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臺相府來的人?她來影月樓,那邊的人怎么會知道?
心里面乍然間便想到那時澹臺燼找她那次……手不由緊緊握了握。
司蓉望了望她,嘆了口氣,道:“既然人已尋到這兒了,想必也是有什么要緊事,不如先下去瞧瞧再說罷。”
上官初見司蓉這么說了,也不好再多想,當下便趕著下了樓去。
樓下堂里,那人正在一旁桌子邊坐著,早有人拿了茶和果子招待著。
上官初緩步走過去,邊走邊將那人悄悄打量了一番。
衣著樸素,但料子華貴,看上去并不年輕,一雙吊三角眼,倒顯得人整個兒陰沉沉的。
上官初心中略微有些慌,不知這么一人來找她,究竟有何事,待走到那人跟前時,那人才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目光冷冷的,竟是讓人說不出的膽寒。
那人站了起來,比上官初要高出許多,開口道:“我家相公找你有事說,還望上官姑娘隨我走一遭。”
上官初暗咬嘴唇,心中生疑,不敢隨便就這么應了下來,不由扭頭去看身后的司蓉。
司蓉看清那來人,眼里有那么一剎驚訝之色,但又轉瞬即逝,眉尖一簇,看向上官初,踟躇了一瞬,才開口道:“既是這樣,你便去罷?!?
上官初看不懂司蓉面上之色,可想到既是這影月樓里的人都瞧見相府的人要帶她走,心里想了想,也覺無礙,便對那人點了點頭,道了聲“好”。
紫煙在一旁見了,忙收拾了東西。就要跟著上官初一道出門,豈料卻被那人攔下來,“澹臺相公只請了上官姑娘一位,你就留在這影月樓罷?!?
紫煙滿面不樂意,卻不敢說什么,只是拿眼睛望向上官初,小嘴一開。眼里忽閃忽閃地晃著淚光。
上官初瞧見她那模樣,著實心里不忍,可對著澹臺府上的人,也確實說不得什么,只得對著紫煙道:“你好生留在這里。同姐妹們玩一陣,我去去就回來。”
紫煙小腳一跺,不再看她,自去一旁角落里坐下,背過身子。小聲抽泣著。
上官初無奈地嘆了口氣,看了眼司蓉,又對那男子說:“現在就去罷。天色已不早了,還怕回來晚了,我這丫頭性子急,替我瞎心?!?
那男子點了點頭,便出了門在前面帶路了。
門外一輛兩輪馬車正候著,車簾側簾皆是黑色,上官初一見,心中不知怎的。竟是一股說不上來的恐慌。
那男子也不多言,自去撩起簾子讓她上車,然后道:“上官姑娘也別擔心,左右不會傷了你的?!?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上官初不明所以??刹患八_口再問,那男子便放好簾子?;亓四邱{車地位子上,一抽馬鞭,那車便緩緩往前行去了。
這車簾黑漆漆一片,坐在車里,根本看不清外面的景物,上官初起先是坐著,待那馬車行了有一柱香的時辰后,竟是越來越快,她這才覺得有些不對勁,不由自作主張將那簾子揭起來,湊過去向外面望去。
這一望,她的心不由又提上了嗓子眼,這車外之路,根本不是去澹臺相府的!
一下子慌了神,頓覺六神無主,上官初隔著那車簾向外問道:“這是要去哪里?”聲音都是忍不住地發顫。
男子冷冰冰的聲音透過車簾傳進來,“先前已經說了,左右不會傷了你。上官姑娘還是在車中坐好了,免得亂動反而傷了自己。”
上官初心中一下子便沒了主意,愣在那里,盯著外面忽明忽暗的街景,心中不知還能做什么思量。
若是澹臺樺此時還在……
她一想到他,眼眶便不爭氣地濕了。
她一個教坊女子,縱是被他收在府中,可還是照樣能被人隨意欺負。
上官初用指甲掐了掐自己地手腕,硬將眼淚逼了回去,深吸了一口氣,再望向那車窗外,仔細打量了一番,心中忽然閃過一些念頭。
可還沒等她想明白,那車便彎入旁邊一條小巷,停在了一座朱墻大宅的后門前。
那男子先下來,然后撩了簾子讓上官初也下來。
上官初抿抿唇,望著那宅子,天色已暗,她竟是看不清,因又望向那男子,開口問他道:“這不是澹臺相府。”
男子垂目,依舊冷聲道:“這是晉王府。”
聞得那三個字,縱是先前心里已有準備,可還是讓她驚了又驚。
晉王府!
晉王此時尋她來做什么?而且還是打著澹臺政的名頭!
怕是……不肯讓人知道,抑或是想要栽贓給澹臺府上?
那男子不耐煩地皺了皺眉,上前兩步,輕輕叩門,三重二輕。
里面馬上有人來將門打開,見是他,便讓了開來,將門開得大了些。
男子回頭道:“上官姑娘,請進來罷。我家王爺找你有事相商,還是那句話,左右不會傷了你,你心中也不要太過計較。”
上官初望著那男子,又望了望這四周深巷高墻,不由攥緊了手,猶豫了半晌,才走上前去,一腳邁過那門檻。
趙康的燕王府,她先前是隨澹臺樺去過的,里面堂皇萬分,堪稱帝京第一王府。
眼下進了這晉王府,雖說沒有那燕王府中地旖秀之色,可這盤錯交深的宅院,也隱隱透著一股天家大氣之感。
不知走了有多久,也不知是怎么走的,只是一直跟著那男子,七拐八繞地便到了一間廳前。
那男子停住步子,叩了叩那門,小聲道:“王爺,人我帶來了?!?
