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埃德蒙·費爾普斯:我的經濟學之旅
- (美)埃德蒙·費爾普斯
- 3768字
- 2025-01-13 14:55:16
多彩的求學歲月
黑斯廷斯公立學校對我來說簡直是天賜之物。我們班大約有50個男生和50個女生,人數不多也不少。我特別喜愛我的二年級老師墨菲夫人,后來,當我在2020年美國經濟學會上獲得“杰出會士”獎章時,我特地向她表示了感謝,感謝她教會我讀和寫。
我們班上有幾個很有趣的同學:保羅·佩雷頓后來在黑斯廷斯擔任律師;朱莉·斯科特成為加利福尼亞州一名杰出的建筑師,設計了位于洛斯阿爾托斯的帕卡德基金會大樓等多所教學樓和辦公樓;李·斯奈德成為一名神學家;唐·馬里克成為一名卓越的化學家,開發了第一塊鋰二氧化硫電池;希拉·里爾登和鮑勃·布朗在紐約工作;朱迪·斯威特蘭(她的母親曾是電影歌手)后來去了好萊塢。雖然我們之間并沒有強烈的競爭意識,但我知道自己必須努力才能趕上他們或保持領先。放學后,我居住的黑斯廷斯西北角碰巧沒有與我年紀相仿的玩伴,所以我不得不想辦法自己消遣。
大約11歲時,我對“黑斯廷斯之家”的貓咪數量進行過一次統計調查,那里的居民對此項調查也記憶深刻。后來,我每天晚上都會到州界附近交通繁忙的9號公路,觀察駛過的每輛車的車牌號。我對來自各個州的汽車數量以及觀察到的車輛分布變化感到著迷。我的父母似乎很理解我的這種好奇心,并盡可能地鼓勵我。
1947年夏,14歲的我遇到了比我略大幾歲的吉姆·伯爾尼,他住在多布斯費里,他家與我家一墻之隔。我們一起構想出了一個完整的棒球隊聯盟,在他的球隊和我的球隊之間進行比賽,并精心記錄下所有比賽和聯盟排名。最初,這些比賽都是在紙上進行的,這種感覺真的很神奇。后來,我們玩起了雙人棒球游戲,互相投球。在這段時間里,我和父親一起去看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場棒球比賽。后來,我們在波羅球場觀看了梅爾·奧特對陣斯坦·穆休的比賽。還有一次,我獨自一人前往揚基體育場看泰德·威廉斯擊球,當時他面對的是新推出的布德羅移位防守戰術。我對那些棒球巨星充滿了崇拜之情。
黑斯廷斯距離市區很近,這讓我和家人有機會前往紐約市。即使在戰爭年代,我的父親每個工作日也都要往返于這座城市,在漫長的一生中從未真正退休過。我們經常能抓住這座城市所能提供的一切機會。我們一起去看歐文·柏林親自出演的歌舞劇《這就是軍隊》,還會欣賞音樂劇《俄克拉何馬》。我和母親有時會去無線電城音樂廳看電影或火箭女郎舞蹈團的表演,《青山翠谷》《歌劇魅影》《美人計》等影片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驚嘆于加里·格蘭特的時尚風格和英格麗·褒曼的神秘。當克勞德·雷恩斯所扮演的魅影的面具被撕下時,我為這種藝術形式的強大力量所震撼!這些早期的藝術體驗為我的音樂夢想和藝術創造力奠定了基礎,時至今日仍激勵著我。
