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請王荊公收我!
- 穿越時空—北宋京華錄
- 虛負凌云萬丈才
- 3588字
- 2025-01-03 16:36:46
隨著八月的臨近,蘇軾在江寧尋找合適田宅的努力仍未有結(jié)果,一家人在舟中居住已有數(shù)月。在舊友的慷慨支持下,他們決定渡過長江,前往北邊的儀真暫作安置。在這個關(guān)鍵時刻,蘇過感到不能再等待,他必須采取行動。
在即將啟程與王安石辭別之際,蘇過向蘇軾表達了自己的意愿:“父親,孩兒希望能在王公身邊學(xué)習(xí)一段時間,懇請父親成全。”經(jīng)過多日的相處,蘇過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個時代的稱呼,不再感到生疏。
蘇軾對此感到驚訝:“難道我不能教你所需之學(xué)?”他忽略了自己作為父親的自豪感,蘇過則尷尬地解釋:“在黃州的幾年里,我深感民生之艱難,希望能向王公請教新法條例之事。”若在二十一世紀(jì),這樣的言辭或許會被成年人嘲笑,但在這個時代,蘇過的早熟只是顯得有些不尋常。
蘇軾堅決不同意,斷然拒絕道:“你怎能與王荊公討論國事,不要胡鬧。”蘇過早有準(zhǔn)備,辯解道:“天下興亡,匹夫有責(zé),我為何不能?”這句話立刻吸引了蘇軾的注意,他重復(fù)了一遍,贊許道:“我兒果然長大了,說得有理,為父會幫你向荊公說明。”
蘇過見目的達成,便告辭去與母親和兄長告別。王夫人并沒有反對,她認為蘇過跟隨王安石或許能少受些苦,只是再三叮囑他不可失禮儀,不要再做出上次那種作詞譏諷的事。蘇迨性格恬淡,不愛交際,對弟弟的離開只是有些不舍,并沒有太多交代。
到了王安石的住處,蘇軾在臨行前有些難以啟齒,先說了接下來的安排和辭行的話,然后就尷尬地坐著喝茶。蘇過見狀,從蘇軾身后走出,長揖道:“小子久慕王公風(fēng)采,愿留在身邊做一書童,希望王公成全!”蘇軾見兒子已經(jīng)開口,便順著說道:“這確是犬子的心愿,荊公還請考慮。”
王安石一時愣住,笑道:“你父親繼承了歐陽永叔的文壇宗主之位,你給我當(dāng)書童,我可擔(dān)不起。”蘇過堅持道:“詩文小道爾,前幾年在黃州,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所以我想學(xué)的是富國之道。”這話雖然有些夸張,但蘇過知道,要想引起王安石的注意,必須從危言聳聽開始。
蘇軾聞言,仰頭看向屋頂,用力眨了幾下眼睛,當(dāng)著外人的面被兒子劃到小道之流,實在是有些丟臉,但想起初到黃州時的情景,又覺得確實是有愧于蘇過。王安石搖搖頭,嘆道:“老夫隱退多年,行將就木,也教不得你什么了。”
蘇過堅持道:“那王公這些年安心嗎?眼下的新政可還是如王公所設(shè)計的那般?”蘇軾不得不打斷了,剛才這話往小了說也是妄議朝政,往大了說是毀謗君王都不過分,他咳嗽道:“休得胡言。”王安石不以為意,卻也不至于這么容易被一個小孩激到,依舊拒絕道:“既然不在朝中,便不談國事。”
蘇過暗嘆這些老家伙沒一個好忽悠的,長揖道:“不談便不談,王公身邊總少不得書童陪侍,小子愿意當(dāng)個不說話的書童。”臉皮要厚,一步一步來,圖的就是一個君子可欺也。王安石看向蘇軾,蘇軾臨行前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兒子,不好反悔,于是也起身做了個長揖,說道:“犬子有志于此,還請荊公抬愛。”