里面傳出一聲沉沉之音:“請進來。”
男子應了一聲,慢慢推開門,然后讓至一側,讓上官初進去。
屋內亮光堂堂,一瞬間讓她有點暈,她穩了穩身子,才慢慢走了進去。
廳內上座高高一把紅木椅,一個面相冷峻的男人坐在上面,眼角有細細的皺紋,下巴上蓄了胡子。
上官初只看了他一眼,便不敢再看,可就算那一瞥之間,也能辨得出來,那男人地眉眼間與趙康倒有三分相似之意。
正要行禮,卻聽那男人開口道:“不用行禮了,你走過來些,讓我看看?!?
聲音又沉又低,生冷不已,讓她背后寒毛乍立。
上官初輕抬眼睫,上前兩步,還是行了禮道:“見過王爺?!?
晉王與今上乃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當年在眾皇子中排行第四,單名一個武字,幾十年來深受皇恩,在朝中勢力頗大。跟了澹臺樺這么久,上官初多多少少也明白些這朝中之事,也知道燕晉二王相爭,趙武與澹臺政之間互不相讓等事。
趙武下巴輕抬,開口道:“今日找你來,實是有事相請。我為人也不喜歡繞那些彎子,有話我便直說了?!?
他那一個“請”字,驀地讓上官初慌了起來。
她是什么身份,他又是什么身份,他若是要她做什么,她又怎能相拒,如何擔當得了那一個“請”字?
上官初抬頭,直直對上趙武的目光,“王爺到底有何事?”
趙武眸間一閃,嘴角帶了點笑意,“果然是絕色,也難怪澹臺樺不管不顧地,一定要將你收在他府中,想必他一定是疼你萬分啊。如此看來,我今日找你來,還真是找對了?!?
上官初愈發不明他這話中深意,只是道:“王爺……就直說罷。”
趙武一捋胡子,微微一笑,道:“很簡單,今日請你來,就是想讓你給澹臺樺寫封信。只要你寫了這信,我便立即讓人送你回去!”上官初怔了一瞬,怎么也沒想到趙武讓她做的事兒會是這件。
給澹臺樺寫信?寫什么信,還非得假她之手來寫?
上官初看著趙武,“王爺若是有事要與澹臺將軍私下商量,大可自己寫信給他,何故要大費周章將我找來,讓我去寫?”
趙武看著她,卻不開口說話,眼里露出精光,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道:“我要你寫一封信給他,要他不許帶兵回帝京。”
上官初心中一震,卻是想也想不通,“王爺是不是在說笑?澹臺將軍此時正在北境帶兵打仗,戰事未決,他怎么可能在這種時候帶兵回京?”
趙武眼角一皺,忽而大笑起來,“這話問得極好!”又猛地止住笑,看著上官初的目光愈發冷了,“我早就知道你不會乖乖去寫,既然是這樣,那便告訴你也無妨,左右你也是要知道這些事情的?!?
他那聲調眼神,讓她更覺心慌,她心中無底,不知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趙武從座上起身,走了下來,一步一步地朝她挪過來,“燕王已經遣人去給澹臺樺送信,讓他即刻抽兵回京。”
上官初蹙眉,“怎么可能!”
澹臺樺心中之志人人都知,便是要親自收復那北十六州,趙康又怎會在這種關鍵時刻讓他放下前線,帶兵回來?
趙武唇邊劃過一抹諷笑,“怎么不可能?只要一牽扯到那崇政殿上的高座,什么事情都能變得可能了!”
崇政殿……高座……
上官初手指發抖,“你是說,皇上他……”
趙武不置可否,看了兩眼她,“還算是聰明,不需我多解釋。”
電光火石間便全明白了。上官初整個身子都在抖,這才想起來紫煙白天時說的,那內城中守備較之平常更顯森嚴……
趙康要澹臺樺帶兵回京,定是想讓手握重兵的澹臺樺佐他登基;
趙武讓她給澹臺樺寫信,定是想拿她做質子,斷了澹臺樺回京之念!
腦中飛快地閃過這些念頭,上官初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神,又愣了片刻,才顫聲道:“王爺莫不是找錯人了?我是什么身份,澹臺將軍斷不可能因我一封信就轉念了,還請王爺去找別的人來寫這信罷……”
趙武盯著她。冷笑道:“好一張能說會道的嘴,好一顆七巧玲瓏的心!你這話在別人面前說說也許能唬住人,但是想騙我,不可能!澹臺樺他不在乎你,還能在乎誰?他會不會轉念。不關你的事,你且說一句話,這信。你寫是不寫?”
上官初心底似被大風狂刮過一般,亂翻了天。
皇上大行,恐怕也是晉王下地手……若是真的讓他得逞,那恐怕將來不止趙康,連尉遲一門上下都要被他處置得干干凈凈。
一念及此,她不禁又打了幾個冷戰。
那信,她絕不可能寫!
澹臺樺與趙康的情誼,她不能擾了;澹臺樺對天家的一片忠膽。更不能因她而成了灰!
上官初定了定神,看著趙武,一字一句道:“王爺恕罪,那信,我是決計不會寫的。”
仿佛早就料到她會這么說一般。趙武神色未變,只是似笑非笑地又問了她一句:“哪怕我讓你再也出不了這晉王府?哪怕我讓你永不見天日?你也不肯寫這信?”
上官初緊緊咬了咬嘴唇。使勁搖了搖頭,“不論怎樣,那信,我不寫?!?
趙武鼻腔里輕哼了一聲,“也不愧是澹臺樺死也要留在身邊的女人,話到這份兒上了,倒也頗見得些膽色?!?
他轉身背手,走回那椅邊,緩緩坐下,垂目想了片刻,又抬眼,“你,可知你是誰的女兒?”
這話鋒突轉,一時讓上官初回不過神來,不由下意識地接了句:“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