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看到光的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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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楔子 命運的齒輪
2013年,夏。
眼前是白亮的光,那種光慘白,熾亮,白得如同虛幻。
一個密封的房間,一個密閉的空間。
我想,我是在哪里?
我躺在了一張手術臺上,不,是解剖臺。
還有生的希望嗎?我想求救,我想大喊,可是我喊不出聲。
“你不是善于捕捉獵物嗎?最精明的獵手!”
我聽到了一個聲音,冷靜中有著狂熱的興奮,就像一個最出色的獵人,而我現在成為獵物。
我看到了刀的冷光,鋒利、嗜血、鋒芒畢露。
我想,要是能一刀斃命,真是很不錯的選擇,可是現實是不會。這個冷酷聲音的主人,是個性虐待犯。他喜歡殘忍地虐待,直至獵物死亡,然后,再尋找下一個獵物,以此反復循環,只有被抓到,才會終止。我一直在追捕他。
可是,現在我躺在了解剖臺上。
所以,他不會選擇輕松的解決方法。不然,他無須將我帶到這里,置于解剖臺上。這意味著慢慢折磨的開始。
刀,從我的腹部切了下去。我一向不相信有上帝,我不信教。此刻,我卻只想我的呼喊,上帝能聽見。
他避開了重要器官,在肌肉與骨骼之間的縫隙里游走。他,在戲耍我。
我聽到了另一個聲音對自己說:“慕驕陽,你忍受不了是嗎?你看,每個受害人,都是這樣過來的。每個受害人,都在說話。”
“我知道。我知道。”我說。
“你承受不了的,這對你來說太殘酷。你不夠強大,換我來吧!我會堅持到救我的人出現的那一刻。”我看到自己閉上了眼睛,然后我體內被稱作慕教授的另一個我,出來了。
我是游走在黑暗與光明之間的那一類人。我們看到的,總是隱藏在光的背面的東西。這個世界越是充滿光明,黑暗地方的反撲就越為強大。兇手,總是最好的獵人,他們就像叢林里的獅子,總能看到一群獵物里最特別的那一只。他們一直等待它,直至它落單,然后將它捕獲。要想抓到兇手,就要將自己置于兇手的位置去思考。
而只有“最特別”的那一只獵物,才會落單。
我們必須對受害者感同身受,才不會墜入黑暗。
因為,有時候,我們與兇手并沒有什么不同,我們都想成為獵人。
疼痛,一層一層鋪開,鎮靜劑在我的身體里流動。而我無法動彈,只能清醒地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剖開。
快救救我吧!我聽到慕教授發了瘋一樣地大喊,但依舊只有卡在喉頭的嗬嗬聲。我和他,在茍延殘喘。
然后,我聽到了破門而入的聲音。于是,我自熾亮中墜落,跌進黑暗里,然后,我看到了光。
只是南柯一夢。
夢里,我成為受害人。他們的痛苦,我感同身受。
我聽到了慕教授的聲音:“慕驕陽,你總是不夠強大。你回去吧。是時候了,我將出現在世人面前。我會替代你,成為慕驕陽。”
2012年,夏。
簡報室里,一個有著好看蘋果臉的年輕女孩子站在最靠近講臺的位置,她迅速記錄著什么,偶爾抬頭給出幾點簡報意見。她身穿一襲黑色套裝,垂墜的黑色絲質長褲利落筆直。
下面的人看著她,雪白的肌膚,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鼻子像她的著裝一樣利落干凈,但弧線是東方人特有的柔和流暢;紅菱似的小嘴,緊抿時像一顆櫻桃:是一張故作成熟的臉。
“從兇手寄錄像給受害人家屬這點來看,兇手沒有任何憐憫之心。兇手選擇的受害人除了都是已婚,已為人母,無不良嗜好,是低風險人群外,沒有任何共同點,年齡跨度非常大,職業身份也完全不同,這證明兇手智商很高。兇手的行為里,透露出的信息更多的是報復。而且,這是一個團伙在作案。從作案手法的熟練程度來看,兇手是慣犯了,至少有一個是曾經坐過牢的,最近才被放出來。可以查查資料庫。”女孩子作出簡報。
臺上的中年男人點了點頭,面露微笑,表示贊賞。其他幾位探員分別補充了簡報要點,然后臺上的男人做了總結。
待大家散去,年輕女孩才肯走到男人身邊,說:“外公,為什么受害人都是已婚已育的女性?這點很奇怪。”
只有在沒有外人的情況下,肖甜心才會叫鐘明澤外公。
“母親,代表的是博大、無私、寬恕與寬容,但兇手對她們進行了侵犯。非常強烈的復仇意識。”肖甜心又說。
鐘教授沉默了許久,才說:“關于這個案件,寄過來的資料太少。我們要到犯罪現場才能看到更多。”
頓了頓,他又說:“甜心,你還是出不了現場嗎?”