這父子倆把話都說到這份上,王安石也就不好再拒絕,畢竟這個時代認個師門啥的不算什么大事,原來的世界里章惇的兒子還拜蘇軾為師了呢,也不影響后面蘇轍向章惇開炮,章惇把蘇軾送到海南去吃椰子。再說蘇東坡的兒子給自己當(dāng)書童,怎么著也是自己賺了,王安石便笑著應(yīng)了下來,說道:“那你便留在我這里吧,什么時候想走說一聲就行。”
費了點功夫,總算得償所愿,蘇過開心地送父親出門。蘇軾有點郁悶,問道:“如何這般高興?”蘇過忙收了笑臉,正顏答道:“多謝爹爹成全,孩兒一定在此好好學(xué)習(xí),不給咱蘇家丟人。”“哪里學(xué)來這些古怪話,”蘇軾搖搖頭,嘆息道:“人各有志,你覺得新法好,便再多看看多學(xué)學(xué),切記多聽少說。”臨別時他終歸是個老父親,還是有點舍不得蘇過的。
蘇過相處幾日下來,也有些舍不得家人,但做長遠計,還是狠下心來,說道:“爹爹照顧好身體,明年孩兒自會回到爹娘身邊。”他的打算自然是在神宗不豫的消息傳出后,便回父親身邊一趟,那可是關(guān)鍵時候,一步都不能走錯。蘇軾嘆了口氣,揮了揮手,迤迤然去了。
回到廳中,王安石正在嘆息:“不知更幾百年,方有如此人物!”蘇過接口道:“商君至公,已千年有余。”雖說要當(dāng)個啞巴書童,但拍拍馬屁總還是必要的,幾百年一見的蘇東坡,千年一見的王安石,這分量總該滿意了吧。果然,王安石笑了笑,問道:“你是如何哄得子瞻讓你留在此間?”蘇過也不隱瞞,答道:“以‘天下興亡,匹夫有責(zé)’八字。”
王安石點點頭,沒再說什么,只當(dāng)是小孩子的一時熱血,畢竟誰沒有年輕過呢,到他這個歲數(shù),自然什么都看得淡了。于是蘇過便留在了王安石身邊。
生過一場大病后,王安石也不再像前幾年那般,帶著個老仆,騎著毛驢遍游鐘山了,大多數(shù)時候都待在家中,與幾個門客談些詩文歷史。眾人見他身邊多了個生面孔,不免有些好奇,得知是蘇子瞻的兒子,更是詫異。這種時候蘇過倒是不說話的,王安石也不怎么解釋,任由眾人揣度。日常里大部分時候,蘇過真的就是個書童,負責(zé)打掃書房,鋪紙研磨,查找書籍,好在王安石本身是個不拘小節(jié)的,所以雖然蘇過有些不熟悉這些工作,但也沒出什么岔子。好處自然是有的,各種藏書可隨意查看,也可以旁聽王安石與客人暢談歷史興衰、經(jīng)文典故,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也可以直接發(fā)問,王安石也從不藏私。
比如那日王安石與客人聊過慶歷新政后,下來蘇過私下便請教道:“范文正公新政之?dāng)。y道不是因為朋黨之說?”王安石否定道:“范希文首上《百官圖》,將黨爭公開化,才被人以此還擊,如何怪得了歐陽永叔的一篇文章。”說的是范仲淹做《百官升遷次序圖》來攻擊當(dāng)時的宰相呂夷簡不能任賢,黨同伐異,反而被呂夷簡回以“越職言事、薦引朋黨、離間君臣”,最終仁宗皇帝將范仲淹貶出京城,慶歷新政和歐陽修的《朋黨論》都是后面的事了。
蘇過又道:“慶歷諸公以為君子為黨于國無害,不知也犯了忌諱。”王安石搖頭不語。又比如聊起呂惠卿被貶單州一事,眾門客都認為他背信棄義,實屬活該。王安石雖也后悔當(dāng)初錯信了他,卻也不落井下石,笑而不言。下來后蘇過又道:“呂吉甫雖然奉行新法,但私德有虧,讓其他人對新法的印象更壞,使更多人站到了對立面。”
