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珩微微一笑,先是指了指老虎眼睛上的箭痕,又看向其腦袋上的孔洞:
“這是云長的手筆?”
關羽沒有說話,顯然是默認了。
旁邊的袁劭則一臉興奮地向劉珩解釋:“少君,你都不知道寨主當時有多勇猛,先是一箭射中大蟲眼睛,然后在其撲來時,鎮定自若一矛插入其口中,直接洞穿了腦袋!”
語氣激動難以自持,儼然一副小迷弟的模樣。
“云長神勇,當真罕見?!?
武力還在其次,主要是正面對抗猛虎的勇氣,實在讓劉珩贊嘆不已。
無須諱言,他大概率沒這種勇氣。當然,他也不會下場跟猛虎搏斗,亂箭射死更穩妥。
關羽下意識撫摸起逐漸變長的胡須,臉上露出自得之色,口中卻還在謙虛:“身上有甲,手中有兵器,其實沒那么可怕。”
他走上前,蹲在老虎旁邊,如數家珍地解釋道:
“老虎全身上下都是好東西,等會兒我就讓人把它拆了?;⑵み€算完整,兄長帶回家孝敬長輩吧?;⒐呛突⒈蓿俸?,我有個家傳的法子,可以用它們泡酒?!?
說到這里,二十歲、尚且年輕的關羽,沖著劉珩擠眉弄眼,“到時候多分兄長幾壇,保證兄長龍精虎猛、雄風大振!”
“去你的?!眲㈢裥αR一聲,“不喝你的酒,為兄也照樣龍精虎猛!”
“哈哈哈哈~”
關羽放聲大笑,姿態豪邁,像是變了個人。
逃亡之后,他最擔心的就是父母家人,如今知曉他們安然無恙,心中郁結盡去,更加期待正大光明返回家鄉的時刻。
......
時間一天過去,高順以及其他一些流民,都已經安頓下來,慢慢習慣了蚩尤里的生活。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里聚內一片祥和。
三月中旬,忽然有人手持劉陶手書,來到里聚拜訪,打亂了劉珩平靜生活。
來人是河東郡新上任的鹽官令,名叫楊毅。
劉珩不敢怠慢,不僅因為對方的官位、手中書信,還因為對方的姓氏。
楊毅出身弘農楊氏,這是此時大漢朝除了汝南袁氏之外,另一個頂級豪門。
弘農楊氏的先祖,名叫楊喜。
這個名字,聽說過的人可能不多,但他干過一件很有意思的事——項羽烏江自刎后,他搶到了前者尸身的一個肢體。
楊喜也因此被封為赤泉侯,爵位傳了三代。
雖然后來子孫犯罪,被剝奪爵位,但他這一族終究傳了下去。
弘農楊氏在本朝真正發跡,始于安帝時官至太尉的楊震。后者有個稱號,叫“關西孔子”,由此可見其當時的崇高地位。
安帝末年,楊震自言蒙受國恩、身居高位卻無法禁絕奸臣,于是飲鴆自殺。
他這一死不要緊,直接把弘農楊氏推到了本朝頂級世家的位置,隨后一發不可收拾。
他的兒子楊秉、孫子楊賜均官至太尉,后者更是曾在華光殿侍講,教授當今天子《尚書》一經。
而楊賜的兒子楊彪,未來也會任職太尉。
四世太尉,含金量直接拉滿。
來到蚩尤里的楊毅,輩分上算楊彪的族弟,三十歲左右的年紀,正值一個男人精力最為旺盛的階段,嗓門洪亮,目光炯炯有神。
“文瑜,突然登門拜訪,莫要見怪啊?!?
“哪里哪里,楊君不要怪寒舍招待不周就好?!?
二人寒暄幾句,便踏入塢院正堂。
楊毅將劉陶的手書遞給劉珩,笑道:“為了讓劉公寫這封信,我可是費了好一番口舌啊!”
劉珩接過信,忽然想起劉陶那句‘不會幫他結交人脈、加官進爵’言猶在耳,不由輕輕一笑。
信中文字,的確是劉陶的筆跡,更重要的是上面還蓋著他的印信。
漢家最重印信,一個官員除了辭職或者死亡之外,其余時間絕不會讓印信離身。
換言之,一旦文書上有了正式的印信標志,那基本代表了此人的真實想法,幾乎不可能作假。
信件的內容比較簡單,先是介紹了楊毅的身份、學識,讓劉珩多多請教,然后大概講了一下劉陶自己和楊毅的淵源,字里行間,用詞十分慎重。
末尾,又交代劉珩老老實實研習他留下的注釋版典籍,不要在其他事情上花太多心思。
劉珩品了品,總覺得自家這位老師意有所指。
但不管怎樣,他能寫這封信,就說明楊毅至少不是敵人。
如此想來,劉珩對待楊毅的態度,相比之前更親近了幾分,詢問起他和老師劉陶相遇時的狀況。
與劉珩拉近關系,正是楊毅費心得到劉陶手書的目的。見劉珩言語中的生疏消散不少,楊毅笑容更甚。
二人扯東扯西聊了半天,氣氛愈加融洽。
楊毅見時機不錯,便慢慢把話題引到了鹽官令這個官職上。
“說起來,我能來河東擔任鹽官令一職,還多虧了劉公。”
“哦?”劉珩適時表現出驚訝,“這是為何?”
“劉公與廷尉左監郭君,在安邑城處理了一大批貪官污吏,前任鹽官令便是其中之一。有了空缺,我才能尋到機會?!?
楊毅笑道,忽然話鋒一轉,“可上任之后我才意識到,這個位子當真不好坐啊!”
劉珩心中一動,隱約感覺此人即將暴露出此行的真實意圖,心中不由警醒了幾分。
“楊君此言何意?”
“文瑜可知,朝廷為何要在河東設立鹽官?”
“自然是因為鹽湖啊?!眲㈢窭硭斎换卮鸬馈?
上古時期,便有“鹽湖囊括九分天下鹽”的說法,誰占領它就意味著誰能掌握天下命脈。所以,無論是堯都平陽、舜都蒲坂、禹都安邑,其都城都離鹽池不遠。
“的確如此,那文瑜可知鹽官令的職責么?”
“鹽令掌收鹽稅?!眲㈢裣肓讼?,又補充道:“鹽池毗鄰京都雒陽,怕是也有為皇室供給上品精鹽的職責?”
“是啊,征收鹽稅、供給皇家,問題也就出在這兒。”楊毅嘆了口氣,故作苦惱,“文瑜可知,去年鹽池總歸產出了多少石鹽么?”
“小子不知。”
劉珩搖了搖頭。