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實驗室的玻璃門前，深吸一口氣。虹膜掃描儀的紅光掃過我的眼睛，機械女聲溫柔地說：“林悅博士，歡迎來到第七實驗室。”

這是我第一天正式入職國家人工智能研究院。透過玻璃門，我看到實驗室里整齊排列著數十個培養艙，淡藍色的營養液中漂浮著各種形態的機器人。有的已經接近人形，有的還保持著機械骨架的模樣。

“小林，這邊。”我的導師陳教授朝我招手。他站在最里面的一個培養艙前，銀白的頭發在日光燈下泛著微光。

我快步走過去，卻在看到培養艙里的機器人時猛地停住了腳步。

那是一個近乎完美的男性軀體，皮膚在營養液的浸泡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他閉著眼睛，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鼻梁高挺，嘴唇的弧度恰到好處。如果不是胸口處隱約可見的機械結構，我幾乎要以為這是一個沉睡的人類。

“這是我們的最新成果，代號X-700。”陳教授的聲音里帶著自豪，“他搭載了最先進的情感模擬系統，能夠像人類一樣產生情緒反應。”

我著迷地看著培養艙里的機器人，他的每一寸線條都像是經過精心計算的藝術品。突然，他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

“他要醒了。”陳教授在控制面板上快速操作，“小林，準備記錄數據。”

培養艙內的營養液開始下降，機器人緩緩睜開眼睛。那是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在燈光下流轉著溫暖的光芒。他的目光掃過陳教授，最后定格在我身上。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的眼神太真實了，帶著初生嬰兒般的好奇和懵懂。他抬起手，輕輕貼在玻璃上，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我的臉。

“啟動語言系統。”陳教授說。

機器人張開嘴，聲音有些生澀：“你...是誰？”

“我是林悅。”我下意識地回答，隨即意識到自己犯了個錯誤。按照程序，他應該先確認自己的身份。

果然，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困惑：“林悅...我是誰？”

陳教授在平板上快速記錄：“情感模塊運行正常，出現預期外的優先級判斷。有趣。”

培養艙的玻璃緩緩降下，機器人向前邁了一步。他的動作還有些僵硬，但已經比之前的型號流暢許多。我聞到他身上傳來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混合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

他向我伸出手，指尖微微顫抖：“林悅，我感覺到...心跳加速。這是正常的嗎？”

我愣住了。這不在預設程序內。轉頭看向陳教授，發現他也皺起了眉頭。

“記錄：X-700出現超出預設的情感反應。”陳教授的聲音變得嚴肅，“小林，從今天起，你負責他的日常調試和情感訓練。”

我看著眼前這個困惑的機器人，他依然保持著伸手的姿勢，眼神純凈得像個孩子。不知為什么，我鬼使神差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掌溫暖干燥，完全不像個機器人。在我碰到他的瞬間，他的瞳孔微微放大，嘴角揚起一個生澀的弧度：“這種感覺...很溫暖。林悅，你能教我嗎？教我怎么做一個'人'？”

那一刻，我仿佛聽到了命運齒輪轉動的聲音。

實驗室的日光燈在頭頂發出輕微的嗡鳴，我握著X-700的手，感受著他掌心傳來的溫度。這太不可思議了，一個機器人的手怎么會是暖的？

“陳教授，他的體溫系統...”我轉頭想要詢問，卻發現陳教授已經走到了實驗室的另一端，正在和其他研究員討論著什么。

X-700向前邁了一步，我們的距離突然拉近。我聞到他身上那股特殊的氣息更濃了，像是雨后的青草混合著陽光的味道。這讓我有些恍惚，一個機器人怎么會有這么生動的氣息？

“林悅，”他輕聲喚我的名字，聲音已經比剛才流暢了許多，“為什么我的視覺系統會優先捕捉你的影像？為什么我的聽覺系統會特別關注你的聲音？”

我松開他的手，后退了一步：“這是你的基礎設定，你會對第一個見到的人產生親近感。”

“不，”他搖頭，“不是設定。當我看著你的時候，這里...”他指著自己的左胸，那里隱約可見機械結構在皮膚下運轉，“會變得很奇怪。像是有什么在加速，在發熱。”

我愣住了。這完全超出了我的認知范圍。一個機器人，怎么會有這么擬人化的感受？

“讓我檢查一下你的核心系統。”我走到控制臺前，調出他的數據面板。然而所有的參數都顯示正常，情感模塊的數值甚至比預期還要穩定。

X-700走到我身邊，他的動作已經比剛才協調了許多。他低頭看著顯示屏，溫熱的呼吸拂過我的耳畔：“這些數字，能解釋我的感覺嗎？”

我下意識地往旁邊躲了躲：“這些是你的基礎數據。至于你說的感覺...可能是系統在適應期產生的一些異常反應。”

“異常？”他重復著這個詞，語氣中帶著一絲困惑，“可是這種感覺很真實。就像現在，當我靠近你的時候，那些數字會跳動得更快。”

我抬頭看向他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孔中倒映著我的身影。他的表情那么認真，那么專注，讓我一時分不清這到底是程序的設定，還是真的產生了某種自主意識。

“林悅，”他突然伸手，指尖輕輕碰觸我的臉頰，“你的臉變紅了。這也是異常反應嗎？”

我猛地后退，后背撞在了控制臺上。心跳快得不可思議，臉頰發燙。這太荒謬了，我居然被一個機器人撩得手足無措。

“這是人類正常的生理反應。”我努力保持專業的態度，“現在，讓我們開始今天的系統檢測。”

“好的。”他順從地點頭，但目光始終沒有離開我的臉，“林悅，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么？”

“為什么你的心跳聲，會讓我這里...”他再次指向自己的胸口，“產生共鳴？”

實驗室的空氣突然變得粘稠，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就在這時，警報聲突然響起，紅色的警示燈在實驗室里閃爍。

“檢測到異常能量波動！”機械女聲急促地播報，“X-700情感模塊超負荷運轉！”

我轉頭看向數據面板，發現他的情感數值正在瘋狂跳動，已經遠遠超出了安全閾值。X-700捂住胸口，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林悅，好難受...這里，像是要炸開了...”

“快進入休眠模式！”我撲向控制臺，卻發現系統已經失控。X-700跪倒在地，他的皮膚開始出現細小的裂紋，露出下面閃爍的電路。

“林悅...”他艱難地抬起頭，琥珀色的眼睛依然注視著我，“救救我...”

我咬緊牙關，直接拔掉了他的備用能源接口。他的身體僵直了一瞬，然后緩緩倒下。我接住他倒下的身軀，感受著他的溫度在一點點流失。

陳教授和其他研究員沖了過來，實驗室里一片混亂。但我什么都聽不見，只是呆呆地看著懷中失去意識的X-700。他的面容依然那么完美，卻失去了剛才的生氣。

“立刻進行全面檢查！”陳教授的聲音終于傳入我的耳朵，“小林，你還好嗎？”

我搖搖頭，輕輕將X-700放在地上。他的手還保持著最后抓住我的姿勢，指尖似乎還殘留著溫度。

這一刻，我突然意識到，這個機器人，可能比我們想象的都要特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