那些鮮血、支離破碎的身體、殘缺的靈魂,時常進入她的夢中,血淋淋的。血腥味時刻纏繞著她,讓她不得安寧,她從來做不到鎮定自若。
受害人被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更關鍵的點在于,兇手將受害者扔在了不深的溪水里,清澈的溪水流過受害者的身體,受害者只露出頭部仰躺于卵石上。
受害人雙目圓睜,瞪著肖甜心。尚未來得及聽法醫的簡述,她就跑到一邊取出塑封袋嘔吐了起來。
一個警察搖了搖頭,嘀咕:“這也能加入FBI?”
另一個便衣警探說:“別小看她,一個大一實習生,跟在鐘教授身邊,短短半年時間,破了好幾件棘手的連環兇殺案。她能從兇手的行為里,看到不一樣的東西。有時就連一起負責案件的其他FBI成員也看不到。她除了不能看尸體,其他一切都好。”
鐘教授帶來的一個探員,已經把一切資料發送給了蘇格蘭場犯罪實驗室的一個教授。
大家在底下竊竊私語,聽說那個教授是鐘教授曾帶過的一個學生,現在已是蘇格蘭場的神探,破了無數起難以偵破的大案。
鐘教授把電話轉為免提,低沉有磁性的嗓音傳了過來,伴隨著山澗的風,像被風刮過的松樹,沙沙的,是好聽的牛津腔:“大家好,我是慕教授。根據大家傳過來的資料與簡報,我作了畫像,并看到其中一個兇手是女人。”
眾人呼吸一窒。女人?兇手這是什么扭曲的心態!
慕教授低醇好聽的嗓音再度傳來:“而且已經排除女同性戀的可能。兇手性向正常,選擇同性受害人,是因為兇手憎恨女人。為什么憎恨,目前還不清楚。但憎恨的原因,正是驅使她做出一系列犯罪行為的動機。”
肖甜心神色未變。其實,她隱隱地已經察覺出了這些案件背后那些奇怪與不和諧的地方,果然是因為,兇手有可能是女人。
“其實,你一早就看出來了,為什么不說呢,甜心?”鐘教授對外孫女微笑,鼓勵她說出來。
肖甜心蹙了蹙眉,抿了一口礦泉水,擦拭干凈嘴唇,才說:“我不想影響了大家做簡報。慎重起見,我覺得出完現場后,才能確定自己的推測。”
電話里的呼吸明顯重了,肖甜心聽見一怔,問道:“慕教授,你有什么意見嗎?”
