕驕陽在尸體旁蹲了下來,戴著白手套的手輕輕地、溫柔地撿起那朵粉白色的花。接近花蕊的地方飄著淡淡的紫,十分美麗。他撫摸花朵的樣子專注而溫柔,仿佛那花是他最心愛的情人。

正在做記錄的陳星虛心地問道:“慕教授,這是什么花?”

慕驕陽的唇扉輕啟,露出一粒粒潔白好看的牙齒:“它生長在中美洲,是旋花科里的攀緣植物。這位美人的名字叫作‘木薔薇’,也是圓葉牽牛的一種近親,含有奇特的物質。它會結出木質的果實,經常在種子目錄里作為珍品出售。它含有類似LSD的化合物,即使是巫師也要遠離它,因為無論古今的巫師都認為使用它會令自己‘瘋狂’。”

“哦,它真是可愛!”慕驕陽有感而發,“它的性格就像某些美人,美麗卻很霸道。”

陳星直搖頭,他完全聽不懂。

肖甜心無奈,如果法醫大人還在現場的話,一定聽得懂。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后,說道:“用人話來說,是致幻劑的一種。LSD,生物堿。它的LSD成分在動物體內呈現出不同的效果:青蛙與老鼠會呈昏迷狀態;兔子則會血液溫度升高,坐立不安,毛發直立;有些貓食用后會嘔吐;可鳥科類動物使用,卻能更服從人類指令,例如去開鎖偷盜保險庫珠寶;而人類嘛,應該不是昏睡就是產生幻覺吧。”

此刻,慕驕陽眼睛里只裝得下那一株會令人“心醉神迷”的美人。

見他不說話了,肖甜心向慕驕陽的方向靠了靠,說:“高人,你不推理?”

慕驕陽冷睨了她一眼:“我只是來分析研究植物的,推理的事有警察,我又不是警察。”在所有人都沒察覺的情況下,慕教授重新占據了慕驕陽的身體。

陳星會意,馬上說道:“埋內臟的應該是住在這附近的人。他很熟悉這里的環境,知道這條路偏僻,幾乎沒什么人經過。如果不是遇上下雨,根本很難被發現。若非是附近的人,一定不會把內臟埋到這里,因為山路越偏僻,就越難走,花的時間也就越多,外來者心里也會覺得自己在這里花的時間越久越容易被人發現。也只有附近的居民才知道這條山路少有人出沒,且因為陡峭,行山的人也不會選擇這條路走。”

“分析得不錯。”慕教授臉上沒什么表情,眾人能看到的也只是他滿臉的絡腮胡子,可肖甜心察覺到了他長眉一挑。果然,他接著說道:“但是……”

“但是,你說錯了一點。”慕教授看著陳星,很認真地說道,“推理基本正確,應該是住在這一帶的熟人所為,他很熟悉地理環境。但是,他是故意讓人發現那些內臟的。第一起案子時,我還不能百分百肯定是他是故意的。可現在看,他一定知道了當天夜里會下雨,所以故意在下雨的時候埋。而且袋子的鏈子也是他故意只拉一半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人發現這些罪證。畢竟,一個一心要掩埋尸塊的人,即使再匆忙,也不會在袋子拉鏈那么重要的一個環節上出現紕漏。即使第一次他真的是太急了沒有完全拉好拉鏈,那第二次呢?難道第二次還會忘記拉好拉鏈嗎?所以說,他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確保這些內臟會被人發現!而在第一起案子里,鑒識科檢測到內臟里含有防腐劑。兇手為什么要多此一舉用防腐劑?因為他要保存受害者的內臟,直到下雨天才將它拋出來,‘展示’給大家看。”

慕教授在“展示”兩個字上咬了重音:“如果鑒識科檢驗出這袋內臟同樣含有防腐劑,那就可以并案處理了。”

何穆同深思許久,才凝重地說道:“兇手為什么要如此大費周章?既要掩藏尸體的一部分,又要展示?”

“這就是你們的任務了。關于木薔薇的后續報告我會打好給你。”慕教授對肖甜心示意可以走了。

可肖甜心正聽得興起,哎哎了兩聲,見他已經邁開了大長腿,她一把牽住他的手說:“高人,我正聽到高潮部分,忽然打住,會憋出內傷啊!”

慕教授垂下眼眸,視線停在了她牽住他的手上,怔了怔才說:“我不是警察。”見她嘟嘴表示不滿,他回頭對一眾刑警說道:“無論他是為何種目的大費周章,可以肯定的是,這人是變態,還會再犯案。你們要抓緊時間了。”

這將會是一個極為殘忍的、亢奮的變態連環殺手。他似乎是在挑戰警方。

等上了慕教授的車,開出很遠了,眼看城市入口在即,華燈初上,一片燈火輝煌,肖甜心忽然嚷嚷著:“難道你就不好奇嗎?居然就這樣走了?”也沒注意到,他開過了頭,又拐上了郊外的小路。

“那是個變態的連環殺手,且具有不穩定的精神因素,他會產生幻覺,所以此人十分危險。而我……”他忽然不說了。

肖甜心睜大了眼睛看著他,催促他快說。

“而我突然間改變主意了,我不希望你為此涉險。”慕教授轉過頭來,看了她一眼。

肖甜心不得不嘆,他這一記眼神對女性十分具有殺傷力,若非是一大腮幫子胡須礙眼的話。

慕教授直視前方路況,又開始下雨了。

他心事重重,居然把人給載回了別墅。

等停車熄火了,他才恍然大悟:“對不起,居然忘記你了。”

肖甜心撇嘴:“那需要我時刻刷存在感嗎?”