電影對我很重要,但報紙、廣播和書籍也同樣重要。多年來,我一直記得我在1940年聽到愛德華·默羅在廣播中用低沉的聲音播報《這里是倫敦》的情景,他用這種聲音報道了有關倫敦閃電戰的最新消息。當我父親把他在火車上讀到的日報帶回家時,我尋找著關于埃爾溫·隆美爾(有“沙漠之狐”之稱)和伯納德·勞·蒙哥馬利在北非戰場上史詩般戰役的報道。這些故事讓我著迷,也讓我開始閱讀日報。
在我小時候,父親曾給我讀過《小熊維尼》和《現在我們六歲了》,這兩本書激發了我讀書的興趣,于是我開始認真地閱讀書籍。我從父親書架上的書開始讀起,包括羅伯特·路易斯·斯蒂文森的《金銀島》、杰克·倫敦的《野性的呼喚》和《白牙》等。這些書引導我閱讀其他作品,比如亨利·賴德·哈格德的《所羅門王的寶藏》和《她》、阿瑟·柯南·道爾的《福爾摩斯探案集》、儒勒·凡爾納的《海底兩萬里》。在我十幾歲的時候,我被托馬斯·曼的《魔山》、詹姆斯·希爾頓的《消失的地平線》、夏洛蒂·勃朗特的《簡·愛》、艾米莉·勃朗特的《呼嘯山莊》以及一大批主要由那個時代美國作家創作的小說吸引,諸如厄普頓·辛克萊、舍伍德·安德森、歐內斯特·海明威、約翰·斯坦貝克和托馬斯·沃爾夫。我想更好地了解這個世界。
這些書都是極具想象力的佳作,無疑對我產生了巨大的影響。事實上,我發表的第一篇論文《資本積累的黃金律》就是以一個虛構王國的“寓言”形式寫成的,在這個虛構的王國中,居民(“索洛維人”——以羅伯特·索洛的名字命名)需要回答一個政策問題。我一直認為,通過分析一個虛擬經濟中的虛構人物,人們可以獲得深刻的見解。為了理解真實的世界,我覺得我們必須先理解一些抽象的概念。
在邁向高中的成長歲月里,我一直與父母保持著親密的關系。我感受到了他們的愛,也意識到他們竭盡所能地為我提供最好的條件。我的母親出身清教徒世家,她的家族在莎拉·沃威爾有關馬薩諸塞灣殖民地史的趣味作品《喋喋不休的船員們》中有所提及——因此,工作是她的重心。而直到我高中畢業之前,照顧我一直是母親的工作。我每天放學回家,母親都會從烤箱里端出熱乎乎的巧克力曲奇餅干。(我上大學后,她才在揚克斯市找了一份教授家政學和營養學的工作。)母親對此毫無怨言。我在吃完餅干并和母親簡短地交流后,便會撥到WBAI廣播電臺的頻道,收聽由查理·帕克領銜的20世紀40年代的爵士樂,接著翻看新到的雜志,然后練習小號。我的母親總是堅定不移地支持著我和父親。每當父親下班回家時,我經常會和母親一起開車去車站接他。
我的父親很靦腆,也許這也遺傳給了我,盡管有些朋友并不認為我靦腆,因為我也很喜歡在芝加哥和馬德里與上千名聽眾交談。當他在餐桌上談到辦公室里的一些事情時,我都會聚精會神地傾聽。父親是我與外部世界,尤其是商界聯系的紐帶,盡管他收入并不高。更重要的是,他是一位讓我引以為傲的慈父。
我們家是“黑斯廷斯之家”乃至整個黑斯廷斯地區最早擁有電視機的家庭之一。那是一臺內置33轉黑膠唱片播放器的米羅華牌電視機,被裝在一個紅木家具里。有一天,父親從城里回來,帶回了一張《阿依達》詠嘆調的唱片,其中一首由貝尼亞米諾·吉利演唱,另一首由一位意大利女高音歌唱家演唱。父親作為納爾遜·艾迪的粉絲,想讓我熟悉這些歌手,當然他也支持我追求音樂夢想。
在我學習吹小號不久后,他帶回家一張哈利·格蘭茨演奏的號角錄音帶。格蘭茨是阿爾圖羅·托斯卡尼尼最喜愛的首席小號手,也是威廉·瓦奇亞諾的偶像。從父親那里感受到的支持,對我來說意義重大。
