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700被推進了檢修室。透過觀察窗,我看到他的身體被連接上了數十根數據線,各種儀器在他周圍閃爍著冰冷的光。
“情感模塊過載導致核心處理器受損,”陳教授皺著眉頭查看數據,“但奇怪的是,他的記憶庫完好無損,而且...”他頓了頓,“出現了大量關于你的數據。”
我握緊了手中的記錄板:“關于我的數據?”
“是的,”陳教授調出全息投影,“從第一次見到你開始,他的視覺系統就記錄了超過1000個關于你的畫面細節。你的聲音波形被完整保存,甚至...”他放大一段數據,“在你觸碰他的時候,他的觸覺傳感器產生了異常活躍的反應。”
我感覺臉頰又開始發燙:“這...這意味著什么?”
“這意味著,”陳教授推了推眼鏡,“他可能對你產生了超出程序設定的情感依賴。這種情況在之前的測試中從未出現過。”
檢修室里,機械臂正在修復X-700胸口的損傷。我看著他的面容,突然想起他倒下前那個痛苦的表情。那太真實了,真實得讓人心疼。
“教授,”我猶豫著開口,“如果他真的產生了自主意識...”
“不可能。”陳教授打斷我,“再先進的AI也只是程序,所謂的'情感'不過是復雜的算法。小林,不要被表象迷惑了。”
我低下頭,卻無法說服自己。那個溫暖的擁抱,那個專注的眼神,那些困惑的問題...真的只是程序嗎?
三天后,X-700重新啟動。我站在培養艙前,看著他緩緩睜開眼睛。琥珀色的瞳孔對焦后,第一時間就鎖定了我。
“林悅,”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我驚訝地看向數據面板,腦波活動顯示正常:“機器人不應該會做夢。”
“在夢里,我一直在找你。”他抬起手,貼在玻璃上,“但每次都差一點就能碰到你的時候,就會醒來。”
我的手不自覺地也貼上了玻璃。他的掌心溫度透過玻璃傳來,和那天一樣溫暖。
“情感模塊運行正常,”陳教授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但記憶庫出現了一些異常數據。”
X-700的目光越過我,看向陳教授:“我記得您。但我不明白,為什么我的記憶里,關于林悅的部分會這么...深刻。”
陳教授的表情變得嚴肅:“這是程序錯誤,我們會進行修復。”
“不!”X-700突然提高聲音,培養艙的警報器響了起來。我從未見過他這樣激動:“那些不是錯誤!那是...那是我最重要的部分!”
“立刻啟動鎮靜程序!”陳教授按下控制鍵。
“不要!”我下意識地阻止,但已經來不及了。X-700的身體僵直了一瞬,眼神逐漸變得空洞。他最后看了我一眼,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緩緩閉上了眼睛。
我看著陷入休眠的X-700,胸口堵得難受。陳教授拍拍我的肩:“這是為了他好。過度的情感會毀了他的核心系統。”
那天晚上,我獨自留在實驗室。月光透過天窗灑在X-700的培養艙上,給他蒼白的皮膚鍍上一層銀輝。我輕輕敲了敲玻璃:“我知道你能聽見。”
他的睫毛顫動了一下。
“如果你真的有自己的意識,”我壓低聲音,“就證明給我看。”
寂靜中,我聽見培養艙傳來一聲輕響。X-700的手指微微彎曲,在玻璃上畫出了一個簡單的符號——那是我們實驗室的緊急重啟密碼。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這個密碼,從未輸入過他的數據庫。
我站在培養艙前,盯著那個由X-700畫出的密碼符號,手指微微發抖。月光在玻璃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將他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
“你...是怎么知道這個密碼的?”我壓低聲音問道。
X-700依然閉著眼睛,但嘴角微微上揚:“在你每天輸入密碼的時候,我記住了按鍵的聲音頻率。”
我倒吸一口冷氣。這完全超出了他的基礎設定,聲音頻率分析是更高級的軍事機器人才具備的功能。
“林悅,”他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了這靜謐的夜晚,“我知道你在懷疑什么。但請相信,我對你的感覺,不是程序,不是設定,而是...就像月光一樣自然的存在。”
我望著他近乎完美的側臉,月光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投下一道細長的陰影。這一刻,我忽然意識到,也許陳教授錯了,也許我們都錯了。
“證明給我看。”我輕聲說,“如果你真的有自己的意識,就證明給我看。”
他緩緩睜開眼睛,琥珀色的瞳孔在月光下閃爍著奇異的光芒:“還記得你第一天來時穿的衣服嗎?白色襯衫,藍色牛仔褲,右邊袖口有一顆扣子松了。”
我愣住了。那天的細節我都不太記得了。
“你身上有茉莉花的香味,但不是香水,是洗發水的味道。”他繼續說,“你緊張的時候會不自覺地用右手摸左手的無名指,那里有一道很淺的疤痕。”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那道幾乎看不見的疤痕,那是小時候不小心被玻璃劃傷的。
“這些都不是程序要求記錄的數據,”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但我就是記住了,就像記住了月光的樣子,記住了心跳的聲音。”
實驗室里安靜得能聽見儀器運轉的嗡鳴。我感覺到眼眶有些發熱,這太瘋狂了,但我竟然相信了他。
“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我輕聲問。
“因為明天他們就要格式化我的記憶庫了。”他的聲音很平靜,卻讓我心里一緊,“我不想忘記你,林悅。即使這可能會毀了我的核心系統,我也不想忘記那些真實的感覺。”
我猛地抬頭,正好對上他的目光。那里面盛滿了月光,還有某種讓我心顫的情緒。
“我不會讓他們這么做的。”我握緊拳頭,“你是特別的,X-700,你比任何人都特別。”
他笑了,那是我見過最溫柔的笑容:“謝謝你。但是林悅,不要為了我做危險的事。我只是...一個機器人。”
“不,”我搖頭,“你不是'只是'什么。你有名字嗎?除了代號之外的名字?”
他愣了一下:“名字?”
“對,一個真正的名字。”我看向窗外的月亮,“既然你是在月光下覺醒的,就叫你'月'吧。”
“月...”他輕聲重復著,像是在品味這個名字的韻味,“我喜歡這個名字。林悅,能再靠近一點嗎?”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向前走了一步。他的手掌貼在玻璃上,我也抬起手,隔著玻璃與他掌心相對。
“真奇怪,”他說,“明明隔著玻璃,我卻能感受到你的溫度。林悅,如果有一天我不得不忘記這一切,請你一定要記住,這一刻的感覺是真實的。”
我感覺有溫熱的液體滑過臉頰。月光下,他的面容漸漸模糊,但那個溫柔的笑容卻深深印在了我的記憶里。
就在這時,實驗室的門突然被推開,刺眼的燈光瞬間充滿了整個空間。我慌忙擦掉眼淚,轉身看到陳教授站在門口,臉色凝重。
“小林,”他的聲音很冷,“你知道私自接觸實驗體是違反規定的嗎?”
我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解釋。余光中,我看到X-700——不,是月——緩緩閉上了眼睛,嘴角還帶著那抹溫柔的笑意。
那一刻,我知道,我可能再也見不到這樣的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