“那你認為誰主持最好?”王安石問道。蘇過先道聲狂妄,這才答道:“先生自是最佳,其次章子厚,再次曾子宣,最次呂吉甫、蔡持正。”雖說名義上只是書童,但臉皮厚一點,叫聲先生也不過分吧。王安石笑道:“傳聞子瞻與子厚同榜進士,私交甚篤,你這是幫你父親的朋友說好話呢。”蘇過解釋道:“烏臺詩案時,章世伯為父親仗義執(zhí)言,可見胸懷。”
王安石點點頭,贊同道:“子厚名聲雖然不好,但多是捕風(fēng)捉影之事,實乃干才。”有了和章惇接觸的機會,蘇過自然不會錯過,忙道:“小子亦素來仰慕章世伯,只是父親與他雖有私交,但政務(wù)上意見差別甚大,后面有機會,還望先生能替我修書一封。”王安石樂于提拔后進,便答應(yīng)下來。
蘇過之所以堅持留在王安石身邊,即使需要放下身段,其深層動機遠不止表面的學(xué)習(xí)。在政治的棋盤上,保守派自然有他的父親蘇軾和叔父蘇轍,他們的影響力不言而喻,使得蘇過能夠輕易地接近。然而,在變法派的陣營中,蘇過明白自己需要借助王安石的威望,逐步與那些權(quán)力核心的人物建立聯(lián)系。他清楚,僅憑蘇軾之子的身份,在這些政治巨頭面前尚不足以引起足夠的重視,但若成為王安石的門生,那便是截然不同的局面。
在新黨的中堅力量中,蔡確擔(dān)任右相,章惇則是門下侍郎,而曾布因?qū)κ幸追ǖ馁|(zhì)疑而被外放多年,呂惠卿則因阻撓王安石回朝未遂,最終因其弟的罪行而被貶至京城之外。蘇過心中明白,他的行動在外人眼中或許被視為政治投機,但他自認這是一種靈活應(yīng)變,能夠在復(fù)雜的政治局勢中游刃有余。
蔡京,作為新法的得力干將,蘇過卻并未打算投靠其門下,同樣也包括蔡京的兄弟、王安石的女婿蔡卞,盡管后者的地位不低,但蘇過認為其格局有限。然而,當(dāng)蔡卞來訪江寧拜見王安石時,蘇過還是不失時機地向他求得一幅墨寶,畢竟,他的父親蘇軾的面子在這時還是頗有分量的。
作為一名來自后世的人,蘇過對于名家的書法作品有著天生的收藏欲望。在這一年中,他通過不斷地展示自己的才華和求教于人,使得元豐七年悄然流逝。
在這一年里,蘇軾仍在等待朝廷的回復(fù),希望能夠避免被派往汝州,而是在江南地區(qū)安頓下來。朝廷中的王珪作為首相,唯命是從,被戲稱為“三旨相公”,除了取旨、領(lǐng)旨、得旨之外,并無太多建樹。章惇作為門下侍郎,與蔡確一同繼續(xù)推行新法的各項條例。王安石則隱居于江寧,而司馬光在洛陽完成了《資治通鑒》的編纂工作。
在這一年,北方的遼國正值大康十年,道宗耶律洪基在經(jīng)歷了一系列政治動蕩后,沉迷于佛教,導(dǎo)致國力日漸衰弱。西北的西夏則是大安十年,惠宗李秉常雖已二十四歲,但國政仍由梁太后掌控。兩年前的永樂城之戰(zhàn)讓宋神宗深感痛心,而西夏依舊在向宋朝求歲賜的同時,不斷侵?jǐn)_邊境。西南的大理國則在建安二年,保定帝段正明在位,但實際權(quán)力掌握在高氏手中。
正是在這一年,蘇過希望能夠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歷史走向,使這個文化繁榮的時代不會再以一種屈辱和荒誕的方式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