我們全家很喜歡參加家庭聚會。夏天,我們開著1939年產的克萊斯勒汽車回芝加哥和梅森市探望我的26個表兄弟姐妹,后來我們每年都去圣勞倫斯灣的愛德華王子島度假。父親會和我一起打高爾夫,盡管我一直都不擅長。感恩節的火雞大餐給節日帶來了隆重的儀式感。圣誕節也是如此,我和父親一起進城挑選圣誕樹,用來自布拉格的美麗飾品和少量的金屬箔來裝飾它。圣誕節當天中午,母親在分發完樹下的禮物后,會全力準備圣誕大餐。
在我大約13歲的時候,父母帶我接觸了新教。我和父親會并肩站立,一起唱馬丁·路德等人的偉大的贊美詩,但他們似乎并不在意我最終沒有繼續去教堂。
回首往昔,我發現父母總是給予我充分的自由去探索和挑戰自己。他們不反對我沿著交通繁忙的9號公路騎行6個小時,即便這是一條卡車經常往來的公路。他們也不反對我在鄉村俱樂部的游泳池邊打工,用掙到的錢買車。我認為是他們這種充滿信任并輕松隨和的教育方式讓我的生活變得更加豐富多彩。
在高中時,我把大部分的空閑時間都花在音樂上——我有機會在高中管弦樂隊和音樂會樂隊中吹奏小號。九年級時,我的偶像是樂隊的首席小號手查爾斯·諾里斯,他在那年春天畢業,并在同年夏天加入了查理·巴內特樂隊。我很高興能接替他擔任高中的首席小號手,后來我還加入了哈得孫河谷愛樂樂團、阿默斯特學院音樂會樂隊和史密斯學院管弦樂隊。
巴內特畢業后,他所在樂隊的成員也相繼畢業,這為我們中的一些成員組建新樂隊提供了機會。我們的首場演出是在哈得孫河對岸的奈阿克,隨后我們在韋斯特切斯特郡南部各地演出。這非常有趣,而且我們還賺了一些錢。我特別喜歡演奏《星光下的史黛拉》中獨奏的部分,因此努力在腦海中回想比利·巴特菲爾德在阿蒂·肖樂隊演奏時的聲音。
演奏樂器要想熟能生巧,就需要“練習、練習、再練習”。我的小號老師梅爾文·沃肖是紐約愛樂樂團首席小號手,師從偉大的威廉·瓦奇亞諾,畢業于茱莉亞音樂學院。因此,我經常聽瓦奇亞諾在羅伯特·肖錄制的唱片《B小調彌撒》中演繹的銅管樂部分。我在高中時的音樂總監霍華德·馬什曾是那張唱片中合唱團的歌手。幾年后,我第一次聽到羅杰·沃辛演奏喬治·弗里德里希·亨德爾的作品《彌賽亞》中那段震撼人心的《號角即將吹響》,那聲音觸動心弦。他后來成了波士頓交響樂團的首席小號手。正是我年輕時的這些偶像——瓦奇亞諾和沃辛——為我樹立了表演藝術的典范,并展示了創造力所能達到的高度。
幸運的是,馬什獲準為我們8名音樂學生開設小班。有一天,他給我們布置了一些家庭作業——為一個C大調音階配上連續的和弦,并使之和諧。我的構思讓我和馬什都大吃一驚,這也讓我意識到我具有一定的創造力——后來我認為很多人都具有這樣的創造力。
數十年后,當我在斯德哥爾摩遇到許多諾貝爾獎得主時,我驚訝地發現其中許多人都是造詣頗深的音樂家。因此,在科學理論和實驗方面有天賦的人,很有可能在藝術表達方面同樣有天賦。這使我想起我研究生畢業時,我希望多讀些書來充實自己,所以閱讀了五六本查爾斯·珀西·斯諾的小說。現在回想起來,我發現這些小說都有一個共同的主題,即藝術創造力和科學創造力源自一個共同的核心——人的創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