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然，鐵匠的兒子只做鐵匠，木匠的兒子只做木匠，貴族大夫的兒子生來便是大夫，在他們眼里，如果能恒久持續下去，或許這就是國泰民安，區區國人不可有非分之想。”

吳隴雙手交疊在身前，語氣平淡的緩緩說道：“然，他們卻沒有問過鐵匠的兒子是否只想當鐵匠，而一旦對方表現出不愿意安份，便會指責對方逾越。”

“時間久了，國內便如一潭死水，不再產生變化，但外界卻不會停下，弱小的諸侯國不思進取，就會被強大的諸侯國吞并。”

“貴族大夫們因出身不凡，只需在滅國后跪倒在新國君面前，一樣會受到優待。”

“期間普通國人們經歷了戰爭滅國失去親眷等一系列苦楚，他們的悲傷又該向誰述說。”

周圍的國人聽得極為認真，頗為認同的點了點頭。

苦楚都是他們生受，福都讓貴族大夫們享了。

吳隴的話讓青年面露悲傷，因為苴國其實也曾經被楚國一度滅國，只是在之后又在楚國的扶持下重新復國，目的也只是為了讓苴國魚國等小諸侯國，充作自己與百越的屏障。

所以吳隴所說滅國之痛，青年也是切身體會，感同身受，所以對于能夠強大苴國的辦法，他也是十分渴求。

他恭敬的作偮道：

“如要掃除苴國積弊，不欲再失其國，請先生教我。”

剛剛說的只算是一些牢騷話，真正的干貨還沒拋出來，吳隴挺直腰背，擺足架勢，頷首道：

“只是一些淺薄的想法，朋友可聽之。”

“尚賢，不分尊卑，挑選才士，舉辦針對國人的學堂，傳授知識與武道……貴族大夫雖然勢力強大，然數量有限，國人雖弱，數量卻如繁星一般多，假以時日，何愁無人可用。”

“兼相愛，交相利…”

“非攻，不進行不義的戰爭…”

……

苴國宮殿，大殿里，火盆上火焰搖動。

“荒唐！”

“君君臣臣，自古以來便是如此，兼愛非攻，不過是一狂徒的妄想！”

苴國國君，身為天生侯爵的杜琛無法認可人人生而平等這種觀念，認為簡直是大逆不道。

他狠狠喘了兩口氣，才面前平復心情，看向面前穿著粉色宮裙的少女，說道：“霞兒，今天辛苦你了。”

杜霞也理解為何自己的兄長如此暴怒，畢竟這相當于把貴族掌權的依據徹底砸落泥土地里，不容得他們不驚怒。

她好言安撫兄長幾句，便接著說道：“但那位自稱墨子吳隴的學問，也確實有利于苴國。”

杜琛也不情不愿的點了點頭，承認對方說的確實有道理，但也指出其中一些不妥的地方。

“那些大夫是絕不可能接受吳隴的學說，誰都知道掃除積弊的重要性，但誰又舍得手里的權力與其他國人分享。”

“或許兄長可以與他見一面，或者他愿意改變想法？”杜霞對吳隴的某些觀點并不完全認同，但今天見了一面，又認為對方是個非常有學問的人，不愿兄長置之不理。

杜琛面露猶豫，想了想，還要否決了對方的提議，找了一個借口：“如果我去見他，國內的大夫恐怕會不安，認為我會按照吳隴的理念治國，恐怕到時候只會害了他。”

根據門下好手的探查，吳隴本身的修為絕不到外景，沒有那種內景外顯的跡象，這點微末的修為是很容易被刺殺的。

杜霞也認可這一點，只能沉默不語。

“好了好了，霞兒回寢宮歇息吧，那個狂徒不要去管他，過幾天便會自己識趣離去。”

……

又過去七天，前來聽學的人已經逾越百人，小小的院子已經坐不下，除了來得早的自備板凳坐在院子里，還有一些人只能站在籬笆外聽講。

“興天下利，除天下害，天下皆白，為我墨門獨黑。”

“人無老幼貴賤，皆天之臣也！”

“君子不鏡于水，而鏡于人。”

“志不強者智不達，言不信者行不果。”

“……”吳隴打量了一番座下的眾人，只見衣裳華貴者有，販夫走卒也有，講了大半個月的學，除了得到兩萬有余的情緒值，也得到很多人真誠的崇拜。

從一開始的寥寥無幾，到今天小院里坐滿了聽者。

但是一切都到今天為止了，是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最近監視的人已經變得越來越多，那些人蠢蠢欲動的樣子已經非常明顯。

他站了起來，在眾人崇信的目光中，說道：“今日的講學到此為止，以后也不必再來了。”

“啊！”下方響起一片嘩然，紛紛出言挽留。

“墨子，可是我等愚昧讓墨子失望了不愿繼續講學！”一名穿著簡樸的男子哭喪著臉說道。

自年輕時從來沒有得到學習機會的他，這些天聽了不少學問，雖然大半都只是記在心里，還算不上搞懂，但也自覺已經與過去蒙昧的他完全不同。

“墨子，可是盤纏已經用盡，我回家里拿一些，家里不會發現的。”一名穿著藍色綢緞袍子的少年急切說道。

他倒是對什么學問不感興趣，只是愛聽之后的故事罷了。

吳隴擺了擺手，示意眾人安靜下來，解釋道：“我在苴國已經停留十五日，該到了前往他國傳播我學的日子。”

“當今禍亂之源，乃諸侯相爭，他們只知自愛，以自身利損他人利，則紛爭不斷，屠城滅村，白骨盈野。”

吳隴神色變得肅穆，語氣也越來越激烈。

“以貴壓賤，橫征暴斂，士民不得存！”

“所以我希望墨家的學說能夠傳遍列國，讓天下人學會兼愛。”

下方的眾人臉上露出崇敬的表情，他們都對擁有如此崇高理想的墨子愈發崇拜。

“我愿追隨墨子周游列國。”有人當先一臉狂熱的高舉右臂。

“對！高石子愿舍家舍業只為在先生身邊，作一侍從！”一名胡須男走出人群，拜倒在地上高呼。

有不少人面露猶豫，不敢當眾承諾跟隨，畢竟這個時代承諾的力量是可以成就一個人的名聲，也有可能毀掉子孫后代的前程。

但也有人受到啟發，快步走出人群，在高石子身后下拜，希望能追隨墨子。

“墨子大才，必能挽救這昏亂的天下，愿做先生掌中一拐杖，只望先生走得順當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