“哦,”他單手托腮看著她,拇指指腹在性感的下唇瓣摩挲,“那就是你同意當我助理了,冒失但又干勁十足的助理小姐?”

隔著橘黃的車內燈光,肖甜心才發現,他的下唇瓣中間有一道豎著的凹痕,襯得他厚薄適中的唇十分性感。臉一紅,她掩飾什么似的叫了起來:“誰說我答應了。”腦海里出現的卻是另一個人,那個人的唇瓣上也有一道豎痕。但他在她的記憶里永遠年少,一直停留在了十六七歲的樣子。

看到某人惱羞成怒了,慕教授低笑起來。

“誰讓你笑我!”肖甜心紅著臉,伸手推了他一記,沒料到尾指尖尖的指甲居然在他臉上劃開了一道血痕。

他的胡須那么茂密,可臉皮滲出血珠來了。

他的臉皮有沒有那么嫩啊!肖甜心十分哀怨,于是認命般地雙手一攤,說道:“我不是故意的,你想怎么罰我就怎么罰吧!”

這話怎么聽怎么曖昧。慕教授的臉驀地紅了。

“咦,你臉紅了?”肖甜心高興得如同發現了新大陸。

“沒有。”慕教授不看她。

“你連耳根子都紅了,騙誰呢?”肖甜心笑得很甜。

慕教授氣得牙癢癢,突然想到了一個好主意:“我想到該怎樣罰你了。”

這句話,同樣說得很曖昧,尤其是在這樣的月黑風高夜里。這次輪到肖甜心紅了臉。

“你幫我把胡子剃干凈!”最后三個字,他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念出來的。

最后,肖甜心只好在雨夜里跟隨他上了樓。

慕教授在浴室里待了二十分鐘,再出來時,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大睡袍,居然已經洗過澡了。

肖甜心何曾試過這樣孤男寡女的與男人待在一個房間里,有些羞赧。可那只蒼白的手已經遞到了她面前,手里是一個剃須刀和一瓶須后水。

想了想,肖甜心從自己的坤袋里取出了一瓶乳液,說道:“我先給你涂點香香吧,不然刮時會有點疼。”

慕教授怔了怔,沒想到大大咧咧的她居然還挺細心。他低低地嗯了一聲。

他坐了下來。他太高大,十分有壓迫力。肖甜心的影子幾乎都被他的影子給完全包裹住了。念及此,她的臉又紅了,說話時聲音輕輕的:“你再坐近一些。”

他眸色漸深,并沒有說話,只是離她再近了些。

肖甜心本已坐下,后來還是覺得站著好。他實在太高。

兩只手揉好了乳液,貼到了他的臉上。

慕教授覺得,她的手很溫暖。

她替他打圈涂均勻,然后上了剃須膏,開始給他剃胡子。

不是什么高科技的電動剃須刀,要慢慢地一下、一下地刮,難怪他自己都懶得刮胡子。于是她沒話找話說:“下次來,我給你買個飛利浦的吧,一下子就好了。”

他沒說話。可是她覺得,他笑了笑。

人與人的相處,說來就是如此奇妙。肖甜心只是初次與慕教授見面,卻覺得他們已經認識了許久。

原本她的手還有些抖,后來越刮越順。

他忽然說了一句:“我還是喜歡由你來刮。”

他撩她?肖甜心不敢看他的眼睛了,這對眼睛太迷人,也太危險。

“難道你不期待嗎?”慕教授說。笑意從他的眼里一閃而過。

回不回答,都是一個坑啊!肖甜心在心里糾結。

果然,他又說了:“刮完胡子,你就能看到我的樣子。難道你不期待嗎?”

肖甜心的耳根都紅了,只覺得他再撩下去,她都要自燃了。然后,她手一抖,在他已經看得出的白皙的左臉上劃開了一道口子,與方才指甲劃的地方形成了一個“二”字!

肖甜心只覺得“二”的人,分明是她自己!

“對不起,對不起!”肖甜心有些手足無措。

“沒關系。”慕教授看向墻壁上的掛鐘,居然快十點了。于是道:“太晚了,我先送你回家。”

“可是你的臉……”只刮了一小半啊,這么“拉風”地出去,真的好嗎?

“沒關系,我回來再自行處理。”慕教授拿起了車鑰匙,“走吧。”也不管身上穿著的還是大睡袍。

當教授的,生活自理能力都這么差的嗎?肖甜心的內心在吶喊。

回到公寓,肖甜心沒有開燈。

她踏著夜色走進浴室,熱水滾燙而下,幾乎灼傷了她。她一點一點地沖洗自己。閉上眼睛,腦海里浮現的是慕教授的背影,那么高,那么挺拔,如立在夜色下的一棵杉樹。

他在單薄的夜霧里緩緩轉過身來……

是記憶中那個清雋而冷漠的少年的臉。

肖甜心猛地睜開了眼睛。

四周是無邊的黑暗。

苦笑了一聲,她還是沒有辦法忘記那個不辭而別的少年。

嘟的一聲,是微信響。她從衣物架里一撈,翻開手機看,是慕教授發來的:注意安全,好夢。

她沒有回復。

今天的事對她的沖擊太大。

那么多年過去了,她幾乎要忘記真正的自己是什么樣子的。但這個叫Tom的慕教授卻領著她一步一步重新走上來時的路。

那些鮮血、斷肢,那些冤屈與那些不愿閉上的眼睛,從此以后,又將是她夢中揮之不去的常客。

無論是這幾年來愛笑的、活潑的、愛做衣服的她,還是從前站于FBI簡報廳里,認真沉默而嚴肅地做簡報,緝拿罪犯的她,可能都不是真正的她吧。

肖甜心想,她覺得自己在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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