對方像是在調整情緒,然后才冷淡地說:“沒有,你分析得很對。流動的溪水,有沖刷、清白,還有愧疚的意思,等于遮羞布,將受害人包裹起來。這些在前幾起案件里沒有出現,兇手改變了行兇手法。她的行為模式不會突然發生轉變,此時也不是她的衰退期。那究竟是什么導致了她的改變?在這起團體作案中,從寄來的錄像可以看出,兇手有兩人,而處于主導地位的,是那個女兇手。”
電話再次響起。
有人報警,稱自己的妻子失蹤了。因為最近媒體在報道已婚婦女被綁架、遇害的案子,且有人報料稱,曾經見過其中一個受害者,跟疑似側寫畫像里的人上了車離開。前提是,當時目擊者覺得受害人像是自愿跟上車的。所以,當丈夫回到家,發現廚房里放著晚上要煮的食材,然而等到半夜還不見妻子回來,甚至連電話都打不通時,很快就想到了媒體的相關報道,于是在今天上午8點左右報了案。
資料已經傳到了大家的手機里。
免提依舊開著。
鐘教授說:“這次的失蹤婦女,沒有小孩。”
“兇手不會突然間就完全改變自己的行為模式的,每一個罪犯都有自己的一套獨特的因素和模式,這種特性被稱為‘Signature’,就如人的簽名一樣。”
慕教授與肖甜心幾乎同時說出了同一番話。
肖甜心愣了愣,然后聽見慕教授說:“即使兇手再怎么混亂,混亂期也不會影響他的行為,除非是衰退期影響了他對受害人的某一種特殊嗜好。如果排除掉衰退期,那么這位婦女,很有可能已經懷孕。大家的行動得加快了。希望能救出她。”
頓了頓,肖甜心說:“馬上查失蹤婦女的醫療報告,如果證實她已懷孕,那兇手的范圍將會縮到最小。因為,只有進出那家醫院的人,才有機會看到那份懷孕報告。”
她對一眾警察說道。于是,大家分頭行動。
2013,夏。
丁零零,電話響起。
慕教授不耐煩地拿起手機。
他因為慕驕陽做了那個噩夢,趁其意志不堅定,搶奪到了身體的主動權。現在的他是慕教授。
“慕驕陽。”
一聽見對方的聲音,慕教授馬上清醒過來,他揉了把頭發,看見墻上掛鐘顯示:凌晨3點40分。
“做了噩夢?”對方馬上對他作出了側寫。
慕教授再度深呼吸,才說:“鐘教授,好久不見。”
“驕陽,我有個不情之請。”鐘教授有些無奈。
“老師,你該知道,心病還須心藥醫。我幫不上什么忙。”
電話里傳來鐘明澤的一聲嘆:“我知道,最好的心理學家,也無法治好不想被治好的病人。”
慕教授又想起了那件案子。
最后,那名有了三個月身孕的孕婦沒有救回來。肖甜心只差了最后一步:當肖甜心與FBI成員趕到現場時,那名女兇手勒死了孕婦。
天堂與地獄,往往只是一線之差。
這本來就不是肖甜心的錯,她的嚴謹與慎重是對的。但是她恨自己沒有把兇手里有女性這一點早些說出來,耽誤了救人的時間。所以,她崩潰了,潛意識里把那段記憶封堵掉。在生了一場大病后,當高燒退去,她恢復了神志,就第一時間遞交了辭職申請書。
“關于那件案子,她還記得多少?”慕教授問。
鐘教授答:“除了那件案子之外的所有事,她都記得。她醒來后,只是覺得自己無法適應現場和尸體,才提出了辭職。我們都不敢在那時刺激她,所以沒有把事情的真相說出來。”
“典型的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你們的處理手法是對的,她出現了很嚴重的創傷后應激障礙。其實她的潛意識里根本就是知道那件事的,只是無法面對。她感到強烈的愧疚,才會僅僅對那件事失憶。”頓了頓,慕教授又說,“老師,你真的希望我治療她嗎?那就意味著,她會恢復一切的記憶。而現在,她的生活其實過得很好。”
沉默了許久,鐘教授才說:“驕陽,換了是你,你會怎么選擇?在你第一次來聽我的課時,我就知道是你,因為甜心時常和我提起你。她很喜歡你。你們曾經是那么要好的中學同學。”
是啊,是他的話,會怎么選擇呢?可是,現在他不是慕驕陽,他是慕教授。
每一次選擇,或許都會帶來難以磨滅的印記,也許是一場毀滅,也許是一次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