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沐府門前停穩，張曉蘭幾乎是跌撞著下來的，臉上最后一絲偽裝的鎮定也已蕩然無存。

李夫人的話語，如同冰冷的針，一遍遍刺穿她自以為是的籌謀。

“分得清是非曲直”……

這分明是在說，李家已經知道了些什么！

她猛地抬頭，望向府內深處，清芷院的方向如同盤踞著一只無聲的猛獸，讓她遍體生寒。

沐芷若！

那個賤人！

她不僅算計了自己去李家碰壁受辱，恐怕還在背后遞了什么東西，將臟水全都引到了沁芳閣，引到了她和光兒身上！

怒火與恐慌交織，幾乎要將張曉蘭的理智焚燒殆盡。

她提著裙擺，腳步踉蹌，臉色鐵青地朝著沁芳閣沖去，滿心只有一個念頭——找沐芷若算賬！

然而，剛踏入沁芳閣的院門，迎面就撞見了剛從外面回來的沐芷光。

“母親？您這是怎么了？臉色這般難看？”沐芷光見母親失魂落魄，眼中又驚又怒，連忙上前扶住她，關切地詢問，“李夫人……為難您了？”

看到女兒，張曉蘭強壓的委屈和憤怒瞬間找到了宣泄口，她一把抓住沐芷光的手，聲音都在顫抖：“光兒！我們……我們都被那個小賤人給算計了！”

她將李府之行，王氏的冷淡態度，以及那句意味深長的“分得清是非曲直”，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沐芷光。

“她一定是故意的！”張曉蘭咬牙切齒，“她早就料到李家會是這個反應！她是故意讓我去丟這個人，故意讓李家厭棄我們沁芳閣！”

沐芷光聽完，臉色也瞬間煞白。

她比母親更沉得住氣些，但此刻也難掩驚慌。

李家的態度如此明確，那她和李逸塵的婚事……豈不是更加渺茫？

“母親，那……那我們現在該怎么辦？”沐芷光的聲音帶著哭腔，“李家若是認定了是我們在背后搞鬼，父親那邊……”

張曉蘭心頭一凜。

對，還有老爺！

若是讓老爺知道她自作主張去了李家，還碰了一鼻子灰，甚至可能因此得罪了李家，壞了沐家的聲譽……后果不堪設想！

“不能讓老爺知道！”張曉蘭立刻道，眼神狠厲，“至少現在不能！”

她定了定神，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自亂陣腳。

沐芷若那個賤人既然設了局，必然還有后手。

直接去找她對質，除了打草驚蛇，逞口舌之快，根本于事無補，反而可能落入她新的圈套。

“光兒，你先別慌。”張曉蘭深吸一口氣，拉著女兒坐下，“李家那邊……態度雖然冷淡，但也沒有把話說死。王氏只說李二公子魯莽，禁了足，并未直接提及玉顏坊和我們。”

沐芷光蹙眉：“可她那句‘分得清是非曲直’……”

“或許……或許只是敲打。”張曉蘭眼神閃爍，努力尋找著對自己有利的解釋，“也或許……是李家對這門婚事本就有了別的心思，借題發揮罷了！”

她越想越覺得有這個可能。

李逸塵病弱，李家未必真心愿意履行婚約。

玉顏坊的事情，不過是個由頭！

“那我們更不能坐以待斃！”沐芷光急道，“母親，我們得想辦法挽回！”

“對，要挽回！”張曉蘭攥緊了手，“但不能再被沐芷若牽著鼻子走！”

她腦中飛快地盤算著。

沐芷若想讓她和光兒在李家面前失信，想讓沁芳閣背上這口黑鍋。

那她偏不如她的意！

她要去向老爺“坦誠”，但要換一種方式。

她要將自己去李家的行為，說成是“顧全大局”，是為了彌補“若兒無心之失”給兩家帶來的嫌隙。

至于李家的冷遇，她可以解釋為李夫人遷怒，或是李家本就對婚事不滿。

如此一來，她不僅摘清了自己，還能將沐芷若“思慮不周”、“行事莽撞”的印象加深在老爺心中。

更重要的是，她要借此機會，向老爺提議，讓光兒多去李家走動，以“修補關系”的名義，接近李逸塵！

只要光兒能抓住機會，得到李逸塵的青睞，就算李家對玉顏坊之事心有芥蒂，看在未來兒媳的面上，也不會深究。

甚至，如果能讓李逸塵主動提出換婚……

想到這里，張曉蘭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這或許……才是破局的關鍵！

她看著女兒，沉聲道：“光兒，你聽我說。我們現在要做的，不是去找沐芷若那個賤人麻煩，而是要抓住時機，讓你父親站在我們這邊！”

她將自己的打算細細說給了沐芷光聽。

沐芷光越聽眼睛越亮，臉上的慌亂漸漸被一種混合著嫉妒和野心的光芒取代。

“母親英明！”她用力點頭，“對！我們不能被她牽著走！她想讓我們和李家關系破裂，我們偏要修復！她想讓李家厭棄我，我偏要讓李大公子喜歡上我！”

張曉蘭看著女兒恢復了斗志，心中稍定。

雖然被沐芷若擺了一道，但只要老爺還信她，只要光兒能抓住李逸塵，她們就還有翻盤的機會！

“只是……”沐芷光又有些猶豫，“姐姐那邊……她會不會……”

“她？”張曉蘭冷笑一聲，“她現在巴不得我們和李家鬧翻，好讓她順理成章地退婚，或者讓李家主動退婚。她不會阻止我們去‘修復’關系。甚至，她可能還會‘樂見其成’，看著我們白費力氣。”

她以為自己看穿了沐芷若的心思。

那個鄉下來的野丫頭，心機再深，終究還是嫩了點。

她以為設個套讓她去李家碰壁就完了？

等著看吧，誰笑到最后還不一定！

母女二人一番密議，重新制定了策略，之前的驚怒和恐慌，漸漸被新的算計和期望所取代。

而此時的清芷院。

沐芷若放下手中的醫書，端起旁邊早已涼透的茶水，淺啜了一口。

丫鬟在一旁低聲道：“小姐，夫人和二小姐在沁芳閣待了好一陣，剛剛才各自回房。”

沐芷若唇角微揚，弧度淺淡，卻透著了然。

“知道了。”她淡淡應了一聲，目光重新落回書頁上。

張曉蘭從李家回來，沒有立刻氣勢洶洶地殺過來，而是先回了沁芳閣。

這說明，她開始動腦子了。

被逼到墻角的老鼠，要么瘋狂反撲，要么……就會尋找新的出路。

張曉蘭顯然選擇了后者。

她大概以為，自己這一趟李府之行，最大的目的就是讓她在李家面前丟臉失信，進而影響沐芷光的婚事。

所以，她接下來的動作，必然是想方設法地去“挽回”，去向沐鶴川“解釋”，甚至，會更加賣力地推動沐芷光去接近李逸塵。

這正是沐芷若想要的。

她從未想過單憑一次“請君入甕”，就能徹底扳倒張曉蘭母女。

那不過是拋出去的餌。

真正的網，需要她們自己一步步踩進來。

張曉蘭越是努力地想把沐芷光推向李逸塵，就越會將她們母女倆那些見不得光的手段暴露在更多人面前。

尤其是，暴露在那個看似中立，實則最重臉面和利益的父親——沐鶴川面前。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張曉蘭以為自己是那只伺機而動的螳螂，卻不知，她早已是別人網中的蟬。

而誰是黃雀？

沐芷若垂下眼簾，遮住了眸中一閃而過的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